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雨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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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段兰因“明天再说”的回答，让李序抱有希望。
于是过了两天，李序又发来微信消息：
【。：哥哥，今天回来吃饭吗？】
两个小时后，段兰因忙完。
【D：不回来。】
【。：为什么？】
【。：是我做的饭，哥哥不喜欢吗？】
段兰因：“……”
这倒不是。
反而，李序做的饭，毫不夸张的说，是段兰因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但他的确是越来越忙了，临近田野的踏访日期，段兰因又发现了当地的新的一本民族志，正在加班加点研读。
又赶上一批本科生的毕业论文要进入开题，段教授便越发忙了起来。
于是他只好怀着时不时攻击他内心的愧疚感，硬着头皮回复，并给出了下一次承诺：
【D：抱歉，最近实在是很忙。等我有空了，再一起吃饭吧。】
*
四月中旬都快结束，天气开始变得有些忽冷忽热。
段兰因的田野本来安排在四月底。
但是临到日期，段兰因却总觉得有股没来由的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在一天早上，像是印证他的感觉般，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段兰因的联络员打来的。
人类学的田野调查，往往是深入一个偏远的小村落里展开。
而大城市里的外人很难触及到这些小村落里具体的人，再加之这些村落地处偏远，往往还保存和沿袭着当地的文化习俗传统等，因此常常需要一个当地的“联络员”充当中间人。
这次段兰因联系的是当地的一个行政人员，结果今天早上，联络员打电话告诉他，他被临时调任到了其他镇上去。
“所以我这次恐怕不能带你进村了，”联络员在电话那边抱歉道，“你可以找其他人来帮你，你可以记一下这几个电话，问问他们行不行……”
段兰因拿纸笔记下了几个电话。
“对不住，这件事实在抱歉……”
“没事，”段兰因道，“很感谢您最后为我提供的这几个电话，我会去问问的。也祝您之后一帆风顺。”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等到段兰因来到学校时，他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氛围。
“……老师。”陈乐愿站在他的研究室里，哭丧着脸跟他道歉，“对不起。”
段兰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的另外一个老师就叫住了他，指了指楼上：“兰因，院长叫你去一趟。”
去了之后，段兰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段兰因这次课题的研究对象在西北，是一个段兰因从来没接触过的少数民族村庄，在正式调研之前，需要初次踏访。
初次踏访一般不需要太长时间，简单来说只是需要先去当地走一圈，和当地的人聊一聊，大致了解一下当地的实际情况就行了。
而且这次初次踏访还在学期中，所以段兰因只安排了一周的时间。
四月底的周末加上五一小长假，刚好可以凑一周。
他本来也没打算带上其他人一起去，但是他的学生陈乐愿听说他要去田野之后，十分积极地报了名，说自己是研一，也想积累一下实践经验。
段兰因便同意了。
对于这种田野调查，院里是有报销的，段兰因帮陈乐愿申请到了来去往返机票的报销。
可是赶上了五一节，这次回程的机票钱超出了可报销范围的好几百。
段兰因是知道陈乐愿家庭环境的，他也不是C市本地人，出身一个西南小镇，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家里人一直不愿意他读研浪费时间，更希望他马上找个工作挣钱。
所以这超出预算的几百，段兰因就直接给他补上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段兰因觉得，人和人之间互相帮衬一下很正常。
段兰因对钱也看得很淡，他倒是有钱，但是他物欲低，也没什么亲人，有钱也没地方花。
不过这种事不宜大肆宣扬，所以段兰因私下帮助陈乐愿之后，还特地叮嘱了陈乐愿一番，叫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但是坏就坏在，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被人知道了，还被发在了学校的论坛上。
事情是昨天晚上开始发酵的。
C大论坛，一则标题为“震惊！社科院的段兰因原来人这么好的嘛？”的帖子，一夜之间飘了红。
帖子开篇便写道：
【段兰因平时看着不好惹，其实是个大好人啊。他有个学生家里没钱买机票，段兰因直接就给他付了款。】
论坛上的大多数学生都是夸段兰因的，也有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因为段兰因是搞社会科学的，有时候会开一些讲座、发一些科普，所以他在其他平台上也小有名气，这个帖子也很快被转载到了其他平台上，开始飞速传播。
对于院里来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违反了相关规定。
要是天知地知只有段兰因和陈乐愿两个人知道就算了，偏偏被发到了网上。
“哎，兰因，”院长无奈道，“这种事是怎么能大张旗鼓说出来的呢？我知道你人好，但是这件事这么大的宣传，一是违反相关规定，对院里不好；二是对你自己也有影响。要是让其他学生都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没原则的人，那以后其他学生有什么事都来找上你，你是帮还是不帮？你帮了，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你不帮，以后人家就觉得你厚此薄彼，偏心。”
段兰因沉默地听着。
“你啊，还是太天真，太理想主义。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纯粹。”院长继续道，“而且，这件事出来，你想想院里其他老师会怎么想？‘他出钱给学生买机票，那是不是我也该出’，‘可是凭什么我也要出’……总之，个中缘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到这里，院长其他的话也没说了。
但是临走前，院长却提到了段兰因以前的一个学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兰因，三年前你第一次带学生的时候，也出过这事？”
段兰因：“……嗯。”
三年前，当时他第一次当导师带学生，对院里的规章制度也不熟，就帮一个“贫困”生付了返乡的机票钱。
结果后来爆出那个贫困生并不贫困，私下各种名牌衣服包包不计其数。
并且还看段兰因年轻，外表冷冰冰但是其实好说话，就以为能够拿捏住段兰因，得寸进尺干的过分事儿也不少。
但是段兰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旦触及到他底线，他会毫不留情反击。
结果闹得并不愉快，段兰因的手段也雷厉风行，后来那个学生是自己没脸再待在学校，自己退学了。
院长的语气淡淡的，“不能过了这么几年，还没长进啊，兰因。”
段兰因应了一声。
“你啊，就是面冷心软。”院长最后叹息了一声，“其实，最近James教授来C市了，他正在筹办他的个人研究团队……”
“你和他的课题非常相近，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向他引荐你。”
院长和段兰因的博导关系近，也算是看着段兰因一路走来的，“如果你想有一个更纯粹的学术环境的话，可以跟我说。”
段兰因顿了顿，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
段兰因的办公室内。
陈乐愿正在着急地等着段兰因回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段老师还没回来？”
“都是我的错……”
“导师不会这次去田野，不带上我了吧？”
罗瑶也在办公室，她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罗瑶：“不是吧，大哥，你惹出这种事了，老师会不会被批评都难说，你倒还在关心你能不能跟着导一起去田野？”
陈乐愿哀怨地看了一眼她，“是啊，我没你这么优秀，能够在研0的时候就和导师一起去调查。”
莫名其妙的罗瑶：“？”
门外传来走动声，是段兰因回来了。
“老师，真的对不起。”陈乐愿立马迎上去，道：“……可能是我室友，也有可能是讨厌我的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
段兰因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陈乐愿就先说了一大串，他看上去失了神，最后看上去眼睛都泛红了。
罗瑶在一旁看得又是一愣。
不是，等等，上一秒还怼她的人呢？
段兰因看着陈乐愿，沉默了一瞬，“帖子不是你发的？”
陈乐愿急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老师你愿意相信我吗？”
段兰因看他情绪不太对，先一步安抚道：“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如果不是你发的，那就与你无关，只是下次多注意一下。”
陈乐愿接着问：“老师，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跟别人乱说出去，主要是老师你人太好了……老师，你这次踏访，还会带上我吗？”
“不了，”段兰因道：“这次踏访，估计会改时间。”
陈乐愿：“……为什么，是因为我吗，老师？”
罗瑶翻了个白眼，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谁？
怎么她今天才发现，她这个同门有点绿茶？
段兰因认真解释道：“不是，只是今早我恰好接到联络人的电话，说他临时有事，四月底的踏访带不了我们了。我现在重新找联络人，时间估计要推迟到五月底吧，那时候你们应该都挺忙的，就我自己去了。”
陈乐愿的失望摆在脸上，他低着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段兰因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
段教授今天很早就下了班。
回家路上，段兰因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
窗外忽然吹来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带起一片绿荫细簌阵阵，有冰凉的细小雨点打在他侧脸上。
下雨了。
雨并不大，春雨像是一根根丝线一样连绵着掉落地面，温柔而缠绵。
沿路的风景一帧一帧划过自己的眼膜，段兰因在迷蒙的春色中失了神，恍然闪过一丝迷茫。
院长说得没错。
他今年三十二岁，但是却好像还没参透这个社会的条条框框，只是空长了一些年纪罢了。
车到站后，段兰因下了车。
春雨并不猛烈，也不暴虐，反而带着几丝温柔的触意。
段兰因没带伞，不过他本来也不准备打伞，想着就这么走回家里，反正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然而没走几步，眼前突然降下一片透明的阴影。
段兰因蓦然抬头，李序不知道什么时候撑着伞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伞很大，为他遮去了连绵春雨的侵袭。
而自己耳边，一道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哥哥，好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雨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