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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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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楚萧终于看完了那份厚重的资料，修长的手指将文件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形成了一个略带压迫感的姿态。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开始缓慢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
“顾杰，”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沉沉地落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好久不见啊。”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跨越了整整十年光阴、沉重得几乎能压垮脊梁的问候，刻意将六年前那次仓促混乱的重逢排除在外。
顾杰像是被这声呼唤烫到一般，身体轻颤了一下，终于被迫将目光从虚无的某一点拉回，重新落回到楚萧的脸上。楚萧就那样看着他，脸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里面有太多顾杰看不懂也不敢深究的情绪。
这复杂的目光让顾杰瞬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和无措，他慌忙垂下眼睑，不敢与之对视。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目光慌乱地游移，最终像是无处可逃，又不得不落回楚萧脸上，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嗯…好久不见。”
楚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表情变化，唇角似乎极其微小地牵动了一下，更像是一抹苦涩的痕迹。“这十年，好吗？”
顾杰的心脏骤然缩紧。好吗？
怎么会好啊…
被迫与你分离，在异国他乡麻木度日，每一次听到你的消息都心如刀割…
以为你已与他人相爱结合，在绝望中接受家里的安排，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那是没有你的十年，是想到就会在深夜里无声流泪的十年，是行尸走肉般活着的十年啊！
酸楚和委屈瞬间冲上鼻腔，眼眶迅速泛红发热。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疼痛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极其勉强的微笑，声音轻飘飘的：“好…很好。”
那个破碎的笑容落在楚萧眼里，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但他没有戳破。
“这些年…都是一个人？”楚萧继续问道。
“嗯…”顾杰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含在喉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工作、生活…都还顺利？”
“嗯…都…都挺好的…”顾杰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看似平常却字字诛心的问候，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泛红的眼睛：“你…你呢？这些年…好吗？”
楚萧沉默了。
他好吗？
他一点也不好。
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彻底熄灭。
深夜独自一人时无法抑制的痛哭流涕，靠着酒精和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的夜晚。
确诊的心理障碍，需要定期拜访心理医生才能维持表面正常的两年。
看到与你相似的身影会莫名流泪，听到你名字的谐音会心脏骤停…
所有这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狼狈，都是因为你，顾杰。
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所有的苦涩和汹涌的情感都被他强行压下，他转动戒指的手指重新开始动作，话题陡然一转，跳回了冰冷的工作频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方案我看过了。”他用戴着戒指的左手指尖点了点那份文件，“众星提出的这两个方向，高端养老社区和顶级康复疗养中心，确实比之前那个俱乐部方案更符合可持续发展和政策导向，也更能规避风险。”
顾杰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话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公文化，他懵懵地接话：“是…是的。我们也是基于以太之前的建议，做了深入的…市场分析和风险评估。”
“嗯。”楚萧微微颔首，“高端养老社区的定位，你们的目标客户群体是？国内高净值老年人群？还是打算吸引部分海外回流养老的华人？”
顾杰被这突如其来的专业提问拉回神，努力集中精神应对：“主要定位是国内一线城市及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高净值退休人群。他们对于高品质的医疗护理、康体娱乐、以及…以及隐私和安全的需求非常迫切。海外回流市场…可以作为补充，但初期不是重点。”
“医疗资源配套呢？这是养老项目的核心。与三甲医院、知名康复机构的合作方案，你们有初步构想吗？是自建医护团队，还是以合作引入为主？”
“初步构想是以合作引入为主，特别是与心血管、神经退行性疾病领域的顶尖医院和专家团队建立深度合作。”顾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回答更专业，“同时…规划自建一个基础的24小时响应的医疗急救和健康管理中心，处理日常医护需求和突发情况。这…这部分在方案附录里有详细的预算和可行性分析。”
“我看过了，预算不低。尤其是如果要引入顶尖医疗资源，成本会急剧上升。众星在利润预期和投资回报周期上，有新的测算吗？”
“有的。基于高端定位和刚性需求，虽然初始投入巨大，但溢价能力也更强。我们测算的回报周期…相比传统地产项目会长，但长期现金流更稳定，抗风险能力也…也更优。”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具体的数据和模型，还需要…还需要和以太的团队进一步详细对接测算。”
楚萧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手指转动戒指的动作缓慢而持续。
过了片刻，他才再次开口：“另一个，顶级康复疗养中心。这个方向对环境、专业设备和人才的要求更高。你们计划聚焦哪些康复领域？术后恢复？运动损伤？还是…心理精神康复？”在说到“心理精神康复”时，他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顾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稳住心神回答：“目前…更倾向于聚焦高端术后恢复和运动损伤康复市场。这两个领域市场需求明确，高端客户支付意愿强。心理精神领域…专业壁垒太高，风险也更大，暂未作为首选，当然，如果以太方面有更好的资源或建议，我们也可以…深入探讨。”
楚萧身体向后靠回椅背，目光依旧没有从顾杰脸上移开。
“我看得出你们做了功课，方向是对的。后续可以约个时间，让项目团队一起坐下来细聊一下可行性细节和合作模式。”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以太这边，目前…更倾向于高端疗养院这个方向，市场基础更广，模式也更成熟。”
顾杰有点懵，大脑还在努力处理着刚才那一连串密集的专业问答和楚萧瞬间切换的气场，一时之间有些跟不上节奏。怎么…怎么就突然跳到敲定方向和安排后续会议了？楚萧的态度转变快得让他无所适从。
但他还是本能地接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可靠：“好的。我回去后…会立刻向刘总汇报您的意见，尽快协调双方团队的时间，推进后续的细节讨论。”
楚萧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吧。”
“啊？”顾杰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茫然，大脑仿佛宕机了几秒。吃饭？和楚萧？单独？跟一个曾与自己赤裸相见，如今却已为人夫的人，还和前任单独吃饭？这…合适吗？楚萧到底在想什么？他完全跟不上对方跳跃的思维和节奏。
“怎么？”楚萧的眉梢挑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盯着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连一起吃顿饭都不行？我们之间…难道就只剩下冷冰冰的工作可谈了吗？”
“不！不是的！”顾杰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急忙否认，他避开楚萧的视线，“我是…我是怕…你不方便…”
楚萧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似笑非笑：“我虽然在这边分公司呆过一段时间，但对吃的没什么研究，熟悉的地方也就以前二十七中附近那几条街。”他顿了顿，目光在顾杰骤然缩紧的瞳孔上停留了一瞬，“你在这边的时间长，地方你定吧。不要那种应酬人的商务餐厅，找个…你觉得味道不错、吃着舒服的地方就行。”
“二十七中”这四个字，让无数泛黄却鲜活的画面伴随着青春痛楚呼啸而来，撞得他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漏了一拍，那个装满了他所有炽热爱恋和最终遗憾的地方…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稳住几乎要发抖的声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嗯，”楚萧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到下班点了。地方远吗？”
“现在过去…不堵车的话，大概半小时左右。”顾杰计算着路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那就走吧，”楚萧站起身，“我也下班了。”
顾杰也跟着慌忙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
楚萧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率先朝办公室外走去。顾杰深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助理孟胜见状立刻起身：“楚经理，需要为您备车吗？”
楚萧脚步未停，侧头看向身旁的顾杰：“你开车来了吗？”
“我…我开了。”顾杰连忙点头。
“不用了，”楚萧对孟胜说，“我坐顾经理的车。”
孟胜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立刻恭敬地应道：“好的。那您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楚萧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和顾杰并肩走向电梯间。
电梯间，六部铮亮的电梯门面对面的并列排开。
一部从高层下来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楚萧脚步微顿，落后半步，示意顾杰：“先进。”
顾杰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先一步迈入了宽敞的轿厢，下意识地站到了靠里的角落，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萧随后步入，站在了他斜前方。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个略带急切却依旧从容的女声传来：“哎，稍等一下！”
一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及时挡在了门缝间，电梯门重新打开。
一位看起来年近四十、气质卓然的女性快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颈间系着一条印着抽象图案的丝巾，妆容精致，短发一丝不苟，她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还在处理事务。
她进入电梯，一抬头，恰好看到楚萧，脸上立刻露出熟稔而亲切的笑容：“哎，楚经理！真巧啊。”
楚萧也报以礼貌的微笑，颔首致意：“林总。”
林筱显然对楚萧这位年轻有为，空降而来的高管颇为欣赏，她笑着打量了他一下，打趣道：“楚经理啊，你可不知道，你这才来几天，就已经荣登我们公司内部论坛‘最想嫁的钻石王老五’榜首了，天天都有小姑娘跑来跟我打听你的情况。怎么样？喜欢什么类型的？跟姐说说，姐手里优质资源不少，绝对给你介绍个最好的！”
楚萧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却十分自然地抬起了左手，状似随意地用手背轻触了一下下巴。
“谢谢林总好意，不过，我已经有爱人了。”
一直屏息凝神的顾杰，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僵，猝然抬起头，但仅仅一瞬，猛地低下头去，死死地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尖，仿佛要将那里看出一朵花来。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震得他几乎听不清后面的对话。
楚萧的眼角余光，将顾杰这一系列剧烈而隐忍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眸色深沉难辨。
“哎呀！”林筱脸上露出惊讶和惋惜，轻轻拍了下手，“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那我们公司得有多少姑娘要心碎一地了啊，那你爱人…是在国外吗？这异国恋可是够辛苦的，不是长久之计啊。”
“没，”楚萧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恨不得隐形的顾杰，那目光在他低垂的发顶停留了短暂的一秒，才重新看向林筱，“他在国内。”
“在国内好啊！”林筱笑道，“感情就是要朝夕相处才能升温嘛！那以后有机会，一起约个饭，也让我们见见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拿下我们楚大才子啊！”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平稳地停在了一楼。梯门缓缓打开。
“好啊，有机会一定。”楚萧微笑着应道。
“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个会。”林筱冲楚萧点点头，又对角落里的顾杰礼貌性地颔首示意，虽然并不认识他，但良好的修养让她保持了基本的礼节。
“林总再见。”楚萧道。
“嗯，拜拜。”林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电梯。
电梯门再次合上，轿厢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细微的机械运行声。
楚萧没有再说话，目光平视着前方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顾杰依旧死死地低着头，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酸涩和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有爱人…在国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电梯持续下降，最终停在了地下停车场负二层。门再次打开，微凉而带着汽油味的空气涌了进来。
“到了。”楚萧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顾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抬步跟上，脚步却有些虚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