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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盛情难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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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这群高三学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个个都往学习里扎,忘乎所以地干了起来。
累是相当累的,中途实在熬不下去走了的也有几个,坚持下来的却是占多数。
“我已经不记得我昨天晚上是第几次死在我梦里了。”这段时间学习压力过大连做噩梦的石贸顶着两个黑眼圈仰头望黑板,双眼无神:“这些天我已经在梦里经历了各种死法,我都已经练就了一具铜墙铁壁之身了,突然就不畏惧死亡了。”
“学习使人坚强。”余列还能兴致勃勃地在他位置前扫跨。
“你懂我的苦吗?你知道我的梦有多么的丰富多彩吗?在我缤纷的梦里,我被手拿关公刀的函数怪连刺十刀,被李白的诗淹死过,被氢氧化钠毒死过,被外国人骂死过,被牛顿定理神仙困在牢里饿死过,这他妈就算了,我居然还……还被生物学家解剖而死。”石贸埋怨道。
“真惨。”余列收了球:“我这两天老梦到我坐在高考教室里,跟你差不多,不过我是都快对高考免疫了。”
“梦还有这作用?”陶巧不敢置信。
“有。”石贸偏头说:“你现在给我一刀,我一定不躲。”
陶巧挑高眉,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滞顿的小刀来对准旁边的人。
石贸一个激灵直接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连精神都好了起来:“你抽屉里还放着刀?!”
“秦琳切西瓜用的。”陶巧收回刀。
“女人真是可怕的物种。”余列小声逼逼着抱球溜了。
石贸惊魂未定地坐回位置。
最后一排那个嘈杂爱闹的男生这段时间来也少了话,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一直坐在桌前抱着书。
余列望一眼陈恙,无奈道:“能让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的不只是爱情,还有高考。”
陈恙后来一直都很疯,把自己本就不多的睡眠时间再次压缩,每天晚上挑灯夜战,不至于废寝忘食却也是在往死里拼了。
喻晚不敢去拦着他,只是陪他,他学到几点,自己就学到几点,以便他有不太会的题也有个人问问,哪怕实在是心疼也只软磨硬泡让他去睡觉。
前段时间换季的时候陈恙发了场高烧,三十八度,连烧了两天一直不退,并且一直昏睡。他发烧前一天晚上还写作业到凌晨,睡觉的时候跟喻晚闹了一会儿,喻晚也就没察觉到,直到第二天,陈恙全身滚烫,难得地赖了床。
喻晚把他扔医院去之后,两天一直待医院不走,他把陈恙之前做的题都拿来总结了一下,题都错在了哪些类型上,并且将相同的题型做了拆分,点明了相应的知识点,还出了不少同样的例题。
因为这次发烧,喻晚也发了火,他气得不行,两天下来谁都不敢跟他多说几句话,连查房的护士都绕着他走。
原本打算等床上的人醒了给他一顿狠揍,奈何醒了过后的陈恙虚弱还黏人,喻晚一肚子火都消了,顿时也没了招。所以说这两天他发的所有火都是闷气,自己一个人生气还要给他总结错题,到头来还没处撒。
真是要命了。
不过陈恙生起病来特别黏人,说话也招人疼,喻晚实在不忍心再拿他出气,于是含泪刷了两本五三。
可怕的是这人还蹬鼻子上脸,眼睛都睁不开了还非要找自己要书来看。
喻晚也没法,每每这种时候,他都是脱了鞋坐到他旁边去,把自己给他总结的错题拿出来细细给他讲。
“你随便听听就好了,要是听累了、困了就直接睡。”喻晚常常这样跟他说。
陈恙却每次都是越听越精神,没听懂的时候还要求他再讲一遍。
自那次以后,喻晚就特别怕他冷了热了,哪里不舒服了,没吃饱或是吃撑了。
差点忘了自己也要高考。
……
高三下册,盛夏与高考之际。
这种时候连老师都变得紧张起来了,对班上的同学要求严格了起来,题得往死里做,课得全神贯注来听,没掌握或者没掌握明白的知识点总要求他们做到十遍以上。
这都是老师给的要求,至于下去过后有没有去做他们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了,逼也不管用,真愿意学,想考好大学的早就在拼了。
力挽狂澜是给从开始就拿了猛劲出来拼的人,不是说到了高三再狠狠拼一把就行的。
否则为什么高中又非得是三年而不是一学期。
老师一直在做的都只是讲好课上内容和给出自己认为正确的指引,而主权和力量在于学生本生。
晚上第四节的下课铃准时响起,累了一天的人纷纷收拾自己的东西回到休息处去。
不知道是自己观察力比较强还是太喜欢陈恙了,他很容易就注意到了陈恙这两天持续劣质的状态。
陈恙揉了揉脖子开寝室门进去。
喻晚紧随其后,扔了书包动作很轻地抱住面前的人,附在他耳边小声问:“是不是累了?宝贝儿。”
陈恙扯出一点笑来,抬手摸了摸环在自己肩膀的手:“没累,还能跟你在床上翻天覆地。”
“没跟你说这个。”喻晚捏了下他的手指,说:“问你是不是学累了。”
陈恙突然就不说话了,转身扎进喻晚怀里,额头抵着喻晚胸口,瞬间就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喻晚连忙摸摸他的背,慌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臭毛病还是改不掉,这人一哭就慌。
“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女娲在造我脑部结构的时候偷工减料了。”陈恙一嘴哭腔:“为什么明明就是一道题,几个公式一堆数字的事,我就是做不好,就是……做了千遍万遍都还是错呢。”
他语调很抖,呼吸乱颤,哽咽不止:“我真的是……见鬼了,我就是想做会一道题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就是想听懂怎么……就是听不懂啊。”
喻晚轻轻抚弄着他后背的骨骼,心疼得抽了口气:“尽力了就好了,没关系啊,不哭了乖。”
“什么不会我教你,一遍不会就教十遍,十遍不行一百遍,一千遍,只要你想学,花多少时间我都愿意,要是实在被折腾累了,想放弃了也没事,你想怎样都没关系,好不好?”喻晚轻声说道。
“我没嫌累,我就是嫌自己笨,我怕我跟不上你,怕我们考不到一个城市,怕离你远了。”陈恙眼泪不断,声音越发地小。
喻晚实在是太心疼,一瞬间连怎么安慰都不知道了。
他狠了下心问他:“我要说我跟你走你会跟我吵吗?”
我跟你走,意味着,你考得多差,我就报多差大学。
“会。”陈恙慢慢收起眼泪:“以后别说这个了。”
他说完便没再哭了,正色说起:“我可以更拼一点,你不能因为为糟蹋自己,不然我真的会……会……”
他想了想好像也找不到什么来威胁他,喻晚看着他,并不急,细细等着他的下文。
陈恙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会不让你操/我了。”
喻晚无奈一笑:“好好好,为了操/你,我还是不那样做,行吧?”
“行。”陈恙抹去眼泪笑了笑。
当天晚上两人如陈恙所说在寝室的床上翻天覆地。
这一通弄完,陈恙完完全全甩了被几道题烦住的心绪,但过了这一晚,他又像以前一样疯狂地学了起来。
喻晚还是担心他心里的苦没倒完,但陈恙自那次跟喻晚哭诉过后就变回来原来的样子,偶尔也跟班上的同学打来闹去,还会笑嘻嘻地来问自己题,讲了几遍没听懂的还会撒个娇让他再讲一遍。
是自己多虑了,残酷的童年和无所依靠的生活都没将他打倒,又怎么会被这点小事拌了脚。
他的陈恙从来都让他骄傲。
一模考过后,成绩很快公之于众。
“我靠!我考了四百二!”余列一下蹦得老高。
石贸摇着手里的卷子:“小垃圾,我五百一。”
“切,老子体训生,这个成绩稳上本科了。”余列四指在空中横切几道,做了个老子很社会的手势。
“不好意思啊,老子不是体训生,这个成绩也稳了,说不定还能上重本。石贸笑道。 ”
“操。”余列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考多少?”石贸倾身给要进来的陶巧让地方。
“五二零。”陶巧回答。
石贸含笑点评:“考得还不错。”
“你呢?”
“五一二零。”石贸笑答。
陶巧没忍住笑了两声。
喻晚的一模成绩是七百二十三,陈恙是六百三十八。
喻晚保持原本,陈恙微微进步。
算是如愿以偿了。
后来的二模三模大家也都考得大差不差,也就是说高考成绩不出意外大概就是这样了。
临近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了拍毕业照,在班上女生好久的商讨下终于决定了班服。
是纯色T恤,颜色总有红、橙、黄、绿、蓝、紫、黑、白八色。颜色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挑。
本来应该算是青春活泼的,放在喻晚这里却显得很雷人,因为他就是穿普通的黑白T恤和一群人站在一起也会显得很智障。
按照陈恙的审美他大概会选一个鲜艳的颜色,果不其然,他转眼就看见陈恙在红色旁边打了个勾。
“你选蓝色吧,红蓝配。”陈恙笑嘻嘻地把表格递给他。
“……我能不能不跟你配。”喻晚无奈
陈恙很决绝:“不能。”
最后也还是选了红蓝配。
拍毕业照那天有些隆重。
其他班有汉服的,民国风的,还有jkdk配的,喻晚这才发现他们班的还算正经。
……就是花了点。
拍毕业照是一个班一个班来,从一班开始,距离到六班还早,他们就趁着这点时间在衣服上签字。
有的人那衣服都被黑色笔墨裹得密不透风了,不细看还很难瞧到衣服的本来颜色。
找陈恙的女生居多,男生也就是班上关系最好的那几个,他签个不停,这让他感觉又回到了签售会的时候。
当然也有人主动要给陈恙签的,他也来者不拒,不过每个都要求签得小一点。
“写小一点。”陈恙把衣服扯过去:“能有多小写多小,我要留个大的位置给我男朋友。”
喻晚那边被女生围得跟明星接机一样,他烦得要命,一度想原地爆炸,顺带把这群人也给炸了。
陈恙看了过去,无奈笑了下,主动上前去解围。
陈恙挤到人群最前面去,模仿着那群女生喊得最多的一句话:“签个字吧男神。”
喻晚终于才接过笔在他衣服上签字。
陈恙满意地笑了笑拉着喻晚跑出了人群,还不忘回头跟那群穷追不舍的女生喊:“女神们不好意思,男神被我包了。”
几轮过后轮到了六班。
“你们都笑一下,别板着脸,一个个跟开会一样,都要毕业了,要解放了!想想看你们就要步入大学了!”拍照的老师从摄像机后露出个头大声喊道。
“马上就高考了,谁笑得出来。”
“求您快拍吧,我特么专门拗的表情。”
“大哥你懂不懂不笑的时候显眼睛大。”
“老子脸都笑僵了你倒是拍啊。”
最合拍的大概只有陈恙,还拉着喻晚跟他一起笑,甚至妄想跟他一起比个巨牛逼的爱心。
喻晚差点就直接转身不拍了。
其实还好,拍照的那一瞬间,大家都笑着。
大概是被什么事逗笑了,一个班的人基本都在笑,队形都乱了,一群人闹了起来。
最后一排的红色T恤的男孩始终侧头看着旁边的人,嘴角微挑,双眸明亮,被六月的阳光照得像是在闪光。
……
走的前一天晚上全班人紧赶慢赶学了一首毕业歌。
石贸急匆匆的跑到办公室去,大口喘着气:“小王!快上去看看,班长跟人打起来了!”
王奉贤连忙跟上他跑上楼去。
石贸先进教室,飞快地坐回位置上。
王奉贤一进门,陈恙就高喊了一声:“起立!”
全班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
毫无伴奏地唱了起来。
王奉贤突然愣住了。
一首歌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时间,许多人唱一半都哭了起来。
歌声里有明显的哭腔,王奉贤仰头忍了下眼泪。
他颤着音说道:“一个二个调跑得不错啊。”
话一说完班上的人就冲过去抱住了他。
相拥良久,迟迟不舍松手。
高考来得很急。
仿佛昨天还在一模考试,转眼就是高考了,把涌进学习洪流的拼搏儿们冲了个猝不及防。
高考是在另外的学校去考的,学校包了几辆车,把在这里待了三年的学生送得远远的去。
考试当天,场面十分隆重,学校外围挤满了家长。
车退十里,消音慢行;行水免费,专供考生。
明明考试的只是他们这群十七八岁的学生们,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参与。有鼓励支持的,有在提供服务的,也有为之让路的,
这不单是他们一群人的高考,这是祖国的未来。
人太多,陈恙始终紧紧攥着喻晚的手,想让心里踏实一点。
他扬起头眺望乌央央的人群,居然从阳光落下来的地方看到一个牌子。
上面字体工整又霸道。
写道:陈恙同学高考加油!
“看那儿!”陈恙给喻晚指了过去。
两人穿过人群走到牌子的地方。
人很多。
喻晚一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还有一个结伴来的吴英和胖姨。
“你们怎么都来了?”陈恙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兴奋还是感动了。
“本来王婶也打算来的,她那把骨头,啧啧,被大伙劝住了。”胖姨笑说。
陈恙笑了起来。
“好好考啊,姐姐相信你。”吴英今天特地穿了套正式些的衣服,和她平时在店里的明显不一样。
陈恙笑了笑点头。
一旁的喻晚倒是疑惑地偏了下头:“这牌子上怎么没有我?”
“你随便考考就行。”袁梅说道:“况且我要是把你弄这上面了你不会跟我干一架吗?”
喻晚想想也是,没再搭话。
袁善臣挺着胸膛走上前来在陈恙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下,正色言起:“好好考。”
又转头看向喻晚:“你也是。”
“好的外公。”陈恙笑答。
“知道了。”喻晚紧跟其后。
直到时间已经不够闲聊了,两人才转身涌进人群,后面响起一家人参差不齐的喊声:“高考加油啊!”
陈恙和喻晚在分开的时候相视说道:“高考加油。”
炎热长夏,他们在炙热中高考。
时间在笔墨中一点点流失。
顺着远方任时光在岁月中逃离。
一场折腾下来大家都如释重负,高考完的当天有人在网吧通宵,有人直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有人结伴染了自己喜欢的发色。
陈恙考完过后连续两天昏昏睡睡。
基本都是睡一觉起来吃个饭又睡,像是准备把以前被自己压榨的睡眠时间都补回来。
喻晚也无奈,陪着他睡了两天。
陈恙这天睁开眼,阳光把他刺了个对眼,突然让他想起了高考完的事。
那天……一向沉着的王奉贤,他们班捧上天的小王,好像哭了。
那天王奉贤把他们送回学校收整东西,大家忙碌地一番折腾。
门口有好几个收废品的摊位,大多人都是一摞书一摞书地往摊位扔,再捞着一把零钱走人了。
王奉贤站在校门口看了很久。
他看着那群人越走越远,这场景和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相撞,好像中间那三年突然泯灭,又是一个重来,但好像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又好像不是好像。
人都走光了,他才转身走回空旷的教学楼,低头抹了把眼泪。
属于六班的那个高中真真正正地没了。
同窗三年,到此为止。
陈恙闭了下眼,往喻晚怀里缩了下,他问:“我们毕业了?”
“嗯。”喻晚轻声答:“毕业了。”
“没有高三六班,也没有小王班主任了?”陈恙话一说完突然哭了出来。
其实早就想哭了,唱毕业歌那天,拍毕业照那天,高考完收拾东西时他都想哭,但基于面子他忍了。
但是现在只有两个人,他是真的憋不住了。
昏昏睡睡那两天中他什么也不记得了,突然睁开眼醒过来,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以后四楼的那个教室还会有新的学生来,我们的小王会去带另一个班,还有许愿墙也会贴上别人的愿望,反正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就像是……被下了逐客令,想待下去也没有理由了。”陈恙哭着念叨。
喻晚无措地抚摸他的背。
陈恙哭着说道:“抱我紧点儿。”
喻晚将他抱紧了些。
过了会儿陈恙又是:“我要被你勒死了。”
喻晚:“……”你他妈让我抱的。
“我是真有点儿难受你知道吗?”陈恙嘀嘀咕咕着:“在那里待了太长时间了,短时间内有点儿接受不了,所以这段时间你要对我温柔一点,以平复我的情绪。”
喻晚无奈笑了:“怎么个温柔?”
“比如说要我不开心了亲亲我啊,还要抱着我哄我。”陈恙扯着喻晚衣襟擦去眼泪。
“你安排得倒妥当。”喻晚轻轻捏了下他的脸。
成绩出来当天整个副南副北都疯了。
出了一个理科高考状元——喻晚,七百二十八分。
喻晚自己和他一家人都特别淡定,倒是旁人无法冷静下来,楞是能把喻晚吹成自己家孩子。
陈恙的成绩和预料中大差不差——六百三十一。
“报什么?”陈恙问道。
“我查了一下北师和清华车程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喻晚定下神来问道:“考虑报北师吗?”
陈恙眼里添了几莞笑,轻拨了下对方的发尾:“那我真是……盛情难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