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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最佳听众 ...

  •   文一越的个人音乐会专场在这周六。

      尽管,已经准备地万无一失了,可到了演出当天,还是兵荒马乱。

      音乐会于晚上七点开始,文一越一大早就来彩排。会场里,时不时传来甜姐暴躁的声音:“给听众准备的花和手写明信片呢?”

      这个场地是一个小型的交响乐厅,能容纳五百名观众,文一越为每一位观众都准备了鲜花和手写明信片。

      灯光一亮起,这里就完全地与世隔绝。

      文一越的内心,仍然时常感受到无边的孤独,这世界上楼宇密集、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而在故事与故事之间,伫立着内心的铜墙铁壁,这些铜墙铁壁,将社会分隔开一个个互不侵扰的孤立世界。

      当文一越被封闭在会场时,外面的那个世界正在经历着一次社会性的狂欢。

      朱琥珀的举报和陆弥的录音,把黄文忠和胡靖玉推到了风口浪尖,记者和网民像恶狗扒拉碎肉一样,把两人的隐私扒了出来。这时代癫狂到了甭管你是齐天大圣还是刚刚投胎的天蓬元帅,只要聚光灯照在了你的身上,上辈子吃过的剩饭都会成为公众谈资。

      黄文忠和胡靖玉两人年过半百,加起是入土为安的年纪了,两人被曝光的黑料,三天三夜都看不完。

      老胡从ICU出来以后,住不惯医院,非要回家住他的智能床垫。于是胡建山只能和家庭医生一起在家里守着他。

      老胡住在二楼晒太阳,胡建山不想离他太近,也不敢离他太远,便住在了一楼。胡靖玉丑闻爆出后,他叮嘱家庭医生和老胡的助理,等他完全康复之前,千万不能让他接触电视、手机等产品,以防再次被胡靖玉气得晕过去。

      下午陪完老父亲晒太阳,胡建山回到一楼的处理公务。他打开电脑,查看朋友新出的一期财经时评,在右侧的关联视频,出现了胡靖玉的新闻。

      胡建山冷笑,现在的大数据真是厉害,他什么信息都不用喂,就能猜出他跟胡靖玉有血缘关系,比算命先生算得都准。

      老胡对于核心资产继承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从没把胡靖玉当过对手,对她的兴衰毫无兴趣。但是那则标题起得耐人寻味:“豪门长公主沦为杀人凶手?”

      胡建山点开视频,率先看了眼新闻来源,立刻找人压制这则新闻。

      他巴不得这个女人就此社会性死亡,可是考虑到老胡的健康,还是不宜让他看到这些内容为妙。

      视频继续播放着,胡靖玉和黄文忠利用影子公司清洗福爱会赃款的内幕公之于众,而该家影子公司,正是陆弥生前签约的公司。

      胡建山并不知情此事,不过胡靖玉这波是彻底玩完了,看着那个张狂的女人倒塌,许多时隔多年往事忽然向他袭来。

      胡建山那时还小,五岁?十岁?或是十五岁吧...

      胡建山是胡中海找代孕生的长子,他出生时,胡靖玉刚到青春期,她把对父亲的怨恨,都归因到了胡建山身上。

      在胡建山五岁的时候,她只是会把他的玩具车丢到楼下,那他的书剪烂,掐着他的脖子等他快要窒息时再松开...十岁的时候,她会让自己的男朋友恐吓胡建山,看着他吓得不敢说话,露出满意的笑,会以死相逼父亲把他独自留在香港...十五岁的时候,她派不三不四的人接近他,带他赌博、飙车、炒股...

      胡建山不喜欢跟她斗,因为是人都看得出,老胡重男轻女,他已经是既得利益者了,无需为了她的挑衅而降低自己的姿态去做那些丑陋之事。

      看着胡靖玉深陷囹圄,胡建山心淡如水。

      他关掉视频,此时已经五点,岚市陷入暴雨前诡异的静谧。

      鉴定中心周六的工作时间只到五点半,面对三番四次不来取鉴定报告的客户,客户经理再次打电话,温和地催促:“是胡先生吗?您委托我们做的亲子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来取纸质报告?”

      “我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我们五点结束营业,六点关门,六点前都是可以的。”

      胡逢宴驱车到达鉴定中心,拿到这份本该三天前就来取的报告。

      胡逢宴一上车,便把十余页厚的亲子鉴定报告揉碎撕裂,扔到脚下。

      他原本已经逼自己放下了,可最后仍是心有不甘地来到鉴定中心。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可笑的学生,在没有复习的情况下心怀侥幸地来到考场,果然考了个零蛋。

      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文一越的音乐会就要开场了。胡逢宴强迫自己不要在乎其它事,可车刚开出这条街,他突然一个急调头,开回了自己的公寓。

      胡家庄园,孔三来给胡建山送换洗的衣服。

      胡建山说:“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孔三说:“这是应该的!您是小胡总亲大哥,当初我走投无路,您和小胡总给了我条件这么好的工作,我恨不得给你开一辈子车。”

      胡建山挑起眉头:“走投无路?”

      胡逢宴只跟他提过孔三有过前科,好拿捏,但并没交代过其它细节。

      “是啊,当时我为了能吃饱饭,在网上找了个门路,帮人组装枪械,我只想赶紧赚到钱,压根没考虑清楚后果,要不是小胡总,我现在已经二进宫了。”

      “是么?”胡建山谈笑风生,“你还会组装枪呢?”

      孔三说:“都是跟着视频瞎几把学,保险栓没装上,差点闹出人命了。”

      “那后来怎样了?那把没装保险栓的枪呢?被警察收走了么?”

      “后来是小胡总帮我摆平的。小胡总这人啊,是真牛。”

      孔三被留下来吃了晚饭,便开车送胡建山的脏西装去了干洗店。车子驶离庄园,一辆吉利和他错身而过。

      那辆吉利正是胡逢宴的新坐骑,孔三本想给胡逢宴打个招呼,但对面的交通摄像头正拍着他,他只好顺道离开。

      胜利在握的胡建山坐在一楼的露台,冥想修心。他经历过许多事,虐待、自我放逐、股灾、敲诈、陷害...关关难过关关过,每次在绝境中,必有贵人相助,后来他开始学习修禅,风雨来的时候,不像芸芸众生那样躲避,而是怡然地淡看风雨,与风雨化为一物。

      就找他的境界不断上升时,一道疾风厉雨般的身影穿过竹林间的小道,比真正的风雨更早地来到他面前。

      胡建山察觉来者的动静,并未睁眼,而是问:“是小胡吗?”

      胡逢宴心急如焚,对方却在这儿装高人,他瞬间被怒火淹没。

      “我妈到底怎么死的!”

      胡建山止水般的心如遭巨石投掷,他睁眼看着怒气腾腾的胡逢宴,在他的脸上,有太多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了。只不过他不像胡逢宴这样张扬,那时他所有的愤怒、不公都是被压抑的。

      “你冷静之后,我们再谈。”

      胡逢宴越想冷静,越是冷静不下来。他揪住胡建山的衣领大喊:“我问你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建山眼神一沉:“我真的不知道。”

      胡逢宴把他往后一搡,将一团废纸丢在他身上,“那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胡建山展开纸团,在褶皱的页脚,看到一行加粗的鉴定意见:在排除同卵双胞胎、其他近亲及外源干扰的前提下,上述遗传学分析结果强力支持被检人B是被检人A的生物学父亲,其生物学亲缘关系远不符合同父异母兄弟关系。

      胡建山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这人本性就这样了,因此这道裂痕,说不上多明显。

      “小胡,都是我的错。”

      如果说那份鉴定报告只是压在胡逢宴身上的一根稻草,那么胡建山这句话,就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

      他失心疯一般地大笑起来,滚滚惊雷掩盖了他的笑声,传到胡建山耳朵里,就像是声声呜咽。

      他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没有很多感情,这世上谁死了,都跟他没有关系。胡逢宴勉强算得上是个例外,可这也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而是因为胡逢宴完全就是他理想中的自己。

      “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秘密暴露了,胡建山自己也解脱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胡靖玉让你妈来接近我。后来她离开了香港,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可过了很久,她突然勒索我,跟我要钱,当时我并不知道有你,我只是叫庞利去帮我摆平。”

      胡逢宴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可信,胡建山又道:“但是十年前让庞利除掉你的人,确实是我。”

      胡逢宴浑身僵硬,在不知不觉中,所有情绪都被抽离了他的身体,他像个人皮傀儡,听着胡建山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庞利本来是老□□来监视我的眼线,后来被我发现他瞒着老胡染上了毒瘾,便以此要挟他为我做事。有一次他吸过头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十年前,我找不到匹配的造血干细胞,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我不想在这世上留下我堕落过的证据,就指使庞利除去你。”

      “证据”两个字被他轻飘飘的带过,仿佛和胡逢宴和叛逆少年的香烟啤酒一样廉价。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逢宴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胡建山——他的生物学父亲。

      “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逼我开枪!”

      胡建山面色只是有微微颤动,但却看不出恐惧来。

      他淡淡一笑:“当年我在华尔街做股票经纪人,遭逢股灾,被股民绑架,十几把汤姆逊冲锋枪冲着我,我以为我会死,最后侥幸活了下来。后来被诊出急性白血病,迟迟找不到能和我配型的造血干细胞,我也以为我会死,小胡,人必有一死,我从不担心自己会死,可你还很年轻,你不需要为了我的错误,搭上自己一辈子。”

      胡建山能从残酷的优胜劣汰中活下来,一定有他过人的本事。他是玩心理战的高手,分明是自己不愿死,却把风险都推给了胡逢宴,让对方陷入思考的漩涡里。

      “我他妈的这辈子已经被你毁了!”胡逢宴打开保险栓,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塌,开枪只是手速快慢的事。

      就在他扣动扳机时,胡建山身后的玻璃滑动门被打开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胡建山身后:“你妈是我害死的,跟建山无关。”

      胡建山猝然回头,看到父亲突然苍老的身影,呢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建山,记得爸离开香港时,跟你说过的话么?”

      距官方记录,胡承海是因为预判了大陆市场的潜力,才选择把集团北上迁移,但内幕并不如是,胡建山还记得那时中海动了太多人的蛋糕,在小小的半岛失去容身之处,胡承海被迫离港,为了不引人瞩目,只能把他留在半岛。

      他说过:“不要怕,爸爸会帮你解决一切的。”

      一屋昏灯照亮胡承海花白的头发,一半白发是为了中海,另一半则是因为胡建山。

      胡建山咬牙切齿:“我从没让你替我害人!”

      老胡淡定道:“是我让庞利用毒品教训你母亲,但没想到她性情刚烈,会跳楼自杀。小胡,你的枪口,应该对准我,而不是你的父亲。”

      大雨如约而至,老胡在屋里,胡建山在露台,而胡逢宴在雨里。

      雨声嘈杂到叫他分不清耳旁的声音,而在过往胡逢宴的脑海中,重复过一千次一万次母亲坠楼的声音,尽管他并没有去过现场。

      他把枪握得更紧了,因为这把枪是他唯一的依靠。

      就在胡逢宴的食指缓缓向内扣动时,家庭医生匆促的闯入,打破了三代人对峙的诡异平衡。

      “六点半了,老胡先生,你该吃药了。”

      六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文一越的音乐会就开始了。

      一个声音渐渐取代了母亲的坠地声,胡建山和胡承海几乎狂妄的自白,取代了雨声和雷鸣声——

      那个声音说:“我要所有听众都是为我而来。”

      而他,永远是他的最佳听众。

      胡逢宴持枪的手垂落在身侧,他渐渐松开手,黑漆漆的枪体坠入泥土,胡逢宴则转身离去。

      胡承海服罢药,平静道:“他是个聪明孩子。”

      胡建山也道:“是啊,所以比起我来,你更喜欢他。”

      胡承海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淡淡说:“我要休息了,你把枪处理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最佳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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