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献祭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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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冰冷的箭矢，密集地击打在顾烬的脸上。他站在摩天大楼边缘，强风撕扯着他皱巴巴的衬衫，仿佛要将他推入下方那片霓虹闪烁的深渊。
三百米之下，城市的灯火织成一张诱惑之网，虚假地承诺着终结所有痛苦的解脱。
但顾烬不想解脱。
他想要毁灭。
“要么毁灭他们，要么毁灭自己。”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或者，最好一起毁灭。”
三天前，他还是商业版面上备受瞩目的新星，“烬火科技”的创始人，年仅二十八岁便身价数亿。现在，他是身负巨债、遭人唾弃的骗子，连最后一件像样的西装都已被典当，换来父亲ICU病房里又一天的生命维持。
雨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混入眼角难以分辨的湿热。不是泪。顾烬·顾早已流干了眼泪。现在充盈他体内的，只有沸腾的、黑色的恨意。
陈轩。苏雨晴。
这两个名字在他的齿间咀嚼，带着血锈味。他曾经最信任的挚友，他曾经想要共度一生的未婚妻。联手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局，窃取了他核心算法的源代码，伪造了他挪用资金的证据，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公司破产清算，资产冻结。天文数字的债务。声名扫地。
而最后那一击，来自医院。父亲顾柯容，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听闻消息后突发脑溢血，至今昏迷不醒。天价的医疗费像无底洞，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今天下午，讨债的人找到了医院。不是银行职员，是面目狰狞、带着金属指虎的社会人。
“顾先生，”为首的那个咧嘴笑，露出镶金的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这老父亲躺在这里，一天就得烧掉上万块，何必呢？”
冰冷的金属拍打着顾烬父亲苍白消瘦的脸颊。顾烬被两个人死死按在墙上，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要么，你现在想办法弄钱。要么，我们帮你做个了断。这老东西一死，你说不定还能轻松点，是吧？”
那一刻，顾烬心中某种东西彻底断裂了。对法律的信任，对公道的期待，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幻想，啪的一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出的、足以焚烧一切的黑暗。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钳制，发疯似的冲出医院，像一条丧家之犬，躲避着所有追捕他的目光——债主的、媒体的、昔日伙伴那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最终，他逃到了这里。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他昔日辉煌的象征。顶楼的风，凛冽如刀。
跳下去？
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活着。他要看着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他要他们尝遍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十倍，百倍！
可是，怎么活？拿什么活？父亲奄奄一息，他身无分文，天下之大，已无他容身之处。
绝望和恨意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扶着冰冷的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寒冷和情绪的极度冲击而剧烈颤抖。他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咆哮的低吼。
“啊——！！！”
那声音被狂风撕碎，消散在都市的喧嚣里，微弱得可怜。
就在这一刻。
周围的雨声、风声，忽然静止了。
不，并非静止。它们依然存在，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在外，变得模糊而遥远。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了他。
顾烬猛地警觉，抬起头。
天台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倚着门框，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偶然路过。雨幕在接近他周身几厘米时悄然滑开，未能沾湿他分毫。他穿着一身剪裁极致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肤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银白色的短发一丝不苟，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带着一种非人的完美感。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深褐色的瞳孔，在顶楼昏暗的光线下，却仿佛蕴藏着某种极致的、冰冷的漩涡。
顾烬的心脏骤然缩紧。不是因为他出现得诡异，而是因为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存在——散发出的气息。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气息。是某种更古老、更冰冷、更强大的东西。
“谁？”顾烬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警惕和敌意。他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尽管他知道，如果对方有恶意，自己毫无胜算。
那人缓缓勾起唇角。那不是一个微笑。那是一种评估，一种打量，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羔羊，鉴赏家在看一件即将被打碎的珍贵瓷器。
“多么浓郁的绝望……”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共振，直接敲打在顾烬的鼓膜和灵魂上，“像陈年的毒酒，芬芳，致命，令人着迷。”
他慢慢走向顾烬，脚步无声。周围的寂静愈发深沉，顾烬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站在毁灭的边缘，想的却不是自我了断，而是……拖整个世界下水？”男人在顾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熔金色的竖瞳——不知何时已不再是深褐色——饶有兴味地眯起，“很有趣。”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顾烬咬牙，强迫自己站稳。恐惧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轻轻抬手，修长冰冷的手指随意地拂开空气中的雨丝，“重要的是，我听到了你的……呼唤。”
“呼唤？”
“你灵魂的咆哮，顾烬。”男人念出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缠绕感，“那么强烈的恨意，那么纯粹的毁灭欲。它在深渊里回荡，非常……诱人。”
顾烬瞳孔骤缩。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你想复仇。”男人用的是陈述句，他缓缓踱步，像一头慵懒的猛兽，绕着它的猎物，“你想让那对背叛者付出代价，你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你想让所有轻视你、伤害你的人……坠入地狱。”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顾烬内心最黑暗的角落。
“但那需要力量。”男人停下脚步，再次面对顾烬，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模糊，“而你，一无所有。”
残酷的事实，被冰冷地揭开。顾烬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我能给你。”男人说。
顾烬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混合着极度渴望和深深怀疑。
“代价是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刚用身家性命验证过。
男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熔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仿佛很欣赏顾烬的直接。
“啊，谈到关键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喜欢交易。尤其是……公平的交易。”
他向前一步，瞬间拉近了距离。顾烬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缥缈的气息，像是古老雪松和焚香混合着某种……硫磺的味道。
“他们偷走了你的公司，你的名誉，你的未来。”男人的声音压低，变成了诱惑的深渊低语，“他们几乎杀死了你的父亲。恨吗？我可以把他们的灵魂都抽出来，放在地狱火上炙烤一千年。让他们哀嚎，让他们忏悔，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那画面随着他的低语，几乎具象化地涌入顾烬的脑海，带着一种血腥而诱人的真实感。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心脏因为剧烈的恨意和一种病态的渴望而疯狂跳动。
“你卑微的生命，你残存的命运，原本毫无价值。”男人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顾烬的下巴，强迫他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眸，“但你的恨意……很美味。它让我感到……愉悦。”
指尖的触感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绝对的力量压制，让顾烬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承受着那穿透灵魂的注视。
“把它给我。”恶魔低语，声音里充满了不容抗拒的诱惑与命令，“把你的一切——你的恨，你的愤怒，你的未来，你的灵魂——全部献给我。我则赐予你复仇的力量，你需要的一切资源、机遇，甚至……你父亲的生命。”
顾烬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渴望而放大。父亲的生命！
“你……真的能……”
“区区人类的生命，在我漫长的岁月里，渺小如尘埃。”塞缪尔语气淡漠，却带着神明般的傲慢与确凿，“选择吧，顾烬。带着你无用的骄傲和绝望跳下去，或者……”
他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顾烬的耳朵，低语如同毒蛇钻入脑海：
“……抓住我的手。抓住复仇的机会。把你的所有都奉献给我，然后，得到一切。”
疯狂的诱惑。
与魔鬼做交易。
顾烬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理智在尖叫着拒绝，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存在危险至极，这一步踏出，将是万劫不复。
可是……
父亲奄奄一息的脸。
陈轩志得意满的笑容。
苏雨晴依偎在陈轩怀里，那虚伪而甜蜜的表情。
债主冰冷的金属指虎贴在父亲脸颊上的画面。
恨意。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善良正直的父亲要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卑鄙无耻的小人可以逍遥快活？凭什么他顾烬要像垃圾一样被扫除？
既然这个世界没有公道，既然规则只为强者服务，既然神明沉默……
那他就拥抱深渊！
他要用最黑暗的力量，焚尽一切虚伪和不公！
顾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塞缪尔那非人的瞳孔，嘶声吼道：
“拿去！你要什么都可以！我的恨！我的灵魂！我的一切！只要给我力量！只要让我复仇！只要让我父亲活下去！”
他的声音破碎而疯狂，在寂静的雨幕中回荡，像一首献祭的挽歌。
塞缪尔熔金色的竖瞳瞬间亮起，充满了捕获珍品的满足与愉悦。
“如你所愿。”
他冰冷的手掌猛地攥住顾烬抬起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指尖变得锐利漆黑，如同最锋利的刀片，闪电般划向顾烬的胸口。
“呃啊——！”一阵难以形容的、灼烧灵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顾烬！
他清晰地感觉到，皮肤被撕裂，一个复杂的、散发着黑暗能量的符号被烙印在他的胸膛之上，靠近心脏的位置。那烙印灼热得发烫，仿佛熔化的金属直接浇铸在他的灵魂上。
剧痛让他几乎晕厥，视野变得模糊。恍惚间，他看到塞缪尔俯身，冰冷柔软的唇竟轻轻吻在那灼痛的烙印之上。
“契约……成立。”
下一秒，所有的感知如潮水般退去。顾烬腿一软，彻底陷入黑暗。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跌入一个冰冷而非人的怀抱。
……
不知过了多久，顾烬在冰冷的雨水中醒来。
他依然躺在天台上，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刚才的一切，难道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挣扎着坐起身，胸口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痛。
他颤抖着手，扯开湿透的衬衫。
左边胸膛上，一个繁复、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烙印，正清晰地印在他的皮肤上，如同与生俱来。此刻，它正微微发热，提醒着他刚才那一切并非虚幻。
恶魔的印记。
他卖掉了自己的灵魂。
顾烬看着那个烙印，先是恐惧，随后，一种混杂着巨大痛苦和扭曲希望的疯狂笑容，缓缓爬上了他苍白憔悴的脸。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走到天台边缘，俯视着脚下那片繁华世界。
雨还在下，风依旧冷。但他不再颤抖。
那双曾经明亮自信、后来变得空洞绝望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火焰——一种是复仇的黑色烈焰，另一种，则是被恶魔打上烙印、永世不得超生的幽暗冷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麻木地掏出那台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是一条新信息。
【顾先生，有一位匿名人士刚刚为您父亲预存了足额未来三年的全部医疗费用，并安排了国内外最顶尖的专家团队明日进行会诊。请您知悉。——博爱医院财务处】
紧接着，又是一条新闻推送。
【突发新闻：本市知名企业家陈轩先生于回家途中遭遇严重车祸，座驾彻底焚毁，陈先生身受重伤，目前仍在抢救中，情况危殆。其未婚妻苏雨晴女士当时同在车中，轻微擦伤，但受到严重惊吓……】
顾烬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它。
匿名人士。车祸。
“好运”开始了。伴随着显而易见的、黑暗的代价。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胸膛的烙印灼热地烫着皮肤，仿佛那个非人的存在无声的宣告。
顾烬缓缓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那闪烁的、代表医院方向的灯光。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座差点吞噬他的天台。
他的背影在风雨中显得单薄而决绝，像一把刚刚淬炼成形的、染着剧毒的匕首，即将撕开这沉沉迷雾。
复仇之路，已然开启。
以灵魂为燃料，以恶魔为共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献祭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