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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孤注一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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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陶罐架在微弱摇曳的火苗上,罐壁滚烫,里面浑浊的泥水混合着桑皮碎片和那点可怜的绿色霉粉,终于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发出沉闷的“咕嘟”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腐败霉味和植物纤维煮沸后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呛得苏琳又是一阵猛咳,肺里火烧火燎。
‘成了!’
她死死盯着那翻滚的浑浊液体,眼中血丝密布,心中却在狂喊。沸腾一刻钟!这是她能为“无菌”争取到的最大极限!她不敢停,持续吹着气,添加着最后一点干燥的碎木屑,掌心磨破的伤口被炭灰和汗水浸染,刺痛钻心,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罐沸腾的“希望”上。
时间在每一秒都如同煎熬。火光映着她乌黑的脸颊和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像一尊泥塑的、燃烧的守护神像。终于,她估算着时间差不多,用尽最后的力气,小心地用破布裹住滚烫的罐耳,将它从微弱的火堆上移开,放在“清洁”过的木板上冷却。
罐中液体渐渐平息,呈现出一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棕褐色,表面漂浮着桑皮碎片和难以名状的絮状物。那股怪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刺鼻,闻之欲呕。这玩意儿......真的能救命?苏琳胃里一阵翻腾,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怀疑几乎将她淹没。这怎么看都像一罐毒药
培养......需要时间......她强迫自己冷静,脑中回忆着模糊的土法青霉素步骤。青霉素需要生长繁殖,分泌代谢产物......这需要时间!可李贵人等得起吗?胤禛会给她时间吗?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高度紧张、失血、饥饿、寒冷,加上持续的高强度劳动,这具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最后的抗议。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眼皮重若千钧,每一次挣扎着睁开,都耗费着残存的生命力。
不能睡......不能......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痛带来短暂的清醒。她必须守着这罐东西!万一火灭了?万一有老鼠蟑螂?万一......胤禛突然改变主意呢
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李贵人惨白灰败的脸、婴儿微弱的啼哭、胤禛冰冷刺骨的眼神、父亲佝偻咳嗽的身影......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最后,定格在手术台上那刺眼的无影灯,和监护仪上骤然拉成直线的刺耳蜂鸣......那是她上辈子的终点。
苏琳......你甘心吗?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质问,‘挂在这里,挂成一滩烂泥,带着“妖女”的污名?你手里的“手术刀”,就这么绣了?’
不,不甘心!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医者的执念,如同强心针注入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她猛地睁开眼,挣扎着再次靠近那罐冷却的浑浊液体。没有时间了!等不到青霉素充分生长了!她必须现在就尝试提取!
怎么提?没有滤纸,没有离心机,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相对干净的里衣上。
过滤!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她撕下里衣相对完整的一片衣角(反正已经破破烂烂),用桶里仅剩的一点浑水(同样污浊)勉强冲洗了一下,然后颤抖着,将那层薄薄的、浸湿的棉布蒙在葫芦瓢的破口上,做成一个简陋至极的“滤器”。
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陶罐里冷却的、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液体,缓缓倾倒在那层湿布上。
深棕色的液体渗透棉布,滴滴答答地落入葫芦瓢中。速度慢的令人心焦。过滤后的液体......依旧是深褐色!只是稍微清澈了一点点,不再有明显的悬浮物,但那股刺鼻的怪味丝毫未减!
苏琳的心沉了下去。这颜色,这气味......别说胤禛,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玩意儿能治病??这分明就是一瓢浓缩的脏水!她用手指蘸了一点,凑到鼻尖--浓烈的腐败霉味混合着土腥气直冲脑门,她差点当场吐出来。
失败了吗?绝望的寒意再次从脚底升起。她看着瓢里那点可怜的、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液体,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痛苦,换来的就是这瓢......毒药?
就在这时--
“哐!哐!哐!”沉重的砸门声突然响起,在黑布隆冬的炭库里如同惊雷
“开门!奉四爷命,提人犯苏小晚!”门外传来侍卫粗粝冰冷的吼声。
天亮了!
苏琳浑身聚震,手一抖,葫芦瓢差点脱手!她惊恐地看向门口,又猛地看向瓢里那点深褐色的“药液”。
完了!时间到了!李贵人......怎么样了?胤禛......是要来宣判她的死刑了吗?
门锁被粗暴地打开,沉重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刺眼的晨光猛地涌入,瞬间驱散了炭库里的黑暗,也照亮了苏琳蜷缩在角落、浑身污黑、血汗交织、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鬼般的凄惨模样,以及她手里紧紧护着的、那个装着诡异深褐色液体的破瓢。
两个高大的侍卫堵在门口,逆着光,如同索命的煞神。苏培盛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显然被里面的气味熏的不轻。他看着苏琳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不易察觉的怜悯,但随即被公事公办的冰冷取代。
“苏小晚,”苏培盛的声音平板无波,“四爷有命,即刻带你过去。”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破瓢上,“这......就是你弄出来的东西?”
苏琳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胸而出。她看着那瓢“药”,又看看门口凶神恶煞的侍卫,再看看苏培盛那审视的目光。李贵人的生死未卜,胤禛的冰冷威胁,父亲的性命......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股破釜沉舟的疯狂涌上心头。她猛地将葫芦瓢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护着最后的希望,也像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炸弹。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苏培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是!苏公公!这就是奴婢为贵人熬制的‘药!请...请带奴婢和此药,即刻去见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