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暗室与心绪 ...
-
第十章|暗室与心绪
一路上,赵清然并未与绣晴说话。她垂眸,指尖扣着袖口,神情淡静,却掩不住内里翻涌的思绪。
自从皇甫羽彤踏入她的空间那一刻开始,许多事便再难回到“只要顺着过日子”的从前。
她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研究生,前半生都在校园里、图书馆里,规律而安全。真正的社会斗争,她未经历过;人心深处的刀锋,她也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影子。
而皇甫羽彤的出现,像是把她从平静的水面捞起,丢入了暗潮横生的漩涡。
公主的实力如何?她能信任到何处?
她与其他皇子之间的势力差距?
当今皇帝的心思,她有多少了解?
她一概不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
对方掌握了她的秘密。
她不能退,也无法拒绝。
她肩上背着“赵清然”这个壳,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婚事将近,才收了少女气,那份忽然间的沉静与善思,也都被父母当成“长成了”。
只有绣晴。
这个从小和真正的赵清然一起长大的丫头,这些日子来,已经好几次露出疑惑的神色,又谨慎得不敢开口。
赵清然无法确定——
若她说出真相,这个姑娘,会替她守住吗?
她叹了口气。
人生忽然很重,也很长。
“夫人,我们到了。”
绣晴轻声提醒。
赵清然回神,抬眸看向雅宴楼的大门。
—————————————————————————————————————————————
雅宴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每逢午后,楼里便有名伶唱曲,香气、食气、人气交织,声动整个长安。
掌柜闻声迎上来:“夫人,请随我来。”
雅间窗扉外是街市远景,人声隐隐,茶香清淡。
赵清然点了几道招牌菜:
莲子桂香鸡汤:清而不腻,雅宴楼的镇楼菜;椒盐酥脆小河虾:酥香、细碎,是年轻食客的最爱;竹笋炒双耳:爽脆清口;香芋蒸青鱼:雅宴楼独家秘制。
绣晴本想退到门边候着。
赵清然后知后觉地抬眸:“一起坐吧。”
绣晴忙摇头:“奴婢……不敢同夫人同席。”
两人有一瞬僵持。
赵清然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绵软却无法忽视的坚持:
“你照顾我这些日子,不是下人,是陪伴。”
“今日我心绪杂乱,不想独自用饭。”
绣晴怔了怔,似乎被触动,又似乎有些无法承受。
“小姐……这是陆府,不比娘家……”
“我知道规矩。”赵清然轻声,“所以只在雅间,只有你我。”
绣晴抿唇,终是坐下,但姿态拘谨得像风一吹就要散。
“吃吧。”
赵清然夹了第一筷。
绣晴这才轻轻动了筷子。
赵清然无意显露什么“与众不同”,却在这简简单单的并席中,掺着她深藏的疲惫与想捞住的安心。
此刻的她,被卷入暗流,而她能抓紧的,少得可怜。
绣晴,就是那可怜的少许。
————————————————————————————————————————————
陆府书房,灯影被暗门吞噬。
密室深处,一盏寒灯摇曳。墙上挂着地图、符纹、兵刃,也摆着大量被封蜡的卷宗。阴光印着铁器的冷芒,使这里更像是战场前夕的静默。
密室中央,一个满头灰白的老者被粗铁链锁住,手腕深深勒出伤痕。
他皮肤干瘪,像枯死的树皮;眼窝深陷,眼白泛浑浊。鼻梁已断,呼吸带着血腥味。他显然经受过拷讯,却仍带一丝诡异的桀骜。
正是敌国朔凉国的药师——枯骨翁。
陆砚之坐在轮椅中,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却比外人所见更锋锐。
他轻轻推开桌上一瓶黑色药丸,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人心寒:
“你说,这不是解药?”
枯骨翁颤抖着:“是……是解药,但少了一味主药,药性不全,会伤经脉……我、我真没有骗你。”
陆砚之抬眼,淡淡看着他。
“紫渊泉。”
枯骨翁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紫渊泉只在古书有记载……我师父生前遇过一名异国来客……临死时才吐露,紫渊泉藏于‘万载寒墟’与‘祝融焚墟’两处。”
他哽咽,“可现在,这两处,都已不知所在……”
陆砚之沉默片刻,命令道:“将人关回去。留一口气。”
流云拖着枯骨翁退去后,密室的灯焰忽地一颤。
陆砚之闭了闭眼。
他没有受重伤,所谓的野猪群也只不过是托辞,那次是被朔凉暗卫追杀,朔凉人死的太多,他们人手少来不及清理现场,又恰逢惊扰了野猪群,便弄了这一出戏,也好让关注他的人少些怀疑。
他是中毒——且毒极其阴狠。
若无紫渊泉,他撑不得太久。
离开密室时,他掀起衣襟,看了看腰侧那一块隐隐发黑的皮肤。毒素在皮下游走,像一群无声的蚕。
他合上衣襟,推门离开。
陆府主院,陆大人书房内。
陆大人看完审讯记录,眉目沉沉:“万载寒墟与祝融焚墟……怕不是……”
“已经失传。”
陆砚之接了话。
“砚之,我会派人去寻。”陆大人叹息,“观尘大师说过,你与赵家嫡女完婚,寿命可再延长数年。”
陆砚之低下头,指节微紧。
他没有回应。
因他知晓——
真正的“圆房”尚未发生。
观尘大师的预言,是以“圆房后”作为转机。然而他……做不到。
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他第一次,在生死之间犹豫。
他明明该把性命放在第一位,只是隐隐觉得——
若强行索取,并不会有效。
这种矛盾,冷静如他,竟也无力解开。
沉默许久,陆大人主动开口:“朝局有变。太子近日失德,皇帝心生不满。”
陆砚之:“二皇子沉稳,但锋芒过露;三皇子请命边疆,倒合皇上心意。”
父亲点头:“四皇子年幼,而大公主外嫁江南;二公主更在佛堂避世。至于五皇子……贤妃才得宠,孩子尚小,不足为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唯有三公主——”
陆砚之听到这三个字时,眼底微微动了动。
陆大人继续道:
“她中毒醒来后,行事越发聪慧老练,皇帝甚至说:‘若是男子,太子之位未必不能给她。’”
陆砚之抬眼:“太子必不会开心。”
“自然。”陆大人冷笑一声,“皇室这摊水,从来波澜不止。”
陆砚之垂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