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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陌生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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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动车穿过越来越闹的街道，把林语准时送到学校门口。小姑娘跳下车，把啃剩一半的包子塞回林恪手里，脆生生喊了句 “哥再见！晚上我想吃土豆丝！”，就跟只小麻雀似的蹦进校门，马尾辫甩得老高。
林恪望着她的背影融进学生堆，才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只带牙印的包子 —— 皮有点凉了，馅里的油浸透了纸。他没扔，小心用食品袋重新裹好，塞进帆布包最里面。小时候母亲总说 “一粒米都不能浪费”，这习惯他记到现在。
重新跨上车，导航定位 “晨星科技”。早高峰的车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他骑着电动车在缝隙里钻，车把攥得紧，生怕蹭到旁边的汽车。越往新区走，周围的景越陌生：矮旧的老楼变成亮闪闪的玻璃大楼，菜市场的吆喝声换成汽车引擎的嗡鸣，连空气都变了味 —— 没有老城区的烟火气，只剩一种冷清清的规整感。
林恪不喜欢这儿。站在气派的科技园区门口，他觉得自己像颗错放进精装盒里的旧钉子，浑身不自在。可他摸了摸包里的身份证，还是咬了咬牙，往里骑。
园区比他想的还大，一栋栋现代风的楼杵在那儿，中间夹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化，还有些看不懂的金属雕塑。按地址找到 C 区 3 栋，银灰色的楼身透着贵气，“晨星科技” 的 logo 嵌在深色石墙上，小得快看不见，倒显得更讲究。
他把电动车停进非机动车区，锁了两道锁 —— 这车子是他花八百块从二手市场淘的，陪他跑了大半年维修，是家里除了母亲和妹妹外，最离不开的东西。站在大楼前，他下意识拽了拽 T 恤领口 —— 这衣服洗得次数太多，领口松松垮垮的，还起了圈毛边。再低头看帆布鞋，鞋头有点磨白，是去年冬天修空调时踩脏的，刷了好几遍都没彻底干净。
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甸甸的玻璃门。冷气 “呼” 地裹上来，还带着股淡淡的香氛味，跟咖啡厅里贵得离谱的香薰一个调调。大堂挑得老高，大理石地面亮得能照见人影，中间摆着个奇形怪状的艺术装置，他瞅了半天没看明白是啥。前台后面坐着两个穿制服的姑娘，妆容精致得像画报里的人。
林恪走过去，脚步落在地上没什么声。他掏出手机，找到那条录用短信，尽量让语气稳些：“你好，我是林恪，来报到入职的。”
其中一个前台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的笑，目光从他脸扫到鞋，那笑好像顿了半秒，又很快舒展开：“林恪先生是吧？稍等，我联系人事部。” 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压得低，林恪没听清说啥，只觉得手心里有点出汗。
没等多久，一个穿休闲衬衫、挂着工牌的男人从电梯口快步走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堆着热乎笑：“是林恪吧？欢迎欢迎！我是人事部的赵磊，带你办入职。”
那热情劲儿冲得林恪有点懵，他不太会跟自来熟的人打交道，只点了点头：“你好。”
“走，先去人事部办手续。” 赵磊引着他往电梯走，一边走一边唠，“路上堵不堵？咱们这园区早高峰车多，好多人七点就出门了。”
“还好，我骑电动车来的。” 林恪实话实说。
赵磊的笑顿了一下，又很快接上：“哦！电动车好啊，灵活，不堵车！呵呵。” 那笑声有点干，林恪没接话。
电梯里是金属墙，能照见俩人的影子。赵磊按了 7 楼，电梯往上走的时候，他又说：“咱们公司氛围特好，都是年轻人，老板也开明。你这数据录入岗不难，就是得细心，别录错数就行……”
林恪竖着耳朵听，把关键信息都记在心里：试用期三个月，工资比他预期高两百，朝九晚六，双休，还交五险一金。每一条都戳中他的需求，紧绷的肩膀稍微松了点 —— 要是能稳住这份工作，母亲就不用总半夜起来偷偷算账单了。
入职手续办得异常顺利。签合同的时候，赵磊只让他填了基本信息，没问学历，没要工作证明，连他简历上写的 “高中” 都没提一句。林恪有点纳闷，却没敢问 —— 怕问了，这好不容易来的机会就没了。
“走，带你去工位，认识下同事。” 赵磊拿着新做的工牌，领着他往数据部走。
数据部跟人事部不一样，热闹多了。开放式办公区里，电脑屏幕亮成一片，有人戴着耳机敲键盘，有人对着文件夹皱眉，桌上还摆着卡通手办、小盆栽，甚至还有人放了个迷你咖啡机。空气里飘着咖啡香，混着键盘的 “哒哒” 声，倒比大堂亲切点。
赵磊拍了拍手，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各位停一下，介绍个新同事，林恪，今天刚入职，以后在数据部。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几下，有人喊了句 “欢迎”，更多人只是抬眼看了看，又低头忙自己的。林恪知道，自己一个基础岗，本来就没人会太在意。他不太习惯被人盯着，像上学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似的，有点局促地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林恪。请多指教。”
那认真的样子让空气静了一瞬，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很快又被键盘声盖过去了。
一个三十多岁、头发有点稀的男人站起来，走过来握手：“你好，我是数据部组长刘明。以后有问题找我就行。” 他指着靠窗的一个空工位，“那是你的位置，电脑装好了，账号密码贴显示器上了，先熟悉熟悉。”
“谢谢组长。” 林恪点点头，把帆布包放在工位下的柜子里。
赵磊走了，刘组长也去忙了。林恪坐在椅子上，先摸了摸电脑 —— 屏幕挺新，键盘也没油光，应该是之前没人用过。他按照贴纸上的账号密码登录，桌面干干净净的，只装了几个工作软件。他没急着干活，先把每个软件都点开看了看，记清图标和用途，又拿出笔记本，把操作步骤一条条写下来 —— 他记性不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是高中时班主任教的。
点开 “数据录入平台”，界面很简单：左边是扫描的纸质文档图片，右边是要填的电子表格。他看了眼规则说明，无非是把图片上的信息准确录进去，不能错一个字。不算难，就是费眼。
林恪戴上公司给的耳机，隔绝了周围的声音。他盯着第一张测试图，是张采购单，上面的手写字体有点潦草，“7” 和 “1” 长得差不多。他没急着录，放大图片看了三遍，又对照旁边的范例，确认是 “7” 才填进去。填完后，还反复核对了两遍 —— 之前修手机时，他因为少焊了一个焊点，赔了客户五十块，从那以后，他做什么都格外仔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周围的同事陆续站起来，有人喊着 “去楼下食堂吗”，有人拿出外卖盒。林恪没动，还在盯着屏幕。直到一个穿格子衫的男生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吃饭去啊？再不去食堂就没菜了。”
林恪才抬头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他摘下耳机，发现工位周围都空了。“谢谢，我带了吃的。” 他从包里拿出早上剩下的包子，还有母亲早上塞给他的一个煮鸡蛋。
刚要吃，就听见休息区有人聊天，声音不大，却能清楚传过来：“你看那新同事，穿得也太……”
“听赵磊说他骑电动车来的，这园区离市区老远了，骑电动车得一个多小时吧？”
“而且他手续办得也太快了，我当初入职还被问了半天学历呢，他好像啥都没问……”
“不会是有后台吧？或者老板认识？”
林恪捏着包子的手紧了紧，咬了一口，没什么味。他不在乎别人说他穿得旧，也不怕别人说他骑电动车，可 “老板认识” 这四个字，像根小刺，扎进他心里 —— 他根本不认识什么老板，这份工作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心慌。
他没去休息区，拿着鸡蛋去了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凉丝丝的，脑子清醒了点。他告诉自己，想那么多没用，先把工作保住再说。吃完包子和鸡蛋，他回到工位，继续录数据 —— 与其瞎琢磨，不如多干点活，至少这样心里踏实。
下午过得挺平静。刘组长来看过两次，看到他标记的几个存疑点，点了点头：“不错，够仔细。数据录入就怕马虎，你这态度挺好。” 林恪听了，心里稍微松了点。
快下班的时候，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赵磊发的：“林恪，下班后留一下，老板想见你。”
林恪的手顿在键盘上，心脏 “咚” 地跳了一下，刚才压下去的心慌又冒了上来。老板见他？他一个刚入职的录入员，跟老板能有什么好说的？
五点五十，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有人跟他说 “再见”，他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六点整，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灯灭了一大半，只剩他工位上方的灯还亮着，影子拉得老长。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嗒嗒” 地敲在大理石地上，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楚。林恪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盯着门口。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光站着，很高，穿得笔挺的深色衬衫，西裤熨得没有一丝褶皱。他一步步走进来，光线慢慢照亮他的脸 —— 眉眼很深，鼻梁高挺，嘴角好像带着点笑，又好像没有。那双眼睛落在林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还有一种…… 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高中时总落在他后背上的那道视线，烫得人发慌。
男人在他工位前站定，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隔板上，把林恪整个人罩在他的影子里。一股冷冽的香水味飘过来，跟大堂的香氛不一样，更贵，也更疏离。
他开口，声音低沉，还带着点懒洋洋的拖腔，每个字都像敲在林恪心上：“林恪？好久不见。还认得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