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亲亲先生 ...
-
这是他回国的第46天，他出门试着谋份相应的工作。路过一间餐厅听见有人叫住他，“哟，这不大建筑师嘛，不进来坐坐，和我这个故人叙叙旧？”
乔华年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红色旗袍，丰姿犹存的女人朝着他打招呼。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原地呆愣了片刻，那人接着道：“怎么认不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女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调侃。
乔华年隔着窗户有些拘谨地朝她点点头，随后便进到了这个有些格调的酒馆，落座后他开口问好：“姨娘好。”
“也没见你以往多爱叫我一声，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父亲的姨太太了怎么倒叫起来了。介意我抽烟吗？”三姨太见他不答便自顾自拿出了根烟点上继续说道，“你和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谁？”乔华年不解。
“夏先生啊！诶，你结婚了？在西洋结婚了啊！那我便不提了。”三姨太低着头吐着雾气才看到乔华年手上泛着光的戒指。
“嗯，结婚了。”乔华年似乎有些不安，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戒指。明明说要和以往断了的，怎么又提起来，只是用来躲避问题的借口而已，我与先生…我不爱先生了。
“是个西洋姑娘？人怎么样？”三姨太将话题转移到他那并不存在的妻子身上。
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便岔开话题反问道：“姨娘呢？住这附近吗？”
“哦，这酒馆是我的。不过生意挺惨淡的，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离开回老家去了，我还以为你们有联系，可惜还没请他喝过一杯呢！当年看你黏他那个劲啊，还以为你会和他好一辈子呢。算了，今天我请你喝一杯。”三姨太身子往倚朝服务员做了个手势。
“咖啡可以吗？”
“不用。姨娘这什么意思？我和先生怎么了？姨娘知道什么？”乔华年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和先生的事有人知道？
三姨太朝他打量的眼神充满狐疑，片刻后她收回了目光疑惑道：“你竟不知道？我还以为他和你提了，后来他来得少了原来是躲我呀。他还真是个不经逗的呆子，别说你俩情情爱爱的，连后头做的荒唐事我也清楚，就比如你当着夫人面摔门那次，真不知道他在屋里得羞成什么样，哈哈哈……”
摔门？尘封的记忆散开迷雾再度清晰起来，那是离开的前夕，我强求先生陪我住了一晚。先生是中午来的，我闹了他一下午，晚上母亲说屋子收拾好了让先生去，最后一夜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先生走，我说不过母亲就当着母亲面任性了一回。哎，怎么又提起来了。
“姨娘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追问道。
“这个嘛我想想。”说罢三姨太又吐了口雾气，她似是要隐在这淡淡的雾里如同之前的日子一样，让人觉得不真切。
三姨太的思绪飘荡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那天大概是缠着乔朴陪我出去转转，回来应该十点左右，夏鉉卿也来了，我听乔朴说：“他在楼上你上去就行。”
夏鉉卿礼貌点点头，他倒是个顶老实的，有时候呆的让人觉着好笑，真不明白他在学校是怎么面对那群学生的。这事大抵也只有那小少爷知道了。我朝他礼貌性点头示意，他也赶忙回应地点头，真是个书呆子式的人。
我朝乔朴说道些趣事让他欢心，以便我下一次更好地去买些什么，应付他的时候总是让人觉着无聊困倦，但还要笑着恭维他。当然我也发现了在楼上偷看地夫人，那是个温婉的闺秀不像我是小门小户的。我也无心与他争男人，乔朴我是瞧不上的，可在这世道最好得有个靠山才能苟活不是么。
夫人的眼里总是怨和愁，可能这只是瞧我时才会流露出来的吧，我看她对下人都挺和善的。听说她与乔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说呢是个可怜的女子。我自己也明白她在乔朴心头的地位，我不会自讨没趣，也没理由这么做。
紧接着夏鉉卿和乔华年也出来了。我知道这个少爷避我，不仅我还有那惹人怜又惹人恨的三太太娟兰。他似乎把这个家的不幸都认作我们带来的，听说以前家里的老太爷还健在这家里简直没法让人活，我是后头来的，夫人和娟兰受过的苦我是不大明白的，她们连同着乔朴一样性子怪。那小少爷也差不多，表面是乖巧的内里不知有多灰暗，他们似乎只因血缘和婚姻而捆绑在一起，只有亲没有情。
应付完乔朴我上楼去寻娟兰，那家伙让我将报纸捎给她，路过那小少爷的房间我听到什么东西吱呀作响还伴着几句听不清的话语。这声我熟悉我觉着震惊希望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忍不住加紧步子走了，臊得慌。
近饭点我坐在楼下抽着水烟枪，那东西已经许久没抽过了。屋子里闷的慌，闭的慌，我正琢磨着明日要不要约几个人听曲就瞧夏鉉卿从楼上下来出了一身汗，虽说这天渐渐转热但也算凉爽不至于闷出一身汗来。我吐了口烟开口问：“夏先生不留下吃饭吗？”
夏鉉卿摇摇头用手擦去额上的汗，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急着走，他步子加快了些却总像哪伤着了一样。我的目光沉了沉，是个藏不住身的主，既是这样那他们之间的怪异倒也说得通。我站起身跟了去，问：“这么急着走啊！”
“还有事。”他含糊地回答。
我拿着烟枪杆在他身边转悠最后凑近他小声说：“今天教了那毛孩子什么？他床上功夫如何啊！”我记不得当时为什么要戳破这件事，只能算年少太张狂了。
我瞧他脸红起来，是臊出来的，也是慌出来的。他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也不敢同我对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那声音明显有了怯意。
我没接他的话开始细细打量他开口道：“认真瞧来长得也不错。”顺带吐了他一脸烟。
是还不错，那双眉眼还是青涩但眉头总皱着，久了也分不清他皱没皱眉，看着有许多愁。鼻子上架着副眼镜看起来像个呆子，总得来说很普通但偏偏面中生着一点朱砂，也算给他添些活气吧。
“乔先生在吗？”他四处张望着。
我瞧出来他是怕的，我缓缓张口道：“出门去了。”
“我不会同别人讲的，不过也要注意些那小子父母，你明白的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不结婚不生子的，你自个也注意些。”算是我给他的忠告吧，这群人就是图乐子对你好便把你捧上天，厌弃你了便比谁都刻薄。或许当时不该这样说，那家伙心思细指不定又多想些什么以至于连这宅子都避着不来了。
我看着他那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性子迟早得改。
思绪又飘回了现在，三姨太低下头抽了一口烟：“就你闹着去人家家里住一晚之前，我不小心听到了。”
我和先生第一次试的时候吗？原来先生躲着不来是为这个啊，也是先生脸皮薄怎么敢再来。
“对了，你去人家家里留宿做了什么？”
“…遇上了一个讨厌的人”
“然后呢？…”三姨太接着追问。
然后呢？我和先生在屋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下……
我看先生低着头总觉着心里头不舒坦，我捧起他的脸与他对视，果然又皱着眉。从先生的眸中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不在我这。“先生又想什么呢？”我哑声问。
屋内灯光很暗，但我可以看清先生的眸子因我而转动重新聚起光来，他眼里有我。先生低声道：“没什么。你也别闹我了，早些睡。”说罢先生便想挣开我的双手，但他失败了。
我的目光从先生的眸上移开划到他的唇上，先生似乎被我眼里所透露出的东西弄得不自在，就算不看我心里也清楚我眸中流露着什么——欲望。
我沉了口气，在先生的目光移开我的下一秒带点强迫的意味将人拉近与之接吻。先生想挣扎但因为背靠桌子使不出太大劲来，我的双手牢牢固定着他的头，使他不得偏转从而避开这个吻。
先生的目光最好是永远停留在我身上才好，我与先生四目相对，虽然这样睁着眼很没有情调，但我很满足，满足于我能将先生瞧个清楚。
当我撬开先生的牙关触及他那温暖湿润的舌头时，我可以清晰感受到先生的身体在颤抖，我带动着先生的舌头与我一同共舞，他眸子里呈现的不安被我尽收眼底，而我只见不用猜都知道我当时的目光是得意的。
良久我们才分开，先生依旧低垂着头。我凑过去轻声抱怨着：“先生还是不愿接纳我？明明都已经在床上试过。”
“客房我收拾好了。你早点吧！“先生避开这个话题，他想逃。
我的手心接收着从先生脸上传来的滚烫。我并未直接回答他，只是说：“先生，你的脸好烫啊！”
“别闹。”
我瞧先生的脸红得可爱忍不住又凑上亲了亲，先生半抓着我衣服的领口带着些惶恐的语气问：“你该不会又想……”
我又去亲了亲他的鼻尖用来回应他的问题，先生似乎被吓到了小声开口：“我让你来不是想你这事的。况且这事图个鲜就好，别太放纵，你起开。”
“放纵吗？先生惯出来的，先生再宠宠我好不好。”我将脸埋进先生的颈窝开始撒娇。我知道先生心软是不会拒绝我的。
片刻后，先生包容了我的放纵不过他提了一句：“到屋里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天正好是满月，我正好借那皎洁的月光来观察先生的表情。我弄得疯，或许这同今天他赠我的镯子有关。互赠信物聊表心意，我怎能不疯，先生这辈子都将属于我。
后半夜先生睡得很沉，而我则侧身打量着他。我的手不安分的抚上了先生的后脖颈，似乎弄得他发痒，他难受的哼了一声。真想把先生锁在身边，只对我给予爱恋、温柔、
和关心，可先生对人都很好。这场爱恋算是我求来的，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了手的，我希望先生永远不会背弃我。我也不允许。
我起身在先生的额头落了一吻。先生，爱我吧，将这辈子的时光都交付与我吧！
“你怎么了？”三姨太见他久久回不过神来敲了敲桌子问道。
“啊…没做什么。”
三姨太一副了然的眼神道：“我猜是试了，第二天你们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下来的晚没瞧见你能讲讲吗？”
乔华年尝试着去回想，他们回去时碰见二姨娘了，一个刻薄的女人。当时正巧撞见她自楼上下来开口就冷笑道：“回来得早啊！亏给你担了一晚上的心，要不是老爷和夫人忙不知道，不然早闹到局子里去了，把你这好先生拘走了。”
这前头的话倒也罢了我懒得与她争，但什么叫把我先生拘走了，我不禁顶了回去：“平日也瞧不见您多担心，还烧香拜佛，以您这口德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得正果了。”虽昨才被先生说教过别学她那语气刻薄，可我忍不住。
我的衣角紧了紧是先生，又要被说教了。
清姨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两碗粥打圆场道：“二太太这也是关心少爷，都别气了，少爷你们也没吃吧！快喝点粥刚煮的。”
二姨娘扶着楼梯的手紧了紧，她白我一眼说：“我还以为他厌学厌师呢。当初怎么说教都不听，想不到夏先生面子这么大，关系这么好，以什么身份呐！”
以什么身份……当时还没觉着，现在想来先生怕是往心里去了。先生一开始就赌定我们终要分开，对我不恼也不怨，一副随时离开的模样，把什么怨什么委屈都往心中藏不让人知晓。为什么就信我呢。
清姨在一旁补充道：“哎哟，昨儿哪都找遍了，就是没想到在夏先生家，真是疏忽了。”
先生尴尬地笑了笑：“我昨晚问过他，他说打过招呼了。”
“哟，夏先生真是单纯，什么话都信。”二姨娘开口道。
此时三姨娘赶巧下来，二姨娘看她一眼没气道：“我不舒服就不吃了，清姨你一会差人给我去徐记带些甜食来。”
三姨娘朝他们笑了笑开口道：“回了，吃饭去吧，清姨你们也别把昨个的事告诉老爷，省得又一顿骂。”
再回过神来乔华年开口道：“也就和二姨娘拌了几句嘴，她您也是知道的。”
“你有见过她吗。”三姨娘接着问。
“没，而且我想姨娘也不会想见到我。”
“当初她还挂念着乔朴会把她一同带走，大抵过得也不太好。虽说人是刻薄的，但也不全怪她，本来是可以念书的却被嫁进来了，还有个孩子也没能养大，是你爹太狠，把人逼成这样。自从她那小女儿没了，她整个人都变了，这你是知道的。”三姨娘深吸了口烟问，“话说回来后你还见过夏鉉卿吗？说着也怪就这地方怎么也碰不上。”
乔华年犹豫着要不要把先生死了的消息告诉她。
“其实先生已经死了，四五年的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她，多一个记着先生的人也好。
三姨娘身形一怔继而掐灭了烟：“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就这样吧！也是个可怜人。”
随着烟的掐灭，旧也差不多叙完了。三姨太想留他多坐会儿，乔华年却几乎是逃出去的。太压抑了，他不想再去追忆什么，被过往紧紧包围着太让人窒息了。他靠在一旁的墙上捂着胸口喘息着，太狼狈了，心脏强烈跳动着跳地他心慌，为谁跳动着，他自己吗？恐怕是因为先生。
这么久了提起先生还是放不下。他低头看向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他将属于先生的那一枚收进外头内里的口袋，紧贴着胸膛。那阵心慌平复下去，心脏处只剩隐隐的钝痛，不去刻意感受是察觉不出来的，可伤口不会因为忽视而消失，血一直在流，伤口也一直在疼。先生呐——
待乔华年再次路过这里，这里已经开始拆了。他隐约看见里头站着个女人抽着烟，一晃神又不见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看错，真是讨厌，每每相逢就像那雾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亲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