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撞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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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岭东已经进入秋天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貌似是降温后的第三场雨，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整个城市都雾蒙蒙的。
二十六层公寓内，屋外已经变成苍茫一片，室内也很安静，空调打到二十三度，一个少年穿着短袖站在窗边。
男生举着手机，电话里传来一声声怒吼：“江映，你别以为我不敢骂你！几次了，你自己说说了几次了！逃训练就算了，现在你课都敢逃！要不是你们程老师来问，我真以为你要改过自新考大学了。你还想干啥？球不练习不学，下一步是不是该退学了！”
江映揉揉耳朵，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感觉口水顺着听筒喷出来了。
“秦教练，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快来学校！”秦逸东火冒三丈，吼完最后一句就挂断电话，江映张着嘴，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扼杀了。
少年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曲着挂在脖子上，白纱布在昏暗的光线中尤为显眼。
上周他骑车被撞，摔了个四仰八叉，一到医院就晕过去了。不过还好没什么大事，就是右臂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得休养几天。
小一周没去学校，班主任程文强一句不问，似乎已经习惯他不在了。
足球队教练秦逸东以为他在教室好好学习，也没过问，整个队的人都知道他不是训练积极的人。
江映放下手机在桌上充电，去卫生间艰难地洗漱了一下，石膏不可避免的沾到水，他随便用手抹了一下。
也不知道教练看见他这幅样子会是什么心情。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把卫衣帽子兜上，走进雨中。
地铁站这会儿人不多，江映等车来，手机一直在嗡嗡震动。
-教练和你发火了？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他是太生气了，说的都是气话。
-你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翘训的人，我们都知道。
-你现在准备来学校了？
江映戳戳手机，回了个“嗯”。
发信息的人是常乐，他在学校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他们都是足球队的。常乐中考是靠足球进来的，江映是开学之后才进队的。
说起足球这项运动，江映其实并不喜欢。父亲年少时未完成的梦，就是踢进国家队。但这场梦醒的太快，父亲在省赛前出事，少年一腔热血在此断送。不知什么时候起，“子承父业”变成了“子承父梦”，上一辈的遗憾，要这一辈来完成。江映只能加入校足球队，继承父亲的前锋位。
常乐又给他发信息问要不要去校门口接他，附中进校都要过闸口刷脸，江映太长时间没来，
可能会进不了门。
-不用，我快到了。
江映家离学校不远，地铁三站就到了，他刷过脸进去，屏幕上显示他已经旷课八天。
学校有一个笼式足球场，比正规球场小一半，这会儿高三走单招的学生正在训练，场下有几个高二的学生，秦逸东就站在他们中间。
“常乐，你踢球的问题就是身体太直，在场上跑动，视线要跟着球，重心要稳。”秦逸东的声音低沉粗糙，常乐正专心听他说，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
教练跟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江映在他们面前站定，喊了一声：“教练。”
“你还知道！……你这胳膊怎么回事？”秦逸东骂人的话堵在嗓子眼，皱着眉问。
江映抿着唇，“被车撞了，轻微骨折。”
常乐咋咋呼呼跑过来，扶着他胳膊看，“哎哟我去，问题大吗？严重吗？还能好吗？”
“没大事儿，过几天就能拆石膏了。”
秦逸东本来在生气江映翘训，看着状况，估计也不是他主观上不想训练。
气不好再生，秦逸东嘱咐了几句就放他走了，倒是常乐一直跟着。
“映哥，我听说你们班来了个转校生，你不去看看？”常乐勾住江映脖子一起走，两人差不多高，江映被带着往前走了两步。
“不去，没兴趣。”江映没什么语气，让人听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常乐倒不满意了，在他目前活了十几年的阅历来看，他兄弟江映是他见过最帅最有钱的，据说那转校生是从京州转来的，家里富得流油。
岭东是一座北方城市，近两年国家重点发展中部地区经济，岭东跟着沾了光。岭东附中本来就是市重点，地区经济发展后学校也一起优化了硬件设施。操场和教学楼都翻新了一轮，校园也扩建了一点。不过这地方肯定是比不上京州的。常乐实在是不理解从京州转来这里的目的。
江映听常乐介绍那新同学有多神秘，视线一直看着前方的路。
校内不硬性要求学生穿校服，但穿校服的还是大多数，只有个别几个不穿。比如江映这种随性的，还有常乐这种穿队服的，还有……和江映穿同款不同色外套，同样手插兜的一位不知名男同学。
撞衫的那位站在一棵树旁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光明正大拿着手机，也不怕被老师逮。
“诶映哥，那人是不是和你撞衫了？”常乐也注意到了，和江映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江映穿的这件衣服是一个奢侈品牌的季节限定，貌似只生产了千百来件。撞衫的那个人，八成家里有钱的要命，要么就是假货。但是附中还有这号人物？
江映没多说，只是瞥了一眼，就走了。
回到教室，里面空无一人，江映才想起来这节是化学课，他们应该都去实验室了。
江映的成绩在班里垫底，所以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一个人坐。原本旁边还有个垃圾桶作伴的，现在变成了一张桌子。
常乐显然也发发现了，“我去，那个新来的是你同桌啊。”
“……”
江映点点头，看着这张塞满书的桌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收拾好东西，江映没多呆，带了本数学书和物理卷子就走了。他前脚刚从后门出去，前门就被打开了。
这学期刚分过一次班，江映和班上的人不太熟，没多看就右拐下楼了，倒是前面的人看了他一眼。
看见一模一样的外套，那人挑了下眉，等到江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男生坐回自己的座位。
“诶哟，许曜你在啊。”班主任程文强进来，拿着一摞资料放在讲台上。
“我这儿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你一会儿……”
“程老师，我旁边这位同学这一周都没来上学，生病了吗？”许曜等程文强说完，开口问。
程文强瞥了一眼许曜旁边的座位，没太放在心上，“他呀，足球队的，估计在训练吧……他平时请假不用和我说，我也不太清楚。”
“等他什么时候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跟我说，我把你俩调开。”
江映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些着急，从桌洞里拿出一摞书抽了几本就走了，剩下的也没放回去。最上面是一本语文教材，这时窗边起了一阵风，把封皮页吹开，扉页上龙飞凤舞写了个名字。
“江映”
许曜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秒钟，朝程文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伸手把书倒扣过来，起身随着男人出了门。
江映来的时候外面还飘一点毛毛雨，这会儿已经停了，天阴的可怕。
“那你是不是这周都不来了？”常乐手里拿着江映刚给他买的奶茶，咬着习惯说话模糊不清。
江映灭掉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看情况吧……看我爸什么时候看我不顺眼。”
常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江映的父亲是省厅的，每天早八晚六卡点上班，平时江映上学，江母工作也忙，家里很清静。江映休息在家，江父就得管这个大少爷的早中晚三餐，麻烦得很。
常乐跟着江映走到校门口，后者拿着假条出去了，常乐美滋滋接受了江少爷的转账，说是请他喝奶茶。
江映一出校门就把卫衣帽子兜上，双手插兜，书包单垮在肩上——很装逼的姿势。
周围有几个女生，看着他这一身行头止不住讨论。不过江少爷已经习惯了，他这么帅，被行注目礼也是情有可原。
兜里的手机振动两下，他刚掏出来，就有两个女生举着手机朝他走来。
“小哥哥，可以加你个微信吗？你好帅哦……”
江映低头瞟了一眼信息预览，是江旭明先生发来的，只能看到“你记得把……”，估计是解冻肉。
江映微笑着看那个女生，“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身后在江映没注意到的地方，许曜拿着程文强给他开的假条出来买东西，静静地看着他。
“啊……好吧，抱歉。那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我想看看被这个类型的帅哥喜欢，得长得有多美。”
大概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江映愣了一下。
“美女，漂亮不是被爱的前提，我喜欢的是她的灵魂，”江映笑着说，“你们也很漂亮，只是没找到同频共振的人而已。”
女生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江映低头看了眼手机，对两位女生说：“天气预报一会儿有雨，你们快回吧。”
两个人手挽手走了，江映摘下帽子，用卷子扇了几下风。许曜在他身后目睹了全过程，隐约看见对方微红的耳朵。
江映没注意身后有人，他低头解锁手机看信息，进了地铁站。许曜朝着和江映相反的方向走。
回到家，江旭明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皱着眉，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阴沉。家里没开灯，很暗，只有沙发旁边的茶吧机发出滴滴的闷响。
“……怎么了爸，你下班这么早。”江映放下手里的书，往沙发的方向走了两步。
“手上还往外跑，秦教练和我说球队给你批一周假，你这周不用去训练。”男人沉稳的声音说。
江映点点头，没说话。
安静了很久，江旭明才开口，“江映。”
屋里黑压压的，外面的天乌云密布，气氛在江旭明叫他的名字后变得紧张起来。
江映觉得可能是乌云透过玻璃钻进家里了。
“不想训练了你可以直接说，你不是很有能耐吗，大不了旷训不就好了。专门出个不大不小的车祸，受一点不轻不重的伤，受害者无罪论在我这儿不成立。”
江映垂着眼睫没说话，他在这么做之前，就做好被江旭明揭发的打算了。
突然啪啦啪啦，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下雨了。
“我江旭明的儿子，不该是这样。你说你不喜欢足球，我当时没当回事，只是觉得你嫌踢球太累。可我没想到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江旭明的声音有些哑。
江映手捏成拳，“爸，我早就说过了。”
少年开口，屋外竟打了道雷，隆隆作响，雷鸣之后雨貌似下的更大了，席卷整座城市。
“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你想让我运动我明白，我也经常会和常乐他们去打球，但我不想把兴趣当成专业。”窗外的雨似乎下的更猛了。
江映还在说，“我对足球的所有了解都是因为你，可我根本就不感兴趣。我讨厌你给我施压，讨厌你用好好训练来对我威逼利诱。”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卡痰了，有点黏糊。
整个世界都是雷雨，室内气氛凝固沉闷，两人一站一坐，陷入无声的对峙。
江映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像是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寂静。江旭明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江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爸爸，这个就是足球吗？”
江旭明牵着小江映的手在商场里逛，一边乔丹店面的橱窗里放了一只黑白足球。男人瞬间激动起来，抱起小孩给他介绍，“小映，这个就是足球，爸爸年轻时候的梦想……小映喜欢吗？”
他不记得当时江映有没有点头了。只记得他当时很高兴，也不知道是为答案高兴还是为江映对足球感兴趣高兴。
现在细想，那应该也不算是感兴趣，毕竟江映当时才三岁多一点，小孩子对所有陌生的事物都好奇。
“爸，”江映的声音响起，打断江旭明的思路，“手好了之后我会去训练的，年底有比赛，我也会参加，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比赛了。”
过了这个冬天，只剩下半年时间就进入高三了，江映不打算走体育，这应该是他接触足球最后的机会了。
“好，我知道了。”江旭明的情绪没有那么激烈了，窗外秋风簌簌，雨势渐小。
江映拿着书回到房间，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随后又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撞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