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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琥珀与飞蛾 ...

  •   顾云深的目光像无形的冰针,将林醉牢牢钉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那声平稳无波的“回来了”,不是问候,是审判开始的钟声。

      林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发紧,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他看着昏黄光晕里那个模糊而危险的身影,看着那点明灭的猩红烟头,嗅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顾云深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隔着弥漫的烟雾,审视着林醉脸上每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和苍白。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仿佛在欣赏猎物濒死前的挣扎。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粘稠地流淌。

      终于,顾云深动了。他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细微的“呲”声。然后,他朝林醉招了招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过来。”

      两个字,低沉,清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林醉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却又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剧烈的心跳上。

      他在沙发前停下,低着头,不敢看顾云深的眼睛,像一個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

      顾云深没有立刻发难。他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拿起了放在沙发另一端的一个深棕色牛皮纸档案袋。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边角磨损,鼓鼓囊囊的。

      他将档案袋放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打开看看。”顾云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

      林醉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解开缠绕在纽扣上的细绳。他终于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资料和照片。

      最上面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市立医院,病床上的少年侧影,手腕缠着纱布,床边那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挺拔身影比报纸上清晰了不少,虽然依旧看不清正脸,但那轮廓,那姿态……

      林醉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冰冷地回流。

      下面是一些泛黄的纸张:医院的入院记录(姓名栏:无名氏;伤情:吸入性损伤,创伤后应激性失语)、福利院的临时接收函、甚至还有几份当时警方询问记录的复印件(受访者:医护人员、救助人员,描述均提及“沉默”、“惊惧”、“无法核实身份”)……

      每一页纸,每一行字,每一张模糊的照片,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击着林醉的记忆壁垒,将那些尘封的、破碎的、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画面,粗暴地挖掘出来。

      火光,浓烟,冰冷的泥土,紧握着他手腕的、冰凉却有力的手指,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无尽的恐惧和沉默……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看来,你想起来了。”顾云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情绪。

      林醉猛地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看着光影交界处那张模糊而冷硬的脸,声音破碎不堪:“……是……是你……当年……”

      “是我。”顾云深打断他,承认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微微向前倾身,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他半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或救赎的温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晦暗。

      “我把你从火场里拖出来,送你去医院,守到你脱离危险。”他陈述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然后,我走了。”

      “为……为什么……”林醉哽咽着,巨大的困惑和创伤后的委屈淹没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又回来……”

      顾云深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终于翻涌起一丝难以辨别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痛楚,像是挣扎,又像是某种偏执的狂热。

      “告诉你什么?”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凉意和嘲讽,“告诉你,我当年像个废物一样,连多留几天的能力都没有?告诉你,我花了十年时间,才终于有能力回来?”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激烈情绪:“告诉你,我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你,把你牢牢锁在我身边,让你再也跑不掉,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林醉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骨头发疼。

      林醉痛得闷哼一声,惊恐地看着他眼中那骇人的偏执和疯狂。

      “你以为那场大火是结束吗?”顾云深逼近他,呼吸灼热地喷在他的脸上,雪松的气息混合着烟草的苦涩,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桎梏,“不,那只是开始!是你欠我的开始!”

      “我……我不欠你……”林醉徒劳地挣扎着,眼泪汹涌而出,“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

      “感激?”顾云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底的疯狂更盛,“谁要你的感激?!我要的是你!全部的你!从里到外,从过去到未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属于我!”

      他的目光落在林醉红肿的、还带着细微伤口的嘴唇上,眼神骤然变得幽深而危险。

      “你早就属于我了,林醉。”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催眠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从火场里我抓住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这十年,不过是延迟兑现而已。”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吻住了林醉的唇。

      这个吻不再是惩罚,也不是掠夺,而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宣告所有权的烙印。粗暴,深入,不容拒绝,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融入骨血。

      林醉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挣扎,呜咽被尽数吞没。眼泪滑落,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他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救赎,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捕获。

      他是那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蛾,而顾云深,就是那滴浓稠的、致命的松脂。用温暖和生存作为诱饵,将他永远凝固在了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

      爱意是虚设,温柔是虚设,连那场拯救本身,都成了禁锢他一生的最坚固的锁链。

      顾云深终于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粗重。他看着林醉失神流泪的模样,指腹近乎贪婪地摩挲着他红肿的唇瓣,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占有。

      “现在,你知道了。”他沙哑地宣告,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别再想着逃,林醉。你哪儿也去不了。”

      “从十年前开始,你的命,你的人,你的所有一切……”

      “……就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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