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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7 ...

  •   猩红在原柏的西装上不断扩大,浸透了邺公书的双手,黏腻,温热,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恐怖触感。

      原柏的脸色是失去所有血色的青白,他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在眼下投下阴影。

      邺公书正稳稳地扶着他,原柏的大脑收到这个讯息,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下软去,沉重的眼皮也难以抑制地向下合拢。

      周围人群的惊叫、奔跑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模糊警笛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扭曲而不真实,只有两个人粗重破碎的喘息和心脏狂跳擂鼓般的声音,震耳欲聋。

      “原柏!原柏!看着我!别睡!看着我!”

      邺公书不知道自己吼了多少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徒劳地用手掌死死压住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感觉那温热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汩汩溢出,怎么也堵不住。

      被制伏在地的行凶者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声音尖锐刺耳:“他该死!他为什么不死!他毁了我家……”

      那声音传进邺公书的耳中,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两个工作人员勉强按住的年轻人,眼中是一片骇人的血红。他几乎要松开原柏冲过去——

      就在这时,怀里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邺公书所有的暴戾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更深的恐惧,他慌忙低下头,看到原柏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他赶紧把耳朵凑近。

      “别怕……”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脸颊,却在邺公书的心湖中掀起骇浪。

      原柏涣散的目光似乎努力想聚焦在他脸上,冰凉的指尖又无力地动了一下。

      “这次……不会……丢下你……”

      说完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原柏头一歪,最后一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原柏——”

      终于,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终止了现场的混乱。

      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冲下车,快速分开人群。专业的评估,迅速的止血包扎,将原柏小心地转移到担架车上,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家属!谁是家属?上车!”

      邺公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跟上,眼睛死死盯着原柏毫无生气的脸,一秒都不敢离开。他挤上救护车,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冰冷气息。

      他紧紧握着原柏另一只没有沾血的手,那手冷得像冰。他徒劳地搓揉着,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却感觉不到丝毫回应。

      “坚持住……原柏,求你……坚持住……”他语无伦次地低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答应我的……不丢下我……你不能骗我……”

      救护车在路上飞驰,鸣笛开道,窗外的一切景物都模糊成飞速倒退的色带。

      邺公书弓着背,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所有的偏执、疯狂、算计,在失去的可能性面前,不堪一击。

      邺公书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不要原柏的回应,不要他的靠近,甚至不要他爱自己。

      只求原柏活下来。

      只要他活下来。

      *

      救护车猛地停在了医院急诊门口,后门砰地打开,门外的空气涌了进来,消弭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刀伤!右臂,失血较多!”随车医生快速喊了一句。

      “这边!”护士的声音冷静而高效,指引着担架床快速移动。

      邺公书踉跄着跟下车,眼睛死死盯着担架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秒都不敢离开。他被拦在了抢救室外,那扇自动门在他面前冰冷地合上,将他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摊开双手,刺目的红几乎覆盖了整个掌心,黏腻,冰冷,带着令人恐惧的铁锈味。

      原柏的血。

      第二次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遥远,只有原柏最后那句微弱如丝的“别怕……不会丢下你……”和行凶者恶毒的诅咒在脑海里反复撕扯。他缓缓滑了下去,坐在地上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

      邺公书猛地站起身冲过去,因为眩晕晃了一下,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嘶哑:“医生!他怎么样?”

      “家属别急,不用太担心。”医生安抚道,“伤口比较深,流了不少血,万幸没伤到要害,晕倒只是因为近期失血过多。已经清创缝合好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防止感染。”

      邺公书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几乎脱力,全靠抓着医生才站稳。

      “他本身身体就比较弱,这次失血,需要好好静养。”医生补充道,“等下就送病房,你去办一下手续吧。”

      “好……好……谢谢……”邺公书语无伦次地点头,巨大的后怕再次密密麻麻地涌上来,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机械地办理完手续,原柏已经转入病房,正在昏睡中,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脆弱。

      因为伤在肩膀的缘故,原柏的上身是赤裸的,邺公书不得不面对对方手臂上缠着的、厚厚的白色纱布,对方似乎比之前更清瘦了,呼吸时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肋骨。

      邺公书眼眶一热,仓促地撇过脸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去打温水。他用极轻极缓的动作,一点点擦拭掉原柏手上、臂上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小心地避开包扎的纱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握住原柏没有受伤的左手,将那冰凉的手指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甚至有些颤抖的掌心里,试图驱散那份冰冷。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边,闭上眼,用一种近乎虚脱的、低哑的声音喃喃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虚惊一场是世间最美好的词汇了……”

      病床上,原柏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而后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清冽平静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失血过多的迷茫与虚弱,涣散地对着天花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极其缓慢地转向邺公书的方向。

      他的目光落在邺公书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与他交握的手上,停驻了很长一段时间。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点滴液滴落的声音,原柏垂眸,掩下眸中的情绪,他几乎不见血色的干裂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点极其沙哑、几乎听不清的气音。

      邺公书立刻凑近,心脏狂跳,生怕错过一个字。

      “我们这样……”原柏的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的丝线,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气力,“算……什么?”

      巨大的恐慌瞬间吞没了邺公书,他以为原柏要推开他,要在这脆弱的时候划清界限;他想不通,他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算……算什么都可以!”邺公书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锐急促,他猛地收紧手指,却又因怕弄疼对方而立刻放松,只能语无伦次地道,“你……你别想太多,什么样的关系都行,我没关系的!你让我守着你就行,我什么都能做!别赶我走……原柏,别现在……别在这种时候说不要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颤抖,眼眶迅速泛红,像是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大型犬,露出了最脆弱无助的内里。连日来的惊吓、疲惫、以及深植于心的不安全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原柏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瞬间慌了神、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证明自己“有用”的模样。看着这个偏执的、疯狂的、却能为他跪下来承受鞭挞、此刻又因他一句话而恐慌得快要碎掉的人。

      失血让思维变得有些迟缓,但某些念头却异常清晰,邺公书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问题的答案,用行动,用偏执,用近乎燃烧自己的方式。他不能再这样贪婪地享受这份守护,却不给对方一个确切的未来。

      他们双方或许都清楚,一旦再进一步,他们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而以两人的性格,他们大概也建立不了多健康的关系。健康的关系纵然让人心安,但不健康的关系往往更让人着迷。

      原柏已经没有开口回答的力气了,他微微动了动被邺公书紧紧握住的手指,极轻地、安抚性地回握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邺公书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向原柏。

      原柏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似乎在积蓄开口的力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迷雾散去些许,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下定决心的平静。他望着邺公书,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清晰。

      “在一起吧。”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邺公书的耳边。

      他彻底僵住了,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所有的恐慌和哀求都凝固在脸上,转化为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什么?”他几乎是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发出一个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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