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初秋 ...
-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这座城市的秋天终于要来了，风一日寒一日。姜余酲最不喜欢这种时节，他衣柜里的衣服总是按季节摆，等到完全入秋，才会换成春秋装。冷与热摇摆不定的时候，他的内心也跟着游移。
在酆都待了好几年，都没有当过导游，最近一当就是两次。但玩闹总是短暂，周一要面临的不仅是上班，还有不够尽兴的假日过后无尽的苦痛。但为君已经回去了，估计周一也在上班。他挤在地铁的角落，躲在嘈杂与安静之间，突然有了发信息的动力。
在这里不方便调出全息屏幕，座位上，人们基本还在使用原始的拿着“手机”的方式。这是从过去保留下来的习惯，其实连拿着这机器的必要也没有，它自带的功能已经可以容许它借用灵质的能力悬浮空中。
总归还是有些不便。或许哪一天，全息屏幕能和人的眼睛绑定，从而确保只能被特定的人看见，节省公共空间？不管怎么说，在这里，人人面前浮着半个机器，还是比人人的屏幕相互堆叠来得好些。
他打开但为君的聊天页面，消息还停留在上周五。内容不多，但足以让他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没怎么多想，打了一句“到工位了没”，也难得没有在点击发送这件事上过多犹豫。但为君没有秒回他，他就等，坐在这车厢里的人都在等，一天二十四小时又有多少时间不在等？时间还有很多。
最让他喜悦的是，现在的时间和以前不同了。从前独自一人，总觉得时间是向后流逝的，多一天就少一天。但现在，一切都连通起来，仿佛时间也从长廊上被解放了一样，变成是向着他的面走来的。如此一来，他们不必在再见面时喊着什么“分携如昨”了，因为还有许多明天可供盼望。
死的世界也有生的道理，都是一样活着。直到此刻，姜余酲才真切感受到变化。这很正常，变化是悄无声息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变化会引起新的变化，像链条一样彼此串接。就像他先拿起手机，先打出了消息。
但为君没让他等太久。“没到”两个字，跃入他的视野。他于是回复一句“我也没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不急。过了一阵，但为君才缓缓回复，但这次只有一个字：“困。”
姜余酲看着那孤零零躺在屏幕上的一个字，不知为何想笑，因为透过这个字，好像能看见另一头的人露出难得的表情，甚至想象他发过来这条消息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这种感觉本该很寻常，如今却很新鲜。姜余酲心想，或许是因为上周才刚见过他？是啊，上周才刚见过。接下来的两个月不见也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可以一直记得。
他只回了一个表情，因为要下地铁了。他也困，坐在这车厢里的人有几个不困？都是一样地活。这是一种秩序，一种认同感。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今天很不寻常，或许是因为好事将近。他笑一笑，抬头涌入人群。列车呼啸，嘈杂声将所有的人像鱼一般卷入旋涡。但有人说过，这样的环境里，当两条鱼并肩游动时，它们并不能选择彼此。所有这些糟糕的日子里，需要的只是他人的一点掌声。
*
今天姜余酲一到工位，就接到一个消息：陈善接到了任务。
“难怪没看到他，还想说善哥怎么会迟到。”姜余酲反应过来，望向身旁一处空着的位置。
武应胜抬头回应：“好好啊，我也想接活，接了就不用每天在这上班了。”
“实在不行，你去问问善哥具体啥活，然后你给他待命呗？”站在一旁的夏斑顺着添了一句。他和姜余酲一样，一天到晚盯着小武的每一句话，就等着给他的话怼回去。
“我才不要，又不给我加业绩。你们两个无不无聊，快滚。”小武见情形不对，就开始赶人。
今天阳光不错，姜余酲坐到工位上，就先把窗帘拉开一点。这里应该是秋天，秋天的阳光。姜余酲仔细感受，没有一点秋天的感觉。
路接星把头探过来，偷问他问题：“姜哥，陈哥接任务是什么意思啊？”
姜余酲回过头，好像思索了一阵：“啊，你还没有接到过任务吧？”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少女向他摇了摇头。
其实很简单，他们是调停人，负责调和冥界掌管的生死。然而这实在不是一个安分的东西，所以才需要人为调控。生和死太复杂了，所以出了什么岔子，就需要有人去解决。他们把这称为“任务”。陈善已经是办公室里，他们的老大哥了，解决过不少问题，所以如果不是大活，不会轻易派给他。组里的人都清楚，这种大活万一遇上棘手的部分，可能需要其他人员帮忙。所以他们嘴上说着懒得帮，实则都处于待命状态。
“这下懂了吧？简单来说，善哥就是去解决事件了，可能是哪个人的死又跟生死簿对不上，或者别的什么。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要不我下次接活，申请把你一起带去。”姜余酲跟她解释完，正想回头，又听路接星问：“真的有生死簿吗？”
“嗯……没有。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决定人生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顶多是记录。但我们会相信，生死有道，天行有常。这是一种规律，你要是想听，就去问善哥吧，他最爱讲这种了，我们都不爱听。”
“哎呀，他还没有跟星妹说过这些吗？”夏斑问。姜余酲被他吓一跳，这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紧接着夏斑又说：“这些我们都听出茧子来了，估计他也知道我们听腻了，可能以后就是找你说了，哈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姜余酲和路接星都不知道说啥。
“摸一会，摸一会。现在不是还没到正式开工的点吗？”夏斑打着哈欠，回头又走了，语气貌似语重心长。论摸鱼这件事，他确实老道。
*
早上开了个会。陈善不在，段争过来跟他们简单说了几句。会议内容大多是上周的情况汇报，以及新一周大概要达成的进度。对他们组而言，最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策划部分完成后，他们就几乎可以算是半个机动组了，倒不是负责打杂，而是负责协调分担其他组可能面临的问题。
“不过夏斑，你得给我去打杂。”段争一提到夏斑，语气里满是怨气。“之前迟到一次，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上周摸鱼被领导抓，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夏斑微微低下头，看起来也是一副哀怨的样子。姜余酲觉得新鲜，夏斑的摸鱼技巧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居然也会被抓。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个要加进会议记录吗？”负责记录的路接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多添一把火。
“可以，小路这个提议好。”段争听了路接星的玩笑话，反倒觉得情绪好了一点。
“啊？怎么能这样，你们谁把星妹带坏了！”夏斑原本缩着的身子直起来，好像很激动一样，连手都安分不了地绷起来。他环顾一周，最后看向姜余酲。被盯着的姜余酲很无辜：“看我干嘛？”
办公室里的氛围轻快了几分。其实他们组的关系都很好，段争虽然看起来严格，但大部分情况下，也不会多折腾人，反而很乐于和大家开开玩笑。姜余酲知道夏斑也没有因为被段争点名而生气。应该说，他能生什么气，他成天一副好像游手好闲不专心工作的样子，段争没把他赶走就不错了。
段争跟他们讲了陈善的事情。“现在是正式入秋，等到冬天了，估计又得多加班，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这一个办公室都没一个人在。反正你们先准备着，陈善他做事，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估计四五天就回来了。”大家都点点头。
冬天是最难熬的日子，大家都见识过。整个冬天，不知道有多少意外会把人带往死亡。这也是生死最为不稳的时候，往往他们都需要忙活，虽然一接到任务，就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连公司都可以不用来，但要是遇到难解决的问题，反而更难受。
简单说了几句，段争就回去了，会议换到武应胜主持。其实后续也没什么内容，简单看了看进度大概有哪些需要他们关注，哪些不需要，每个人干点什么，也就结束了。最主要的是，周一得让大家都有一周之始的感觉。大概这样更有利于开工吧。
“对了，测试组那边发了名单，说想要多几个人帮忙测试一下网恋系统功能啥的。有谁不想干吗？大概要三四个人，没意见的话，我们可能都得上。”最后小武通知了一下测试的事情。
“测试吗？他们那边这么吃进度啊？怎么感觉大框架刚搭起来，都要开始测试了。”
“对啊，他们现在要测三块内容，应该是安全，性能和功能。前两个都只能他们自己测，但是功能这块我们可以帮忙体验。”武应胜看了看大家应该都没什么意见，“测试版我发群里面，不让外传。”
姜余酲看到群里的文件，赫然是“活见鬼”三个字。
“不是，真定了这个名字？”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离谱。
“怎么了！我起的名字有问题吗？”一旁的夏斑秒反驳。
办公室里落得一时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