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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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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庾之姚这辈子做过最有冒险精神的一个决定,简直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该做出的事情。
简而言之,他结婚了。
在第三次见面的这天,和一位礼貌周全,处处挑不出错的大学教授。
这非常冒险。
但不是有句话说,婚姻是场豪赌,一半看运气,一半靠眼力,庾之姚自认为还算会看人。
他没让郑文笙来接他,约定了时间,在什么地方碰头。就像赶鸭子上架,什么准备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通知,就连注册结婚需要注意事项,都是郑文笙临时上网搜索,整理后发给他的。
谁能想到,见面互相问候,客客气气,甚至还想握个手的两个人的目的地,居然是身后的婚姻登记处。
而比起伴侣,夹在等候区众多情侣之间的他们,显然更像是一对友好的合作伙伴。
庾之姚掌心出了点汗,签字时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抱歉。”郑文笙说:“应该买束花的。”
可能是见到其他人都有,觉得空着手有些不太合适。
庾之姚倒没什么所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他蹭掉手掌的浮汗,笑着说:“我也没有给你准备。”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庾之姚朝他看去。
恰好有对情侣从门外进来,郑文笙让一步:“我比你大。”
“也就几岁而已。”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股老成持重的气质,其实不太能看出他的实际年龄。
郑文笙的五官趋向淡雅,温温和和,分明是差不多款式的白衬衫,到他身上,莫名其妙就成了禁欲款。
不知道是不是教书教得太久,有点让教授的身份腌入味了。
当然,不排除庾之姚先入为主。
走出登记中心,阳光明媚,温度适宜。一切尘埃落定,庾之姚却显得有些许茫然。一旁,郑文笙递来一张纸巾,示意他将手打开。
庾之姚人瘦,出汗却多。
“紧张?”郑文笙问。
“有点。”庾之姚接过来,嗅到教授身上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很清爽。
和他的人一样。
“第一次,感觉不太真实。”庾之姚擦掉手心的汗,四下没看见垃圾桶,将用过的纸巾握住,打算过会儿再丢。
就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郑文笙唇角微微扬起,手也伸了过来:“给我吧。”
“没事,我可以自己拿。”
“我知道你可以。”郑文笙说:“不过既然已经结婚了,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信赖一下彼此。”
郑教授有种可以令人无条件信服的魔力,他的话听起来总是很有道理,让庾之姚感受到,他有在认真对待和他的这段关系。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已经是受法律认可的,除了血亲之外,最亲密无间的关系。未来需要他们共同面对的事情还很多,他们必须要习惯对方,即使他们才认识一个月不到。
庾之姚暗暗呼了口气,将那张擦过汗的纸巾折起来,放在了郑文笙向上摊开的掌心。
教授比他高了半个头,手也大点,掌心的纹路斑驳交错,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站近了,甚至可以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若有似无地环绕在周遭。
庾之姚视线微抬,撞进那双注视他的眼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可以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关系了。
这不是别人,是他的新婚丈夫。
简直像在做梦。
因为事先有过沟通,二人心照不宣地跳过了可能会令彼此尴尬的一些话题,又值饭点,郑文笙便开口,问庾之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餐。
这话乍听挺怪。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却连一起吃个午餐这样的小事情,都需要事先询问一下对方时间和意愿。
庾之姚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
镜片下的眼睛弯了一些,郑文笙问:“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庾之姚道:“就觉得挺有意思的,我们好像一点都不熟。”
迎着日光,庾之姚的眼睛眯了眯,讲这出这句话的表情要比平常生动,头发微有些卷,不知道是抓成这样,还是本身就有些自然卷,颜色很浅,在阳光下镀了层淡淡的金,就像在发光。
郑文笙望着他,待他说完,才道:“我们可以慢慢变熟。”
这未尝不是一种循序渐进,只不过颠倒了一下顺序。
庾之姚下午没什么事,说:“郑教授想吃什么?”
郑文笙将附近几家餐厅一一报给他听,对每个店的菜色和招牌如数家珍。庾之姚在他帮忙打开车门时道了声谢,等郑文笙从另一边坐进来,方道:“你经常来这边?”
“偶尔。”
庾之姚点点头,猜他可能做了攻略。
最后选了家环算清幽的日料,包间单独隔开,比较适合聊天。
熟不熟是一回事,但既然已经结婚,有些现实便不得不面对,其中最让庾之姚在意的,当属婚后究竟要怎么生活的问题。
今天不冷,庾之姚却穿了件外套,进门脱下,郑文笙帮忙接了一下,没让服务员沾手。
“谢谢。”庾之姚说。
郑文笙这次说:“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服务员离开后包间霎时变得安静。庾之姚尚在组织语言,一旁的手机忽地振了一下。
与此同时,对面的郑文笙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我这周有一场讲座,课倒是不多,除了我发给你的那张表上标红的位置,其余时间都可以调整。”
庾之姚解锁屏幕,面前喝掉一半的水被郑文笙重新添满:“庾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去把婚前协议签了。”
“我都行。”庾之姚熄灭屏幕。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可以和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闪婚,但一码归一码,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感情里一旦混进利益,后续只会麻烦不断。
婚姻需要坦诚和信任,这不假,可这么大人了,做事情不免要多掂量掂量,何况,他们互相并不了解。
为保公平,庾之姚提议:“婚后的也签一下吧。”
教授薪水不低,加上津贴,其实是非常可观的。庾之姚的积蓄都是刚毕业那会儿存下来的,画室运营得不好,他被框架束缚,未来很难说还能不能卖出作品。
他这人又没什么太大的进取心,对齐安的营销建议不感兴趣,相当于在坐吃山空。
这个提议可谓相当公平,公平得就像在谈一场商业合作,郑文笙却似顿了一下。庾之姚不确定,他抬头的时候,郑教授恰好垂下眼睑,将杯子里溅出的那滴水,用纸巾轻轻抹去。
同时说:“好。”
郑文笙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让人怀疑,他的世界里是不是根本不存在拒绝这个选项。
庾之姚没太在意:“教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家里?”
郑文笙看向他:“庾老师怎么想?”
“越快越好。”
这点上郑文笙完全配合他。不止这个,回溯他们见面至今,郑文笙的每一个决定,几乎都是顺着庾之姚的话做出来的。
只是庾之姚想得很少,没能立刻意识到。
除此之外,就是婚礼了。照庾之姚的意思,最好是别办,不过他说得未必算数。
他问郑文笙怎么想,郑教授难得迟疑了片刻。
想到他对待形婚的态度,庾之姚猜想郑教授骨子里可能还是有些守旧的,当然,这里的守旧并非贬义。
于是说:“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教授大他几岁不假,但有些事情和年龄没有关系,如果只是一方在一味的妥协,未免有失公平。
菜差不多上齐,郑文笙用公筷帮他夹了块鱼腩:“这个不急。”
可能是他们从见面起,就好似开了三倍速,进展飞快,听到“不急”两个字,庾之姚反倒有些犹疑。
握筷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郑文笙说:“如果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庾之姚不想他们的婚姻还未开始,就埋下一根引线。郑文笙同样放下筷子:“我没有不舒服。”
或许是庾之姚在意得过于明显,郑文笙停顿须臾,继续道:“或许我们应该放松一点。”
庾之姚下意识说:“我很放松。”又在教授认真的注视里败下阵:“好吧,我倒不是紧张,就是……”着急。
这要庾之姚怎么说呢,着急将一切尘埃落定,好换一个清净?
听起来就好卑鄙。
这时,郑文笙开口:“我们进展很快,但不是每件事都必须这么快。”他喝一口水,镜片下的瞳孔映着庾之姚模糊的面容,浅浅地笑了笑:“我们已经结婚了,庾老师可以放心,我不会跑。”
庾之姚怔一下,好几秒方咂摸出,这是郑教授同他开的一个玩笑。这才放松:“我没有拿你应付家里的意思,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不知道怎么表述,大约是因为郑文笙一直看着他,庾之姚突然感到有些词穷,搭在桌上的手微微收拢。
他擅长的从来不是表达,感觉会越描越黑,略显无奈:“我现在说什么是不是都很像在狡辩?”
郑文笙笑着摇了摇头:“我阅读理解的能力其实不错,不过还是不要说了。”
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