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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途陌路 ...

  •   桁易安一听这话,瞬间感觉肉麻的不行,后颈像被猫挠了把似的发麻,这种话从裴掠嘴里说出来比见鬼还罕见,也不知道裴掠是抽哪门子疯:“你找错人了”

      “你大爷,桁易安。”裴掠估计也是觉得自己方才说的那话挺好笑,裴掠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又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一样,重重的开口:“我打小就没和我爸见过几次面,小时候的玩伴给我灌输的思想就是父亲是一个伟大的英雄,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英雄的滋味,他就像是一个口头上的虚拟人物,一年来回来一次都难得。”

      就算认识再怎么久,桁易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掠,似乎比他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沉稳了很多,更像是体内压抑的第二人格终于冒出头,桁易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也许倾听是最好的回答。

      裴掠摩挲咖啡杯沿的手没停过,他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境地,裴鸿邦会断了他的财路,直到他自愿像裴鸿邦道歉,但以裴掠的性格,宁愿从垃圾桶里讨口饭吃,也不愿低头认错。

      话说这么些年,裴鸿邦不顾家的过错在裴掠眼里早就释怀了,要不是当初他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他们父子俩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桁易安沉默。他认识裴掠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起过家庭,裴掠总是用玩笑和酒精掩盖一切,仿佛人生就是一场永不散场的派对。

      “情感咨询,也要收钱的。”桁易安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试图缓解紧绷的气氛。

      裴掠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那笑声像一颗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他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模样:“操,桁易安,你总骂我混蛋,但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比我更混蛋?”

      桁易安站起身,扶去袖口上微乎其微的灰尘:“其实有时候做个混蛋比做人好。”

      裴掠摔门离开后,老爷子气得想摸心脏结果摸错了方向,裴临额头上的青筋像是要冲出皮肤似的,他存了一肚子的气全部发泄在手中的筷子上,“咔嚓”一声方便筷被他毫不费力的掰断;“操他娘的裴掠。”

      “你打算怎么办?”桁易安最终问道。

      裴掠收回目光,表情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我可能要不止麻烦你几天那么简单了。”

      “行啊,原来目的是这个,可以啊。”桁易安嘴角藏在鬼点子。

      裴掠挑眉:“这么好心?”

      “按市价收房租。”桁易安补充道,“你现在身无分文,我可以考虑用劳力抵债。”

      第二天一早,裴掠躺在地铺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桁易安的公寓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家具透着股冷淡的调调,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思量着桁易安会给自己什么劳力,帮忙做咖啡?绝对不可能,就凭裴掠第一次帮忙就弄得乱七八糟的程度,桁易安绝对不会让他干这个,那就是……

      “醒了?”桁易安清脆的声音从门框处传来打断了裴掠都思考。

      裴掠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应了声:“嗯。”

      “醒了就起来干活。”桁易安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一杯搁在茶几上,另一杯自己抿了一口,眼神扫向裴掠,“别指望我养闲人。”

      裴掠嗤笑一声,慢悠悠地爬起来,伸手去够那杯咖啡:“行啊,资本家,大清早就剥削劳动力。”

      “你可以选择睡大街。”桁易安语气平淡。

      裴掠耸耸肩,没接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眉头瞬间皱起:“……你往里面放了多少糖?”

      “没放。”

      “那怎么这么甜?”

      “因为你嘴里太苦,喝什么都甜。”桁易安头也不抬地翻着账本,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裴掠一愣,随即笑出声:“操,桁易安,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跟你学的。”

      裴掠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凑近道:“那我还挺有天赋?”

      桁易安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拍开:“滚去洗漱,待会儿跟我去店里。”

      “去店里干嘛?”

      “你不是要用劳力抵债?”桁易安瞥他一眼,“今天开始,你负责打扫卫生、搬货、招呼客人——当然,如果客人投诉,拿你是问。”

      唉。裴掠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花天酒地的大少爷,现在竟然沦落到给人打杂的地步,真的世事无常,天不如意啊…

      “少爷。”电梯门“叮”的一声自动打开,电梯内的两个人脚步极快,像是在追赶什么。

      管家跟在裴临的身后急促的喊着,裴临一身黑风衣带着风似的理都不理走在长廊上,管家有些急了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一遍,才叫住裴临的脚步。

      他转过身,眉宇间压着一股躁意,黑色风衣的衣角被走廊的风掀起,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

      “说。”裴临冷冷丢出一个字。

      管家喘匀了气,一脸愁容道:“少爷,您可别再走了,您要一走,我怎么办呀,我该怎么向董事长交代啊。”

      裴临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随意整理着风衣袖口,眼底的寒意更甚:“你以为拦着我,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吗?”

      管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左边是裴临,右边又是董事长,得罪了哪个下场都不好受,恐怕一辈子所有的为难全部聚集在一起了吧。管家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阻拦他的脚步。

      裴临迈开步子扬长而去,走向在外等候许久的红色敞篷跑车,裴临上高三的第一年就搬家到外面住了,其中的因素都与裴掠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

      十三年前,裴掠的母亲梁婷玉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死因成谜,连办案警官也只是潦草几笔便结了案。

      八岁的裴掠跪在母亲的床前,第一次直面死亡的狰狞——它像一堵黑墙,碾碎所有温度与声响。

      梁婷玉曾是这世上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她掌心残留的体温,她哼过的半截摇篮曲,她满怀爱意的拥抱……如今都随她的离去被撕成碎片,卷入浑浊的浪潮。

      窗外暴雨如注,泪水在裴掠脸上汇成冰冷的河。乌云深处传来闷雷,像压抑的恸哭,连一丝天光都成了奢侈的妄想。

      裴掠一连三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和闷热的空气作伴,窗帘死死捂着窗户,他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茶不思饭不想。

      门外始终没有脚步声。

      裴掠有时会恍惚地想:究竟要是怎样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在妻子自杀、幼子独守空屋的情况下,连续三天三夜不闻不问?

      冰箱里的剩饭或许早已馊了,散发出一股酸腐味。裴掠觉得自己的内脏也在以同样的速度腐烂。

      而一觉之后,开门声就像是又重新点燃的光,他混沌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是母亲回来了吗?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拖鞋都来不及穿。楼梯间的冷气冻得他脚底发麻,但胸腔里却烧着一团火。

      随后他僵在了转角处。

      裴鸿邦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身边依偎着一个陌生女人。她涂着鲜红的指甲,正亲昵地整理男人的领带。更刺眼的是她身旁那个男孩——穿着崭新的卡通T恤,年龄看起来比裴掠还要小。

      其实裴鸿邦对梁婷玉母子并不好,裴鸿邦是个酒鬼,嗜酒后经常打人,梁婷玉为了保护裴掠一次次遭受毒打,偌大的家里管家成群,却无一人帮助他们母子。

      裴掠与裴临之间的关系始终隔着无法虹越的

      裴临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跑车的尾气掀起尘埃,在路上划出一道弧线,摇滚乐吞没了耳边所有杂音,往事的声音却灌满耳廊,回忆的沙漏终于填满,细小的沙粒比任何都难忘。

      裴掠盯着水流发呆,那些记忆就像这漩涡,急促的电话铃声像把钩子,将他从记忆泥潭里硬生生拉出来,裴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手机屏幕在他瞳孔中亮起,那个很久没出现的备注名正在疯狂跳动——「钢蛋」。

      “啧。”裴掠用虎口蹭掉睫毛上的水汽,拇指在接听键上方故意停留了三秒。接通瞬间,他嘴角已经挂上那副招牌的混不吝笑容;“多久没见了,你怕不是忘了我这个兄弟。”

      对面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砂纸磨过耳膜,带着那股胡同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糙劲儿:“哪能啊,记着呢。”

      这股京腔裴掠再熟悉不过,就像回到高中时期在隧道里搞摇滚、喝啤酒的那会儿;“你还和他们几个在一起吗?”

      对面轻哼了一声;“我们四个人中就你一言不合说走就走,现在倒来打听哥几个的下落?” 尾音上扬,带着点烟熏火燎的戏谑,“怎么着,裴大少爷这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打算回来认祖归宗?”

      裴掠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揶揄,后槽牙不自觉地磨了磨。隧道里的回忆像劣质啤酒的泡沫,一股脑涌上来——震耳欲聋的贝斯声,墙上斑驳的涂鸦,还有四个人并排坐在铁轨边抽烟时,畅聊的人生。

      “放你娘的屁。”他笑骂;“不过现在确实有点惨不忍睹的程度。”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咔嗒”一声响,接着是长长地吐息:“怎么着?你还能让人给欺负了?”

      “那到没有,就是经历点事。”

      “头一回啊,这得多大点事能把我们裴大少爷板倒。”

      裴掠不自觉的笑了笑;“有时间吗?见一面吧。”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只剩下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就在裴掠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听筒里传来啤酒瓶磕在桌面的闷响。

      “巧了不是?”对方的声音忽然近了,像是把手机贴到了嘴边,“哥几个正在老地方给老崔补过生日。”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酒瓶碰撞静,还有熟悉的起哄声:“丫又输!喝!”

      “等着。”他突然拽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二十分钟。”

      裴掠挂断电话,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他看到桁易安的身影,突然想到今天要帮桁易安打扫店来着,他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桁易安正往马克杯里倒咖啡,头也不抬地抛来一句:“要出门?”

      裴掠扯下衣架上的皮衣,金属拉链在安静的空间里划出锐利的声响。“去见几个老朋友。”他顿了顿,摸了几把兜却什么也没掏出来;“欠你一次。”

      桁易安终于抬眼看他;“晚饭你自己解决,我不留饭。”

      “不会让你等久。”

      发动机轰鸣声中,裴掠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烟盒,结果摸了个空。“操!”他狠狠拍了下方向盘,瞥见副驾底下有半包□□,估计是桁易安落下的。

      被风搅碎的流阳淌在挡风玻璃上,裴掠一路上把油门踩到底,车窗外建筑物迅速飞过却拦不住裴掠的野心,车辆很快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几乎荒草萋萋人迹罕至,裴掠推开仓库铁门的时候,钢蛋正蹲在油桶上啃鸡爪子,地上散着一堆啤酒罐。老崔仰着头靠在破沙发上,一副要死了的模样,周弑蹲在角落里修摩托车,满手黑油,头都没抬。

      铁蛋这个外号起得毫不夸张,柠檬黄的寸头全靠陆遥出众的五官撑着,整个头和蛋差不了多少。

      “操,还以为你死外边儿了。”洛遥把鸡骨头往地上一吐,油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走过来就往裴掠肩上捶了一拳。

      裴掠咧嘴笑了下,顺手从桌上捞了瓶啤酒,拇指一顶瓶盖,“砰”的一声弹飞了。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劣质的苦味让他皱了皱眉——比桁易安店里那破咖啡还难喝。

      裴掠向别处观察了几眼,八十平米的空间里堆着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靠墙摆着三张掉漆的折叠椅,其中一张少条腿,用砖头垫着;中间是张瘸腿的麻将桌,桌面上烫满了烟头印,边角还留着当年他们用美工刀刻的歪歪扭扭的“傻逼”。

      墙角堆着十几个空啤酒箱,最顶上那箱里还戳着半瓶没喝完的燕京。摩托车零件和扳手散在旧轮胎上,旁边水泥地上洇着大片黑乎乎的机油,混着几个模糊的鞋印。

      最显眼的是东墙那面发黄的记事板,上头钉着几张褪色的拍立得:裴掠十八岁生日那天,四个人在这喝到凌晨,钢蛋用马克笔在照片上画了王八,现在笔迹都晕开了。板子底下用粉笔写着“欠老崔二百”。

      往事种种如流水灌进裴掠的脑袋,这破仓库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老崔刚补过完生日的欢乐挂在棚顶的小球灯上还没来得及摘下,裴掠卯足了劲锤在洛遥的肩上,洛遥被锤的身形不稳,后退了一步“刚回来就要谋杀亲兄弟是不是”。

      “我可舍不得。”裴掠走向正靠在破皮沙发上的崔烁跟前,崔烁经历高考那次事故后便一直这样没变过,说他作践自己又知道寻乐,只不过都是些与酒与吉他作伴的快乐。

      裴掠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崔烁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手里还攥着半瓶二锅头,酒气混着皮革腐朽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你还知道回来。”崔烁把酒瓶往裴掠怀里一塞,指节上还留着当年弹吉他磨出的茧,“老子生日蛋糕都放馊了。”

      棚顶的小球灯忽明忽暗,塑料外壳被烟熏得发黄。那是去年给崔烁庆生时,钢蛋从两元店扛回来的便宜货,现在风一吹就叮当乱响。裴掠眯着眼数了数——二十七个,比去年少了十三个,估计是被周弑修车时乱飞的扳手砸下来的。

      “少他妈扯淡。”裴掠仰头灌了口酒,劣质酒精烧得喉咙发疼,“你生日哪年不是提前三个月就开始敲诈?”

      崔烁的头发随意地半束着,像匹没套牢的野马——上半截被根旧皮绳潦草捆住,下半截黑发乱蓬蓬地搭在肩上。发绳勒得太紧,把额前碎发都绷得支棱起来,在阳光下泛着棕红的毛边。

      “让我亲一个。”崔烁拉着裴掠的脸作势要亲上去,看来醉得不轻。

      裴掠一巴掌拍开崔烁凑过来的脸“操,你这喝了多少”。

      “不多...就两箱...”崔烁比了个三的手势,突然往前一栽。裴掠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被带着一起滚到地上。

      洛遥在一旁笑得直拍大腿:“哎哟卧槽,这他妈是打算现场演gay片?”他掏出手机就要录像,周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拦住了洛遥录像的手。

      “别闹了。”周弑走向一旁的洗手槽洗了把手,“他胃出血刚好,你就由着他喝?”冰刃般的女声从洛遥身后划过,周弑脸上该穿孔的位置一个没落下,属实的钉子户,她手指捋过背头,狼尾在颈后轻晃,扫了一圈,最后一屁股跳上沙发旁的铁油桶坐了上去。

      “他想喝,谁能拦得住他。”洛遥坐到裴掠身边;

      裴掠把崔烁扶回沙发上,崔烁已经醉得开始哼跑调的歌。周弑从油桶上跳下来,黑色马丁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从工具箱里摸出扳手,随手抛接着玩,金属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所以,”周弑开口,“这次回来待多久?”

      裴掠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瓶上的标签,劣质的纸张被他搓得卷了边“说不准”。

      洛遥蹲在一旁,叼着烟,眯眼看他:“怎么,裴大少爷现在混得连烟都抽不起了?”

      裴掠嗤笑一声,从兜里摸出那半包□□,弹出一根咬在嘴里:“你懂个屁,这叫品味。”

      “品味?”洛遥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以前可只抽万宝路的,现在沦落到捡别人的烟抽?”

      裴掠没接话,只是掏出打火机,火苗在昏暗的仓库里跳了一下,映得他眉眼锋利。他深吸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人总会变的。”

      周弑靠在油桶上,手里把玩着那把扳手,金属冷光在她指间翻转。她突然开口:“所以,你现在住哪儿?”

      裴掠顿了顿,烟灰掉在地上,烫成一个小圈:“朋友那儿。”

      “朋友?”洛遥挑眉,“哪个朋友能忍得了你这狗脾气?”

      裴掠想起桁易安那张永远冷淡的脸,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一个比我还狗的。”

      崔烁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醉醺醺地插话:“女的?”

      “男的。”

      “操。”崔烁闭着眼笑,“那你完了,你俩迟早得打起来。”

      裴掠没反驳,只是又灌了一口酒,四个人又聚在了一张桌子前,地上瓶瓶罐罐堆了又堆,像是和当年狂纵的少年重合。

      洛遥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要是没地方去,这儿也能凑合。”他指了指仓库角落那张用木板搭的简易床,“老崔偶尔睡这儿,反正他醉得跟死猪一样,占不了多大地方。”

      裴掠瞥了一眼那张“床”,上面堆着几件脏衣服和一个破枕头,床单皱得像被揉过的废纸。他笑了笑:“谢了,不过我还是回去。”

      “回去?”洛遥皱眉,“你那个朋友那儿?”

      “嗯。”

      周弑突然从油桶上跳下来,扳手在她手里转了一圈,最后指向裴掠:“你不对劲。”

      裴掠挑眉:“哪儿不对劲?”

      周弑眯起眼睛:“你以前宁可睡桥洞也不愿意寄人篱下,现在居然能忍?那哥们儿给你下蛊了?”

      “下个屁。”他碾灭烟头,火星在指间挣扎了一下就灭了,“就是...那家伙比桥洞暖和。”

      洛遥吹了声口哨:“完了,裴掠栽了。”

      裴掠懒得理他,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了。”

      “这就走?”崔烁迷迷糊糊地抬头,“不再喝点?”

      “下次。”裴掠把烟头摁灭在啤酒罐里,“走了,常联系。”

      洛遥大笑:“唉,成。”

      裴掠走出仓库时,天将黑不黑的感觉,暮色已经吞没了最后一缕阳光,风裹着春日的清爽扑过来,他摸出手机,发现桁易安没发任何消息。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这家伙,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跑路啊。

      发动机轰鸣声惊起了草丛里的野猫。裴掠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仓库的大门,涂鸦的颜料未褪,就像青春那份热血未尽。

      裴掠喝了点酒,没叫代驾,安然无恙的驾驶着车,也多亏这条路太偏没有什么交警会骑到这里,就算是来到大道上,以他的背景和普通人打拼十年都买不来的车,也没有什么交警敢碰他。

      裴掠踩油门的脚又加重了些,天幕像被稀释的墨水晕染,从穹顶的深靛蓝渐变到地平线处的雾霾蓝,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藕荷色霞光。路灯与霓虹渐次亮起,却在这般天光里显得格外克制。

      桁易安还是没有发消息——

      咖啡店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裴临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初秋微凉的风,他今天特意换了件深灰色的修身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唯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简约的银戒。

      裴临的手指骚弄的在吧台上模仿人的走路姿势,吧台后,桁易安头也不抬地擦拭着咖啡机,他今天穿了件纯黑的T恤,衬得皮肤越发苍白,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不在这里。”

      裴临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却不见笑意:“我还没问呢,你就急着回答。”他拉开高脚凳坐下,皮革坐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么了解我?”

      桁易安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焦糖,却冷得惊人,他解围裙的动作很慢,修长的手指将系带一圈圈松开。

      “解这么快,怕我?”裴临的视线黏在桁易安的手指上,语气轻佻。

      桁易安将围裙叠成一个整齐的方块,布料上的咖啡渍已经干涸,呈现出深褐色的斑点。“你自作多情的本事确实有一套。”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不把对方当个人。

      裴临突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吧台上,这个角度让他的下颌线与裴掠有七分相似:“蓝山,”他说,“不加糖。”

      “打烊了。”桁易安将抹布甩上肩头,布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一阵微弱的咖啡香气。

      裴临的目光却落在吧台角落的一杯咖啡上,那杯咖啡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膜,显然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但杯垫上的水渍还很新鲜,说明不久前有人动过它。

      “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裴临伸手就要去拿,指尖刚碰到杯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重重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桁易安的掌心很凉,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

      “这杯有人了。”桁易安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裴临没有抽回手,反而翻转手腕,让自己的手心朝上,与桁易安十指相触,他能感觉到对方指尖微微的颤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谁?”裴临挑衅地问,“我那个没良心的哥哥?”

      桁易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抽回手,仿佛被烫伤一般,这个细微的反应让裴临的笑容扩大了。

      裴临戏谑的轻哼一声:“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最好是。”桁易安扯下抹布扔进水槽里,水花溅起几滴,落在裴临手腕上。

      “还有事吗?”

      裴临耸耸肩,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就那么含着,烟草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混着咖啡的苦香,有种奇怪的和谐。

      “行吧。”裴临站起身,凳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笑。

      “刮车钱的事儿下次找你。”

      说完,他转身推门出去,风铃撞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桁易安站在原地,继续擦着咖啡杯。

      裴掠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推开门,带进一身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酒气。

      “还没关门?”他问,声音有点哑。

      桁易安抬起头:“我说我等你,你信不信。”

      裴掠笑了,走过去往吧台上一靠,伸手去够桁易安手里的杯子:“这么贴心?”

      桁易安躲开他的手,把杯子放回架子上:“裴临来过。”

      裴掠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他收回手,插进兜里,肩膀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他说什么了?”

      桁易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倒像是个面瘫:“说你爸快不行了。”

      裴掠没说话,吧台顶上的灯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睫毛的影子斜斜地切过鼻梁,他忽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除了逗我,还会干嘛?”

      桁易安没接话。

      裴掠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响了两声,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黑漆漆的街道,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像一团模糊的月亮。

      裴掠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敲了两下,指甲和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盯着窗外某个虚无的点,突然说:“老爷子前两天还打电话骂我,中气十足。”

      桁易安把凉透的咖啡倒进水槽,褐色的液体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里,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冲在陶瓷杯壁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桁易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关我什么事。”

      裴掠笑了,走过去从背后环住桁易安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真无情。”

      “松手。”桁易安用手肘往后顶了一下,裴掠吃痛却暗中笑抱得更紧,两人在吧台前较着劲,像两只打架的猫。

      最后是裴掠先松了力,他退后两步举起手:“行行行,我认输。”但眼睛里还带着笑。

      “又喝大发了?”桁易安转过身双手抱着胸,像是审问的语气问着裴掠。

      “高兴啊。”

      桁易安将关门的钥匙抛给裴掠:“回家。”

      裴掠接住钥匙,金属在掌心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他低头看着那把钥匙,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回家”而不是“回我那”。

      “走啊。”桁易安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他,“发什么呆?”

      裴掠把钥匙抛起又接住,嘴角勾起一抹痞笑。

      夜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路灯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长许多。

      裴掠掏出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脆,裴掠每次回到家就想狠狠埋在被子里猛吸几口过过瘾,可惜那床被子不能吸,但他不得不信这句话。
      “家是有温度的。”

      “一身酒味。”桁易安想快速的逃离裴掠身边。

      裴掠撇撇嘴,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回来,整个人靠在玄关柜上:“怎么?嫌弃我。”他的呼吸也被染上了酒味,那刺鼻的烈感扑在桁易安脸上。

      两人僵持了几秒,桁易安突然伸手揪住裴掠的衣领,力道大得让裴掠踉跄了一下。

      “你——”裴掠话还没说完,就被桁易安拽着往卫生间走。

      “洗澡。”桁易安简短地命令道,一把将裴掠推进卫生间,:“衣服自己放盆里。”

      裴掠扶着门框站稳,挑眉:“这么迫不及待?”

      回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水声很快响起,裴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被水声冲得断断续续:“......没拿换洗衣服......”

      桁易安走到门外,盯着磨砂玻璃上模糊的人影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卧室拿了套自己的衣服。

      他敲了敲门,把衣服递进去,门开了一条缝,热气混着沐浴露的香味涌出来,裴掠湿漉漉的手腕伸出来,水珠顺着小臂滑下。

      “谢了。”裴掠的声音带着笑意。

      桁易安没说话,走回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他靠在沙发上,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壁。

      十分钟后,裴掠擦着头发走出来,身上套着桁易安的T恤和运动裤,桁易安比他瘦些,衣服穿在裴掠身上却没有那么紧绷,反而勾勒出肩膀和胸膛的线条。

      “饿了。”裴掠宣布道,一屁股坐在桁易安旁边,沙发陷下去一块。

      桁易安瞥了他一眼:“厨房有泡面。”

      裴掠夸张地叹气:“你就这么对待客人?”

      “你是客人?”桁易安反问,“我以为你是抵债的。”

      桁易安没再说话,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窗外的路灯闪烁了一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掠突然站起身:“我去煮面。”

      他走进厨房,翻找着橱柜,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桁易安坐在原地,听着裴掠在厨房里忙碌,水烧开的声音,面条下锅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裴掠端着两碗面出来,热气腾腾的,他把其中一碗推到桁易安面前:“吃吧。”

      桁易安看着面前的面,上面还卧了个荷包蛋。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搅了搅:“你会做饭?”

      “泡面算做饭?”裴掠已经大口吃起来,“饿的时候什么都会。”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热气在空气中升腾,裴掠吃得很快,碗很快就见了底,他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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