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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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乙矜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裴怀卿听后愣了半晌，紧接着将手里的刻刀按在桌面上，语气肃穆道：“姑娘，你若无大碍，便请回吧。”
迟乙矜并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笃定的拒绝自己，依旧不肯罢休，转而将诸般好处翻来覆去的讲了几遍，并特别许诺道：“你若不方便，大可以不必挪动，只派身边人做传递便可。”
裴怀卿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一时间心头涌生出一种尴尬的无奈。然而这样的无奈并未给他压迫感，反而令他从中体会到几分不常有的意趣。他饶有兴致的看了迟乙矜一眼，见她一双眼睛乌溜溜水盈盈，透出满满的精明相：“你是迟家的小姐？”
迟乙矜见对方终于肯接自己的话茬，不由地觉得兴奋起来：“是，如今迟家由我主事。”
裴怀卿瞧着迟乙矜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却不幼稚，依稀还透出一股子油滑气。油滑气原本是不该招人喜欢的，因为少了真诚，可她这样的年轻小姐来说，油滑便不再是油滑，而是聪明、活络、懂变通。
裴怀卿难得与陌生人这般近距离的交谈，尽管他善于运筹帷幄，然而当自己真的与人面对面时，倒显得笨嘴拙舌了起来，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裴怀卿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话，说完却觉得这话有点傻：“为何偏由你主事？你族中兄弟呢？”
迟乙矜的脸色忽然黯淡下来：“你不信任我，因为我是女子吗？”
裴怀卿倒没有这个意思，他是真的没有。谁不知道当年的永宁长公主便是个厉害角色，他耳濡目染惯了，自然不会轻易受世俗偏见所影响。裴怀卿低头抚了抚身前的木屑，老气横秋的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他面无表情，下意识的避开迟乙矜的目光。
迟乙矜觉得话说到这里已然没了滋味，再纠结下去只能自寻难堪。她悻悻然的直起身，站定在裴怀卿身前，很诚心的说道：“多谢先生救命，又收留了我一晚。”
裴怀卿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自下而上的从迟乙矜的身体上扫过，及至扫视到腰的部分，他蓦然收回目光，然后重新低下头，拿起刻刀一刀刀的用力，重新进入了忙碌的状态：“不必。”
迟乙矜后退了几步，她心里还有话想说，但是又怕唐突，因此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先生，可否询问您的名号？”
裴怀卿没抬头：“且当我是个无名之人罢。”
迟乙矜自知是不能再多留了。她离开屋子，离开竹林，不多时回到迟宅的两扇漆木门前。
十分疲惫的敲了敲大门，迟乙矜看见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是外院的杂役，四喜。
四喜简直不敢相信此时站在眼前的是大姑娘。他下意识的狠眨了一下眼睛，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迟乙矜抢先一步拍了一下脑袋，同时口中调笑道：“臭小子！探头探脑的鬼瞧什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四喜“嗷”的一声惊呼，吸引了宅子里附近人的注意。众人回头见是大姑娘回了来，一时间喜气洋洋的奔走相告。
消息很快传进了唐萱的耳朵，唐萱此刻正在屋子里求神拜佛，听到这个好消息很自然的将全部的功劳归于菩萨，无比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她急急地一路小跑去迟乙矜的院子。
迟乙矜这会儿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发呆。羊琪出去请郎中，晓戈去灶台边上烧水，准备给迟乙矜沐浴。
若说迟乙矜此刻的形象，那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衣衫凌乱且先不提，单是那一脸疲惫至极的模样便使她光彩全无。仿佛是一颗在泥里滚过的珍珠，看上去又惨又可怜。
唐萱惯是心软的，她顿时红了眼圈，疾走几步迎了上去：“姑娘。”话音中透出哽咽。
迟乙矜拉着她伸过来的手，略显艰涩的笑了笑：“可别哭，我没事。你若有话问我，那且等我休整好了，晚些告诉你，不急在一时。”她说完，忽然意识到自进门后一直未看见亭徽的身影，随之问道：“亭徽呢？”
唐萱蹙着眉心，尖尖细细的眉梢向两侧倾落下去，垂成了个八字。她拱了拱鼻子：“自你出事，亭徽多半时间都在官府，一直急着要等你的信儿。”
迟乙矜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内疚：“快叫回来。”
唐萱用帕子擦了擦迟乙矜的手背：“已经差腿脚快的小厮去了。”
迟乙矜先去泡了盆子，又洗了头，及至整个人清爽下来，方才躺去榻上，让郎中进来把了脉。
她外面走了一遭，带回来一身伤，万幸这些伤都不致命，也没伤到筋骨、要害，因此并不十分局限行动。
此时喝完药，迟乙矜身子软绵绵的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她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纱衫，透的里面那件小小的桃粉色主腰不是红不是蓝，而是一种时而变幻的浅紫，看上去有一种迷离、多变的色彩。
迟亭徽与唐萱守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脸惶然的模样搞的迟乙矜有些紧张。她扯动了一下嘴角，正打算说些什么，哪知刚开口却听外面的羊琪来报：“姑娘，白家公子到访，您是否方便一见？”
迟乙矜怔了一下，她想这白燕庭倒是很会掐算时间，刚好卡在点儿上。她接过唐萱替她削好的一颗梨，顺便抬手在空中笔画了一下：“请他进来。”
四面的窗户尽数敞开，屋内清清凉凉的灌入穿堂风。白燕庭此刻身着一袭锦衣进门，抬头一瞧，正看见迟乙矜张大了河马似的嘴巴，狠啃了一口脆梨。
他原是抱着好奇、看热闹的心思来表示一下关怀。本以为迟乙矜这回遭了难，估计是没什么好气色，然而此刻一见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这不禁令他怀疑之前听到的消息是不是岔了意思。
“迟小姐可还好？”白燕庭甩着肩膀，摇摇晃晃的走上前。
唐萱与迟亭徽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同时避去一旁。迟乙矜这会儿嘴里大嚼特嚼，暂时开不了口，只好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对方，待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下了，才柔着嗓音说道：“多谢白公子来瞧我，只是我腿上有伤，不方便起身，还请见谅。”
白燕庭笑了笑，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晓得你遭了难，没事便好。”
迟乙矜与白燕庭仅有一面之缘，然而白燕庭行事风格颇为随意，从不爱循规蹈矩。他懒得与迟乙矜假客气，迟乙矜自然也乐得自在，只拿他当寻常的朋友一般对待。她继续自顾自的吃梨，但每口只咬一小块，不妨碍说话：“我能有什么事？谁能拿我怎样。”她故意摆出傲然的姿态，想以此博众人一笑，好缓解此刻房里凝重的气氛。
唐萱与迟亭徽俩人笑不出来，反倒是白燕庭下巴微扬，“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透出些许不屑：“迟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真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
“你不信？”迟乙矜挑着眼角看了他一眼，顺手将啃完的梨扔到桌上的果皮盒里：“你们锦衣卫管抓贼吗？”
白燕庭不明所以：“管，但不管偷鸡摸狗的小贼。”
迟乙矜将擦手的帕子在掌心揉成一团：“拐卖人口、非法洗钱管吗？”
白燕庭眉心一沉：“那得管。”
迟乙矜故意卖了个关子：“这样儿的人，抓着了能记功吗？”
白燕庭有些摸不准头脑：“能，但得看怎么抓，若是……”
不等白燕庭把话说完，迟乙矜眯起眼睛，唇边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你可得谢谢我，我这次让你立个大功，算是报答你对我迟家雪中送炭。”说着，她偏过脸，黑亮黑亮的眼珠子反朝着白燕庭轻轻一瞥，眉眼间顿时洇满狡黠之色：“我要说的事儿有两桩，这其一，你且出城往南走，走到圣金寺，寺内后方的院落里有一口枯井，井里有俩人，俩人都是人口贩子。其中一个已经咽气了，另一个……你去快些，估计还能捉到活的。”
白燕庭怔怔的挺起身，仿佛是被迟乙矜迷了魂儿一般，脑子里一时间有些发懵。待回过神儿来后，他冲着迟乙矜一瞪眼睛：“你此话当真？”
迟乙矜这会儿又不紧不慢的嗑上了瓜子，一枚白白圆圆的南瓜子捻在齿间：“我骗你作甚，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她嗑出一颗瓜子仁嚼了嚼，扭头又对唐萱与迟亭徽说道：“那俩笨贼原打算将我卖做瘦马，被我略施小计，翻到井里了。”她抿着嘴笑了笑，言语间一派云淡风轻，身边人却为此感到后怕不已。
白燕庭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问道：“那第二桩呢？”
迟乙矜点了一下头，随即将视线转到了迟亭徽的身上：“将有关于四叔的信拿出来，给白公子。”
迟亭徽有些犹豫，他的眉毛像两片乌云一样低低的压在眼睛上：“阿姐当真要这么做？”
迟乙矜很坚定的“嗯”了一声，并未把话挑明——有些话只能对自己人讲，外人听见总归是不大好。
迟亭徽按着她的嘱咐将信取了来，亲手递到白燕庭的手上。白燕庭拿到信后想拆开来一探究竟，却听迟乙矜忽然说道：“白公子回去慢慢瞧，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切莫有任何顾忌。”
白燕庭站起身，作势要告辞：“你既如此说了，我便听你的，这两件事我一起办，你且等着听信儿吧。”
白燕庭离开了，迟乙矜望着他离去时的背影，脸上的神色骤然凝沉下来。她仿若一尊修罗一般定身坐在那里。静默半晌，她声音低沉而又压抑的说道：“四叔既然如此待我，索性这次就给他连锅端了吧！不必留什么后路。”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015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