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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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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扭了?”苗喜从驾驶座回过头。
梁写林上车时腰板僵直小心翼翼。
“眼这么尖。”他呼了口气,用靠枕垫在身后才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你拿着吃,太多了我吃不完。”
“又是啥惊喜?”苗喜美滋滋接过袋子,探头一看,里面尽是些甜点。
“小林哥,你这属于报复性饮食…”她掏了几下,“真是咖啡的贝果,刚才隔着袋子我都闻到味儿了!里面夹的啥啊,好好吃的样子。”
梁写林摇头,他也不大确定。
“椰子酥和我之前买的那家挺像啊,不过这家真舍得放椰蓉……”
苗喜呼啦呼啦寻宝一样翻腾,从下面摸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啥,包这么严实。”
盖子刚掀开一条小缝,她一闻:“柠檬塔!”
奶黄的柠檬塔,中间装饰了一牙晶莹剔透的茉莉茶冻。
“还挺漂亮…”苗喜忍不住咬了一口,柠檬馅细腻绵密,茉莉冻入口即化,她咂咂嘴,“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酸了点。”
“是酸了些,但这味道外面很难找。”
那晚季柏峥不知哪根筋搭错,吃饭时不见异样,睡前却又把梁写林狠狠折腾一顿。
“狠的也喜欢?”季柏峥掐着他胯尖,尾音挑起,听上去颇为古怪。
不见回应他俯身贴近:“喜欢吗?”
梁写林哼一声,腰就软了:“是你…都喜欢…”
季柏峥顿觉挫败,抽身离开了卧室。
次日临近正午,梁写林才爬起床。屋内静悄悄的,院里也不见人影,他唤了几声便顺着台阶往下走,渐渐地闻到一股西点店里特有的香气。
餐桌的台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点。即便昨晚闹得不愉快,季柏峥也没有食言。
梁写林倒说不好是怎样的心情了。
他挑出一块柠檬塔,熟悉的样式和味道。第一次和季柏峥亲近的隔日清早,也吃过这样一块香味浓郁但酸大过甜的柠檬塔。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尝过季柏峥的手艺了。当时的季柏峥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他说了什么呢?
“小林哥?想啥呢?我说你这腰,是不是练的动作扭来扭去才伤到了?”
“大概吧。”梁写林轻咳一声,“郑姐这么着急让你来接,说是什么事了吗?”
苗喜老实摇头:“没和我说。”
一大早郑荟打电话要他快点来公司,她实在有事走不开。进门的时候郑荟还在和人打电话,看到梁写林便招手示意他先坐。
梁写林挺直腰杆坐得板板正正,不多久又皱眉把手垫在腰后。郑荟肩膀夹住手机,手上不停翻看资料,时不时瞟他一眼,似乎是看出点端倪。
“不舒服就趁早找师傅按按。”郑荟挂了电话活动几下僵硬的肩膀。
梁写林点点头。
郑荟又说:“你也别什么都依着他,关键时候身体不能出问题。”
梁写林抬眼看去,明白过来后垂下眼帘:“以后注意。”
“这么久,都没摸清他脾气?”
最近应对起季柏峥,梁写林越发感到吃力,可又无人倾诉,他犹豫着看过去:“他最近阴晴不定的…”
郑荟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季柏峥,甚是惊奇:“怎么个阴晴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会心情很好,可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又会不高兴…”
“你真能一句话就让他又喜又怒倒好了。”郑荟嗤笑一声看向梁写林,眉头顿时拧成了麻花,她走近两步靠在沙发旁,“小梁,这些年呢,工作上我就一条原则。”
梁写林闻声抬头。
“任何时候,伺候甲方得多动脑子不动心,只要你不是真的上心,那就不难熬。”
郑荟手指戳戳他的脑袋,又拍拍他胸口。
听了这话,梁写林心里脑里更是乱糟糟一团。
“嗐,还说你呢,我这几天也是忙得烦透了。”郑荟打着哈欠,她不喜欢带新人,当初接下梁写林还有些不乐意。
这一点梁写林也是清楚的,他识趣地没接话。
“知道昨晚谁给我发消息了吗?”她提高声音看着梁写林,见后者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只好接着说道,“谢恒莪,就那个编剧,这本子还真是麻烦事儿…你知道她吧?”
梁写林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想见你。”
梁写林坐直身子:“见我?”
“具体我也不清楚,说是找你聊聊。”
“只说见面,没提别的吗?”梁写林问。
“我猜孔奔那边差不多了,她要来把把关。毕竟这次情况特殊,”郑荟喝了口水,“她这次没要版权费,算是联合出品人嘛。”
以谢恒莪和孔奔的关系,私下里提前沟通是极有可能的。梁写林心中盘算,不出意外谢恒莪这里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
“你和她熟吗?她要是选角会看重什么呢?”梁写林一时毫无头绪。
“我也吃不准。”郑荟也有些发愁,“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想办法探探口风。”
梁写林心不在焉道过谢,临要出门又被郑荟叫住:“她可是特意叮嘱是私下见面,你注意点别告诉别人。”
梁写林这才明白,郑荟特意让他出来就是为了避开季柏峥。虽不清楚对方的用意,但他还是正色点了点头。
即便知道打探消息需要时间,但两日过去郑荟依旧没有回复,梁写林就有些心绪不宁。
他也不是没在网上查过,但有关谢恒莪的报道实在单调刻板。人们总会称赞她才华横溢,但更爱批判她性情乖张。
哪怕已经分开这么久,媒体提起她时,还是不免要捆绑孔奔,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她执意离婚的不解与指责,然而再难听的评价也从不见她反驳。
关于谢恒莪,梁写林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尝试发去两次好友申请,都没通过,就不好厚起脸皮再发。不管怎么看,谢恒莪都属于难以招架的那一款。
梁写林甩开鞋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试镜那么多人,谢恒莪不会单单找他一个。其余的人他都能不在意,只有一个,梁写林没办法不去想。
何荆…
何荆会怎么诠释这个角色呢?
明明年纪相仿,何荆凭借一部剧爆红的时候,梁写林正浑浑噩噩学着毫无兴趣的专业。他发自内心羡慕这个青年,并把一份不切实际的梦想寄托在这个新人演员身上。
如今,何荆已然是新生代中佼佼者,而他仍旧寂寂无名。
梁写林顿下脚步,面对何荆他胜算几何?
不能想,一想就眉头酸胀。他抬手用力捏了几下,泄力摔靠在沙发里。没过多久又睁开眼,目光落在边几上。
那里有一盒柠檬塔。
苗喜送来的时候嘴里念叨:“这家店超火的!我排队等了两个小时才买到啊,我跟你说,这店老板是个法国人,他们家甜品师获得过o什么m一个奖,口味老正宗了!有蛋白霜不能放,得赶紧吃。”
吃过一个“一般般”,又尝一个“也还好”。
梁写林还不知道,他心里已经藏了一把尺,再好的味道也难合意了。
季柏峥回来的时候,梁写林在沙发上睡熟了。他怕冷似的蜷缩着,衣服紧贴在身上,却唯独露出半截小腿和脚腕。
季柏峥想也没想伸手握住了。
梁写林轻动一下手指,眼珠滚动猛然转醒。
“怎么不上去睡?”季柏峥轻轻问。
“在这里,你一回来就知道…”梁写林不动声色抽回脚跪坐起来,困意让他动作迟缓显得有些呆滞,“喝酒了吗?”
“一点。”
“嗯…”梁写林懒懒应一声。
季柏峥目光扫过身后,茶几上的花瓶里是这周送来的鲜花。
烟紫色的虞美人。
原本季柏峥订花只是想让家里多一抹鲜活,好让看到的人能心情好些。他特意叮嘱要些明媚的颜色,这次怎么送来这个…
梁写林忙说道:“是我看这花色少见就自作主张换了,不怪安秘书…抱歉,没问过你的意思。”
季柏峥再仔细看去,深浅不一薄如蝉翼的花瓣,配上若隐若现淡黄透绿的丝蕊。在Alanda茶几笔直线条的衬托下,更显出一种诗意般的轻盈灵动。
他笑道:“是很特别,我不懂这些,你喜欢就好。”
紧接着他解释:“这几天开封闭研讨会才没回家。结束后和几个长辈去吃便饭,聊得久了些。”
其实他在说谎。
《盲舞》报上去的审批材料不够严谨,被人抓到把柄。打点和那边人的关系一向都是季景嵘的专长,这次出现意外想必也有他手笔。
这几日季柏峥在跟进复审,确保不会再有纰漏。他亲自出面请那边人吃了顿饭,又差人送去几样不好拒绝的礼物。
梁写林点点头:“我去冲杯蜂蜜水,给你解酒。”
他舀起一勺蜜,长柄的金属勺子打在杯壁上叮叮当当,闹铃一般作响。梁写林被唤醒,眼神清明。
季柏峥斜倚在靠背等待属于他的糖水,目光闲闲落在桌上,那里是吃了一半的柠檬塔。
梁写林在等他。
是等得久了,无聊了才吃的吗?是在哪里买的呢?那他做的是吃了还是丢了?是不合胃口才买了新的?
季柏峥心里结了一颗柠檬。
他盯着柠檬塔上整齐的齿痕,如果人能像点心一样,咬下一口就会打上独属的烙印…
“温度刚刚好。”梁写林把水递过来,顺势坐下靠在他肩上,有意无意地看起手机。
季柏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接过水慢慢抿了一口。
“在看什么?”他问。
“一个老剧。”梁写林随口道。
“何荆的?之前也常见你看他的剧,你该不会是他影迷?”季柏峥问。
梁写林轻快地笑了:“算不上,只是单纯欣赏。”
“他综合素质,确实比同类型的演员都要好些。”
“他不比…”梁写林本想说祁珃,硬生生改了口,“何荆不比那些所谓的影帝差,但他这两年接的戏质量参差不齐,我听说他这次也去试镜了。”
季柏峥笑问:“怕了?”
梁写林斟酌着回道:“嗯…说不好,其实心里有点复杂,上学那会儿还把他当做寄托来着。”季柏峥面色微变,梁写林忙笑着扯他衣袖,“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季柏峥垂眼看向袖口。
梁写林晃动手中屏幕:“你看过这个吗?”
“很少有空看这些。”
梁写林说:“何荆就是靠这个剧成功转型,之后再没人说他靠脸吃饭了…当初能选中他,也是蛮有眼光魄力。”
“这么说倒有些印象。”季柏峥微侧过头。
“那个剧宣发下了不少功夫,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点,是说男主是原著作者,也就是当时的编剧,首肯最合适的人选…”梁写林眉头紧锁努力回忆。
“当时剧方确实接触了不少一线,但作者依旧力荐何荆,不得不说她眼光独到。”季柏峥说。
梁写林暗自观察整理袖口的季柏峥。
“我还挺好奇的,”他按耐心中焦急,“编剧来选择角色会看重什么,演技还是外形?”
“怎么突然问这个。”
梁写林换了姿势,故作轻松地笑说:“好奇嘛,我要是编剧肯定要选个样貌最中意的,起码赏心悦目,至于演技啊收视率票房什么的,就交给旁人操心了。”
季柏峥见他说得天真,按捺不住要去捏他的脸。
梁写林偏头躲过:“笑什么?难道选何荆只是单纯凭感觉吗?”
季柏峥收回手,审视般盯着他:“这几天郑荟找你了?”
“说让我别停了功课。”梁写林傻笑一下,低头拽裤脚。
季柏峥忍下冲动,只淡淡道:“作者自己当编剧,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自己的故事。你揣摩再多也无济于事,不如让她感受到你的努力和诚挚。”
他不动声色拉近距离:“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在《盲舞》上,就没点自己的感触吗?”
梁写林微微蹙眉,眼神忽明忽暗像狂风中一簇摇曳的火苗:“自然是有的。”
“这就够了。”季柏峥伸手轻抚在梁写林胸口,感受胸腔急促地跳动。可能是刚刚说了太久的话,骤然感到喉咙发干。
他捻着梁写林耳后的碎发,轻轻叹气:“别总这样…”
梁写林身子僵硬一瞬又放松下来,闭起眼任由季柏峥把唇珠含进嘴里,吮一下又毫不留恋地放开。梁写林被润湿的上唇,因为季柏峥的呼吸,一阵阵微微发凉。
这样是哪样呢?
他心中疑惑,却不见季柏峥有进一步动作。梁写林奇怪地睁开眼,季柏峥近在咫尺,眼神直白炽热,却忍着,要等待他的许可。
梁写林突然有股鲁莽的愤怒,死死捂住季柏峥口鼻。
“我不许。”
季柏峥呼吸受限,却失心疯一样高兴起来,他不急不躁,只把梁写林手指叼在齿间细细舔磨。梁写林心中大骇,惶恐地松开手。
“不可以吗?”季柏峥得寸进尺追过来,眼见梁写林要翻下沙发,他拦住去路,热气一团团打在梁写林颈窝,“不许亲…那做点别的?”
梁写林简直忍无可忍,拽过领口堵上了他的嘴…
只一会儿,梁写林就浑身瘫软气息凌乱。他背上一层薄汗,额角湿透了,半阖起眼若无其事拖过抱枕,挡在腿间。
季柏峥撇过视线,努力略过眼前的艳色:“到底吃了多少,一嘴甜味。”
梁写林擦拭嘴角的湿痕,侧过头没搭理。季柏峥拿起剩下的半块柠檬塔,板着脸挑剔地放进嘴里。
“味道如何?”梁写林刚刚吃瘪,现下窥见他表情变幻,生出一丝卑劣的窃喜。
季柏峥眼神闪烁不定掠过他嘴角,闷声道:“甜,很甜。”
一直到临睡前,梁写林都在思考季柏峥的话。这边郑荟也没闲着,可惜她费了很大功夫,得到的信息也有限,只知道剧本改编于谢恒莪某本未发表的小说。
“她对这个作品有执念。”郑荟在电话里这么说。
两人没能聊太久,听到浴室里流水声突然停止,梁写林挂断了电话。如果连郑荟都打探不到,那就是真的没什么渠道了。
季柏峥见他呆呆地又蹙起眉,伸手用拇指揉他眉心:“总是发愁不怕老得快?”
“才不会。”梁写林笑着握住他手腕。
“想和何荆演对手戏?”
梁写林猛地坐起身,双手撑在床上直直看他。季柏峥手腕被他甩开也不生气,勾起嘴角斜眼瞧过来:“你很快就能演他祖父了。”
梁写林后知后觉是被捉弄了。不是恶意的戏耍,只是一个亲昵的玩笑。
隔天,季柏峥带回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一本书。书没有刊号,内页里好几处手写的批注。梁写林当下心中明了。
这本书弥补了剧本里缺失的细节,梁写林沉浸在故事里,体会着那份独属于女性的细腻。
远处一道闪电亮起,随后听到轰隆隆的闷响。
要下雨了。
想起试镜时临时更改的题目,也出现在这本书里。相比之下,剧本里的情节删减了不少,一些细节表现的也十分隐晦。
郑荟曾提起,公司里有人不看好这个项目,在想方设法阻挠。这种题材,搞不好根本没发上映。即便上映,也可能因受众限制并不卖座。
但梁写林最不理解的是,作为生意人的季柏峥为什么肯冒险。
天色又暗了些,淅淅沥沥的水点从云层里滴落。这个季节总是不缺雨,梁写林盘腿坐在窗边。
雨点越来越密集,“噼啪”的响声渐渐连成一片。积水凝聚在玻璃上,渐渐承受不住汇成一条条艰难流淌的小河。
梁写林手指抵在窗玻璃上,沿着雨水滑落的痕迹停停顿顿。他脑子里一团乱,像隔着玻璃看向窗外,朦胧一片。
等到约定当天,梁写林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茶室。谢恒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卡点走进门。
梁写林赶忙起身。
“谢老师。”
对方点头示意:“坐下吧,没那么多规矩。”
她说话时吐字很慢,带着特有的节奏,像平淡的朗诵又像是讲演。话音刚落,便有人送来一壶桂香幽幽的九曲红梅。
店员和谢恒莪低声聊上几句,不知说的什么,谢恒莪眼眉间笑出几道和蔼的细纹。毕竟是上了点年纪,年轻时的桀骜不驯早已了无痕迹。只是传闻还不肯放过她,还在妖魔这个年长的女人。
梁写林松下一口气。
店员走后,谢恒莪敛起笑容开门见山道:“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见见你,顺便聊一下角色。这个不只是孔奔的作品,也是我的。你应该知道,我是有一票否决权的。”
梁写林把手规矩地放在腿上,肩膀微微耸起稍显不安。
“他们那个脾气我还是清楚的,最不喜欢攀关系。所以我很好奇…”说完她短促地笑一声,探究地打量梁写林。
“凭什么就看上你。”
她态度堪称苛刻,梁写林还没能开口说一句话,刚落下的汗又不住地往外冒。
“不过看得出来,你确实很喜欢演员这行。”谢恒莪话锋扭转,往杯子里轻轻吹气,啜一口茶。
这话题梁写林想到过,瞬间像压中考题一样庆幸,他刚要开口,就见谢恒莪视线暧昧地瞥过来。
“不然也不会为了有戏演,什么都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