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遇旧 ...
-
突发的状况,打破了梁写林努力维持的镇定。他双手攥紧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季柏峥。
对方感受到视线,回过头。发觉梁写林面色难看,倾身低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梁写林嘴唇微动,不能让季柏峥发现他是遇到无法释怀的旧人,才会这么不对劲。
“没有。”他僵硬地笑了下。
季柏峥不再追问,伸手握住他掌心。
随着一声突兀响动,原尧火急火燎地推开门。看到屋里还有别人,先是一愣随即更显兴奋。他挨个恭维似的问候,随口就说出旁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漂亮话,最后好奇地打量起梁写林。
“我知道你,和祁珃拍过戏那个,对吧!”
“怎么这么没礼貌。”祁珃追在原尧身后踏进门。
他眼神流星般迅速扫过屋内几人,之后转头看向季柏峥,面上显出转瞬即逝的阴厉:“真巧,小季总也在,原尧不懂事我替他道歉,没打扰到各位雅兴吧?”
祁珃刻意把“小”字咬得重重的。
季柏峥表情平淡垂眼转动手里的茶杯。他似乎早料到祁珃会光顾,并没有显出被打搅的不快。
孔奔交叉着胳膊似笑非笑,陈予蔓抠几下指甲,面无表情打圆场:“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屋里刚才不错的氛围彻底被打破了,包间只有原尧的说话声。陈予蔓看似客气但也没叫服务生添菜。
她冲祁珃笑说:“大影帝来的不是时候,菜都吃一半了。要不我让人新上个蛋花汤?那个简单,水一滚,蛋往里一放。”
祁珃表情一僵,面露尴尬:“朋友还在隔壁等着,你们聊我先过去了,下次有空再好好聚聚。”说着就往外走,边走边看向原尧,揶揄道,“怎么,你留在这儿?”
原尧瘪瘪嘴不情愿地跟着,祁珃伸手揽过原尧的肩,低下头在耳边厮磨。
从祁珃进门到离开,梁写林无法自控紧盯着他。
曾经亲密的恋人如今形同陌路。没有想象中的歉意或惊讶,甚至一个短暂停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莫名失落混着难言羞愤,把梁写林包裹了。他脑中混沌一片几乎无法思考,心里便慢慢生出一股怒意。
他借故去洗手间,要站起身。
季柏峥手上施力:“再等等。”
梁写林试了几次挣不脱,又气又急低声道:“放手!”
听到声响陈予蔓扭头,孔奔也抬眼瞟过来。
梁写林自知失态,可他心中惦记着门外人,慌神间打翻了酒杯,酒液洒向一旁明炉桂花鱼,火焰“呼”一声猛地窜起。
腕间瞬时松开钳制,梁写林向后躲开,座椅“咚”地翻砸在地上。好在火势不大,他抓了毛巾盖上去,火焰熄灭但锅里汤汁又撒出大半。
一通折腾桌上狼籍一片。
孔奔被刚刚一幕惊到,轻呵一声:“怎么搞的。”
“伤到没有?”陈予蔓问。
梁写林满脸涨红摇摇头:“我叫人来收拾。”
他下意识去看季柏峥,对方没回头只示意陈予蔓递来些纸巾。梁写林抿紧唇,扭头径直出了门。
门外廊径曲折,早已不见祁珃的踪影。梁写林靠着冰凉的墙面,试图冷静下来,就隐约听到原尧撒娇般的嗔怪。
“你刚才故意的,是吧?陈予蔓根本就没有叫我!你又骗我,这次要怎么赔我…”
梁写林闻声追去,就见他二人在廊间隐蔽处好不亲热。
瞥见来人,祁珃捏一把原尧的脸:“先进去,听话。”
原尧收起表情,歪头看一眼转身走开了。
梁写林魂不守舍,随祁珃走进洗手间。
“找我什么事?”祁珃问。
“几条消息就想打发我,你不该当面说清楚吗?”
祁珃笑了:“我说得不清楚吗?我们已经结束了。刚你也看到了,你就这么追过来我也挺难办,好在原尧是个不爱计较的。”
洗手池的龙头正“哗哗”流着水,祁珃撩一把水柱,站在镜子前漫不经心摆弄头发。
也许是太久没见面的缘故,眼前祁珃的一举一动,全然不是记忆里沉稳的模样,是哪里不一样了?
梁写林心中有股怪异的撕裂感。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对方,可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梁写林心里像中弹一样疼。
他扯动嘴角,幽幽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会喜欢那样的…”
祁珃叹一声:“换换口味图个新鲜。”
如此轻松的语气,让梁写林不敢置信。他呆滞地张着嘴,过了许久才开口:“那我呢?也是…图个新鲜吗?”
祁珃停下动作偏过头,看到镜中错愕的梁写林,他欲言又止。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梁写林自嘲地笑了,他喉咙发紧艰难出声:“原来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祁珃转过脸耸耸肩:“说到底我们也不过相处了几个月而已,你不了解我不是很正常吗?”
梁写林猛地上前抓住祁珃领口:“所以你当时只是顺水推舟接纳了我,其实换做是谁都无所谓,是吗!”
“没办法,谁让你当时那么热情,天真又惹人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了。而且…”他顿了下,“你还是第一次吧?”
梁写林被怒意冲得脑中发晕,推开祁珃,踉跄几步扶上台面。他头灰败地垂下,像一枝迅速抽干水分的百合。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这个圈子。”祁珃埋头整理衣褶。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适合!你凭什么?你以为你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理?”梁写林眼角猩红。
“别激动,我承认你是有些天赋的,但你太容易陷在情绪里走不出,这对你工作生活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明白吗?”祁珃抽出纸擦擦手。
“我不明白!”梁写林耳朵里嗡嗡作响情绪陡然失控。他开始后悔追出来的愚蠢行为。
“听我的建议去搞直播,不好吗?编点悲惨经历,再对着镜头笑一笑,不敢想会有多少人心疼你,爱你,可怜你…拿钱会拿到手软,何必要冒险。你这种体验型的新手,一旦控制不了自己就会入戏太深。”说到这里,祁珃笑了一声,“就像之前那样。”
“像之前那样…所以…”梁写林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心灰意冷,“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你的想法,我怎么会…”
梁写林胃里一阵抽疼,他住了口用手狠狠按在腹部。
“你过来季柏峥知道吗?你怎么和他解释。”祁珃回过头,冷淡的语气变得怪异。
看着对面青年微泛红的眼眶,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只因自己几句话就会情绪剧烈起伏,祁珃心里生出一小团燥热。
“你跟着他该不会是想报复我吧?你也太…”祁珃突然靠近,恶劣地笑着摸上梁写林脸颊。
“滚开!”梁写林一掌挥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地厌恶。
本可以随意亲近的人,如今想碰一下都不成。祁珃心中生出一股戾气,他把梁写林推撞在墙角低头靠近。
梁写林忍痛拽紧他领口,抬腿猛踢。
“唔…”祁珃闷哼一声弯腰捂着小腹,额头瞬间一层冷汗,“…你还真是心狠。”
“我要是够心狠,你就不会有机会恶心我。”梁写林转身就向门外走。
“你不也傍上季柏峥,论起来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祁珃轻蔑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梁写林双拳攥紧推开了门。
包间里孔奔醉得有些厉害,挥着胳膊说胡话。
陈予蔓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插起手不耐道:“老头你是春韭鳝丝吃多了吧,下次你要喝酒就别叫我。”
季柏峥让司机送走了醉酒的孔奔,和陈予蔓并肩往外走。
两人相识多年彼此熟悉,陈予蔓直截了当说道:“反正我信你,你看好的人我这边没问题,但你也知道,决定权不都在我这儿。”她话锋一转,“你出钱投资拿大头的,做不了这个主?”
“孔叔脾性你也清楚,我倒是有办法说服他。但他气不顺,怕拍摄的时候写林要吃苦头。”季柏峥疲惫地按了按鼻梁,他因为前期筹备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老头好面子。你看他今天见了人觉得满意又不愿明说,还要挑毛病。”季柏峥笑着说完,又看向陈予蔓,“你那边最近怎么样,应该也不少人找上门。”
“别提了,”陈予蔓无奈,“确实有好几个来暗示过,我就老办法装傻呗。”
季柏峥沉默了一阵:“季景嵘也找过你了?”
“他呀…”陈予蔓冷哼,“先是想让我别插手,后来看我态度坚决,又改了主意要往里塞人。”
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同在公司里做事,但二人向来不对付,如今又会仗着兄长的身份插手项目。父亲季复海往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一向谨慎的季复海默许季柏峥的激进宣传,并告诫季景嵘不要多加干涉。
“我倒是没有直接拒绝,但季景嵘那天离开的时候脸色特难看,你最近注意些。”陈予蔓有些不放心。
“没人撑腰他翻不起什么浪。”
“季复海前几日请我去家里吃饭,让我对项目多上上心。他这次支持你,是不是也有那么点示弱讲和的意思?”
季柏峥平淡道:“他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故事,以为我不再追究,一门心思都放在新项目上。”
陈予蔓说:“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季景嵘也许不会多想,但难保季复海不会发现端倪。”
“你想瞒多久?他们早晚都会知道,想好怎么应对了?”
季柏峥表情阴狠:“我是一定要拍成的,谁都不能阻止。”
“唉呀…”陈予蔓笑起来,“不提这个了,还是来说说你的小相好吧。”
“什么小相好。”季柏峥被这称呼逗得展颜轻笑。
“那你说我叫他什么?”
“叫名字。”季柏峥郑重道。
陈予蔓手肘撞一下季柏峥,又敲敲手腕:“特意带给我们看的吧?一上来就送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怕把他胃口养刁了。”
季柏峥笃定地笑说:“他不会。”
陈予蔓歪头瞧他:“我感觉人家对你还没那个意思,你看刚才,你拦也拦不住。当时心里特着急吧?要不要我给你支几招?”
季柏峥看向表面平静的湖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不知好歹!下次你问我也不说了。”陈予蔓哼一声,“他看着心思挺敏锐的,就没察觉?”
“他心思重,再给他点时间。”季柏峥有意回护。
陈予蔓好奇盯视季柏峥的脸。
“看什么呢?”季柏峥失笑。
“你知道他和祁珃,还放他出去?”
“不去他不甘心。”
不论梁写林今夜是遭当头棒喝彻底断了念想,还是亲眼目睹真相恨意更胜,都是季柏峥想看到的。
只是没想到梁写林连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了。
“这么久不见人也不着急?不怕他被勾跑了?”陈予蔓笑问。
季柏峥顿下脚步,脸上泄出一瞬茫然失措。
这表情带着少年时期的直率稚气,陈予蔓轻嗤一声,把包甩到背后:“你这人啊…我走了。”
季柏峥转身大步向湖边走去。
湖水依旧是老样子,清幽静谧,只是梁写林的心里来回起着波澜。
他沿湖边小路浑浑噩噩地走。天色昏暗,傍晚潋滟景色变得可怖又可憎,映着红云的湖水开始透出吞噬一切的墨色。
被季柏峥整理过的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显得分外狼狈。梁写林脚下绊到碎石踉跄几步,呆愣着缓缓蹲下身。
他的胃疼得厉害,像是洗衣机的滚筒,一阵阵发紧。
他已经很久没有胃疼过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毛病的?梁写林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刚和祁珃分开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才明白失眠也是一种酷刑。
再后来食欲变得很差,渐渐的经常感到胃部不适,很快就发展成需要吃药的地步。
但这么难受,还是头一次。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响起姜蓬的话。
“人家就是玩玩的!”
“还不明白吗?玩儿!”
“他就是玩你啊!只有你傻了吧唧当真了!”
湖边木质的码头停靠着几艘小船,它们挤在一起,像在窃窃私语。就连曾经见证两人关系的木船,也在嘲笑他今日的窘迫。
那时祁珃划着桨,他趴在船沿上,手在清凉的水里搅弄,又恶作剧似的撩起水撒了祁珃一身,得逞之后笑得木船都跟着轻颤。祁珃就像在剧里一样,板着脸佯装严肃地呵斥。
“不要胡闹。”
“你再胡闹,我可要生气了…”
“别闹了,听话。”
那时祁珃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梁写林一点都不知道,他只记得那时自己满心欢喜,以为两人是剧中人物另一空间的延续,能弥补剧里不圆满的结局。
也许姜蓬说得对,祁珃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他入戏太深。
耳边喧闹嗡嗡作响,梁写林捡起脚边石块狠狠砸进湖里。
“咚”一声水花四溅,嘈杂声戛然而止。
没有什么是比亲耳听到真相更大的打击了。梁写林垂下头埋在膝盖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今晚本是想给孔奔和陈予蔓留点好印象的,可他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好回去。
虽已临近立夏,夜里城郊还是有些凉。朋友的分歧,情感的挫败,愚蠢的冲动…今晚发生的一切让他感到阵阵发寒。
他双臂环抱肩膀,像冰冷河床上一团失去保护的蚌肉。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件外套披上梁写林后背,为他罩上一层温暖柔软的壳。
“写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