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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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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归迟仍然面无表情，唯独那一双总是安静的眼睛此时此刻却亮的惊人——
一片银杏叶恰巧掠过他颤动的睫毛，在视网膜上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金线。那抹金色跌跌撞撞穿过走廊，穿过几天里数次日出日落，最终轻轻降落在俞烬秋趴着睡觉的社团招新桌上。
正午阳光正顺着少年蓬松的发梢流淌，先前隐匿在墨发间的银杏叶突然被风掀起，露出叶脉间星星点点的光斑。
他伸出手悬停在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上，很快就像被阳光灼伤了似地蜷缩回来。楼归迟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动作他以后会重复很多很多次——在暴雨夜他拿着冰镇饮料贴过来的时候，在俞烬秋发烧时滚烫的额发前，在无数个晨雾漫进窗户的瞬间。指尖永远离真相三厘米，像是不敢惊扰一个奢侈易碎的梦。
“弟弟？”清脆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就炸起来，夏枝跃逆着光远远走过来，高马尾在脑后甩出漂亮的弧线，校服裙摆扫过操场上摆满的社团海报。林雁回拎着三杯奶茶跟在她后面。
楼归迟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竖起食指，示意他们还有个人在睡觉。
可惜大小姐那一嗓子穿透力极强。俞烬秋睁开眼的瞬间视线模糊，好像看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尖跳跃着光子。
他眯着眼睛撑起胳膊，发间的银杏叶顺着动作落到桌上。楼归迟的眼神顺着那片金黄飘下来，发现桌子上已经栖息着好几片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沓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的黑白的宣传单——“校园广播站招新。”还真是言简意赅，比起一路上其他社团五花八门的宣传，这里可谓是一股清流。
从小到大，楼归迟的学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社团这种组织。他受到的教育从来都是要抓紧一切时间学习。无论是早上五点多灰蒙蒙的操场，还是晚上九点回家的那一条漆黑小路——他的校园生活色彩从来没有这么丰富过。
“正好我们招新呢！弟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广播站啊。”夏枝跃对他挑挑眉，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跃跃欲试。
俞烬秋觉得有点好笑，这几天大小姐见缝插针就向他打听楼归迟。用她原话就是，“归迟站在那里就像一部还没来得及剪辑的青春片，从头到脚都是导演恨不得用长镜头慢放的故事。你知道吗，你们那天傍晚迎着夕阳提前走掉，连影子都有颗粒质感。老俞，你把他介绍给我，我就不骚扰你啦~”
俞烬秋：“……”小俞同学变成老俞，有谁来管管他。
夏枝跃拿起一杯冰奶茶碰了碰楼归迟的手背，“请你喝奶茶。小楼同学，我们广播社真的招不到人了，你要是过来，姐姐今年毕业后这个社团就传给你！”
默默瞥了眼旁边蜿蜒到公告栏的报名队伍，楼归迟：“……”
这像是招不到人的样子吗…
但是余光瞥见俞烬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早秋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跳了一支舞。楼归迟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点了头。
反正学习任务他很轻松就能完成，这个社团估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当……给枯燥的错题添个书签吧。
“好耶！”夏枝跃欢呼了一声。林雁回把剩下的两杯冰奶茶分给她和俞烬秋，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折射出一闪而过的金箭。
楼归迟听见夏枝跃的声音，余光却偷偷看刚睡醒的人舒展开的眉眼，有风掠过，他的校服衬衫被吹得鼓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广播站的第四位成员啦！”
*
楼归迟总习惯把本子分类摆放地整整齐齐，从不买多余的本子。打草稿时他习惯先用铅笔轻轻写，再当成新本子用黑色水笔写一遍。但是这天社团招新结束，他的影子被钉在文具店玻璃橱窗前——那本手账躺在绿丝绒展台里，烫金边沿像是凝固的暮色。
从有记忆到现在，他向来恨不得一块钱分成两瓣花。这种昂贵的本子他以前一眼都不会看。价签数字灼着他的指尖——这足够买二十根考试专用笔芯，或是三堂物理竞赛课的打印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偏离既定轨道，突然到如同两条平行线倏地转弯相交。硬币落进收银机发出清脆声响，他忽然听见傍晚俞烬秋调试时的电流杂音，滋滋啦啦漫过黄昏的操场。
谁也不知道那片银杏叶在数学书里压了整晚，此刻被郑重地用胶水粘在本子扉页——以前他只舍得用来粘错题。他发现自己无意识模仿了俞烬秋贴海报的手法——指尖轻压三下，像给琴键收音。台灯的暖色光晕里，他一笔一划写下的2019.9.7像是印刷体。笔尖悬起良久，他似乎还想添点什么。
水笔是最便宜的那种，长时间不用会渗出墨水。直到那滴墨落到本子上晕开，他也没想好要加点什么话。
于是楼归迟人生第一本无法归类的本子扉页，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一串整齐的年月日，和欲说还休的一滩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