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7、第 97 章 ...
-
外头有人在打扫，她靠着他，仔细地听那些细碎动静，等到它们消停了才说：“少痝，做皇帝的滋味怎样？住在这里边，你睡不睡得着？”
他默然。
她仍旧靠着，反手盲摸他的脸，重复上回的话：“我没有真心了，它碎得很早，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加，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活着，好好活着。不要再担惊受怕，这些死物不值一提，摔了打了，都不算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凡事有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张扬，等到入了夜，我再传太医过来请平安脉，让他们给你看看，好吗？”
“老毛病了，你不要担心。来来回回吃过很多苦药，总也不得法……”她摸到他的右耳，用指甲轻轻刮着耳廓，叹息之后又改了主意，“还是看看吧，就算是为了你的心意。”
“阿加，我我……我心里……”
“不用说出来，那样不好。”
原本说不出来的话，在这时全活跃起来，积极地涌到了嘴边。他抱紧她，急切地坦白：“我一直后悔万里阁之夜没有大声回应你，后悔没有留下来保护你，后悔怕东怕西一个人跑了，留下你独自面对猛兽。”
“猛兽？”
她咯咯笑，像是又回到了先前的痴癫模样。
他心慌，改侧坐，双手同时用力，将她调转成面对面，再按进怀里，心贴心了，仍旧不安，小心翼翼问：“我想看看那伤口，成不成？我一直牵挂着它，我不想再瞒着你，我在这里，在王府，都睡不好，夜夜梦到你。我心里只有你，阿加，请你信我！”
她朝后仰头，盯着房顶上的五彩图案，慢悠悠地回应：“做皇帝不是什么好事，我早该告诉你的。太祖和章明皇后生育了两儿一女，却早早地定下侄儿做储君。老东西有意传位给楚王，他们一家立马远走高飞。你父亲也有做好人的时候，后来当了太子，心思就不一样了。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担心心思干净，懂得怜惜女人的少痝也会变。少痝，这地方邪门，先是我疯了，接着是她们，将来是你。你可要仔细着，会有那不干净的东西从耳朵里钻进去，日日夜夜地喊着‘杀呀’……”
“阿加，你没疯，好着呢。是那两个女人蛇蝎心肠，是她们要害你。我知道错了，你想弄谁就弄谁，我陪你去，现下就去。”
是弄不是杀，得喜，火候没到，我们还得再等！
她缓缓转头，看着他，眼波流转，好似有活泉涌入。
他先起身，再来牵她。
她躲开，掩面大笑，又撤下，“你呀你，道行太浅，轻易就着了道。我装委屈呢，你瞧，眼睛还是干的，哪哭了？”
他却更担忧了——方才分明没说到哭的事。
“阿加，我知道荣氏可恶，她该死！我陪你去出气。”
她摇头，像是听说了别人家的事，热闹已看够，回头倒在榻上，闭着眼嘟囔：“我是个守规矩的本分人，事事周全，我不能去，行差踏错半步，祸患无穷。”
这话说的是他，堵得他发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做点什么：走近了，帮她脱鞋，托着脚往床上放。
她翻回来仰卧，抬高右脚，盯着它发痴，“她们说不裹脚算不得真女人，那我就是男人咯。”
他轻笑，将它捉回来，塞在被子下，隔着被子轻拍三下，“好着呢，天生地养就是最好的样子，别听他们胡说。”
她拉高被子盖住脸，单留下一对眼睛，嘴藏在里边偷笑，而后又警告他：“我要睡觉了，你快去干活吧，别让这里头的邪物祸害了你。”
“好。我就在外头，你几时想……想做什么了，只管叫唤一声。”
“嗯。去吧去吧。”
她没喊，不到半个时辰又钻了出来，发髻略松，他想为她重梳，她不让，忙着当差：擦窗户。
谁敢指望她干活呀？
文忠急得不行，可她犟起来比铁钉还要硬，没人劝得动。
她抓着抹布仔仔细细擦，文忠要上前代替，她不许，点了常欢来帮忙。
一个踩着凳子擦高处，一个在下边搓洗干净再递。
办正事的人看着窗影，心浮气躁，干脆丢下笔，绕出来，把碍眼的人打发走，他来妇唱夫随。
文忠更愁了。
她扶着窗欢笑，夸皇上干活细致，比常欢做得好，皇上高兴得什么似的。
皇上吃素，她吃肉。
皇上吃酽茶，她吃清酒。
皇上批奏章，她翻文史典籍。
他拿给她看，她瞟一眼就不再搭理，趴在画桌上装睡。只有小孩儿来的时候，她才有精神，陪着他应答。等他父亲啰嗦完，她便领着孩子四处逛逛，和他说说这里有什么，夹杂着日常事宜的问候。
文忠把人送走，她总是坐在窗边，默默地看着人走远。
她是不是想要个孩子？褚痝这样想着，试探着问：“十七叔在玉山青鸟带着孩子们念书，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现挑一两个放到跟前，看着热闹。”
“那是别人家的心头肉，我要来做什么？胡闹。不过，你说得对，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看看热闹。你留下，这事不用你管！”
他不舍，还担忧，本不该怀疑十七叔，可她是这么好的女子，谁能不爱？十七叔挑绿枝，是不是退而求其次？
瑞王妃的事，该早些提上日程了。
他抓紧将手头上的事办完，仔细交代常欢等人留下等着她，而后匆匆往常康殿赶。
这阵子都没传召她，也没有到这边来。庄琼瑛惊诧，但不敢表露半分，恭恭敬敬请安，再把迁居事宜拿来上报。
他摆手，不耐道：“你先计划着，拿出章程了再和我说。父亲病中为十七叔指了门亲事，是从前管着书籍的绿枝姑姑，本不该在这时候提起，只是我想着不如早些告诉你，你也好做安排。”
“是，我记下了。皇上，我……”
“老大人的事，我心里有数，委屈他了。你捎个信回去：就说是我的意思，等过了这阵子再赏，请他老人家见谅。”
老人年纪大犯了糊涂病，连日在朝堂上胡言乱语，才好叫人体谅先前的冒犯之举。
父亲确实委屈，但为了保住儿女的前程，他认了，甘愿从此做个疯癫老头。
庄琼瑛听他说到这，不禁红了眼眶，埋在心底的话，再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红光满面，走路时意气风发，这是心满意足的样子，因为那个人终于到了身边。哥哥冒然求娶，一定会惹恼他，让庄家的危机再现。可是，不走这一步，前路依然危机四伏。
“我三媒六聘娶她回去做正妻，体面着呢……若不能，咱们就助宁王一臂之力，让他来搅浑这池水。妹妹，你千万不要轻敌，有这样一个人在，皇上的心，还有大皇子，迟早都会被她哄了去！我不会看走眼，这女人不是凡物，绝不能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