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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惩罚与奖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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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病情的那次反复,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顾烬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揣测塞缪尔的意图,那无异于蝼蚁妄图理解风暴的逻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彻底地拥抱这黑暗的力量,更高效地利用它,更快地推进复仇,直到……直到他不再需要它,或者被它彻底吞噬。
他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烬核科技”的扩张中。公司以一种近乎病态的速度膨胀,吞并着小型的竞争对手,蚕食着市场的边缘份额,手段也越来越激进,甚至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顾烬的名字,连同他那家神秘而危险的公司,开始在某些圈子里悄然传播,带着忌惮和一丝恐惧。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冰冷。办公室里,除了必要的指令,他几乎不再开口。员工们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时,总能让人感到一种被剥开审视的寒意。
然而,在无人可见的内心深处,一股暗流从未停止涌动——逃离的渴望。
他无法接受永恒的奴役。父亲的安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但一旦父亲康复……或者,一旦他拥有足够的力量确保父亲的安全……他必须找到摆脱那个恶魔的方法。这个念头是支撑他在黑暗中前行、不至于彻底迷失的唯一微光。
他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资源,极其隐秘地调查。查阅那些被列为禁书的古老文献的电子扫描件,通过加密网络联系一些声称知晓“超自然”事务的神秘学家、神棍,甚至旁敲侧击地试探某些研究异常现象的边缘学者。
他做得小心翼翼,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每一次尝试,他都感觉胸口的烙印会微微发热,仿佛那个无处不在的监视者正在无声地警告。但他没有停下。这是一种绝望的反抗,一种对自身命运的微弱挣扎。
他以为自己足够隐蔽。
他错了。
这是一个看似寻常的下午。顾烬刚刚以极低的价格,成功逼迫一家拥有某项关键专利的小公司破产清算,并将其核心技术收入囊中。谈判桌上,对方老板那绝望而怨毒的眼神,甚至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扭曲的快意。
胸口的烙印传来一阵稳定的温热,如同恶魔慵懒的赞许。
他回到那间狭小却日渐显得压迫的办公室,准备签署文件,正式完成收购。这笔交易的达成,将让“烬核科技”在一个细分领域占据近乎垄断的地位,是他复仇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他甚至允许自己产生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期待。
助理将最终版的合同放在他桌上。顾烬拿起笔,目光扫过那些条款——那些他亲自拟定、充满了冷酷算计的条款。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
毫无征兆地,他胸口的烙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灼痛!
那不再是温热的提醒或轻微的刺痛,而是仿佛有人将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了他的心脏,并用力搅动!
“呃——!”顾烬闷哼一声,笔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合同上划出一道难看的墨迹。他猛地捂住胸口,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但这仅仅是开始。
桌上的电话疯狂地响了起来。是赵建国。
顾烬强忍着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颤抖着抓起电话。
“顾烬!!”赵建国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充满了惊怒和恐慌,“怎么回事?!刚刚得到的消息,自贸区那个核心政策的实施细则突然被叫停重新审查了!我们的项目核心完全建立在那个基础上!这……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叫停?重新审查?这怎么可能?!那个政策明明是……
烙印的灼痛再次加剧,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带着一种清晰的、惩罚性的意味。
紧接着,他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医院ICU的号码。
顾烬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勉强划开接听。
“顾先生!”护士长的声音焦急万分,“您父亲刚才突然出现急性排斥反应和器官衰竭的迹象!情况非常危急!威尔金斯教授正在全力抢救,但……您最好立刻过来!”
轰——!
顾烬的大脑一片空白。
政策叫停。父亲病危。
几乎在同一时刻。
巧合?不!这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巧合!
这是警告。是惩罚。是那个恶魔在清晰地告诉他:你的一切都源于我。你任何一个试图脱离控制的念头,都会招致即刻的、毁灭性的打击。你珍视的一切,你努力的成果,我随时可以收回,甚至可以……摧毁。
“呃啊啊啊——!”顾烬终于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剧痛和巨大恐惧的嘶吼。他从椅子上滚落在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心脏处传来的惩罚性灼痛和灵魂层面的恐怖碾压而剧烈抽搐。
他能感觉到。塞缪尔那冰冷的、无形的注视,正落在他身上,欣赏着他此刻极致的痛苦和崩溃。没有声音,没有低语,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绝望。
办公室外传来助理惊慌的敲门声:“顾总?您没事吧?顾总?”
顾烬死死咬住牙关,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不能让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他不能!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滚……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门外的动静停止了。
地板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却远不及他内心寒冷的万分之一。他像一只被彻底踩碎了脊梁的野狗,瘫在阴影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疼痛和绝望的颤栗。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公司,他的复仇,他父亲的命……他所有挣扎和努力,在那个存在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毒药的力量,原来他连品尝毒药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毒药本身的一部分,一个可以被随意捏碎或重塑的容器。
漫长的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灼痛才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被彻底碾碎后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电话再次响起。依旧是医院。
顾烬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接通。
“顾先生!好消息!”护士长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顾老先生的情况稳定住了!真是太险了!威尔金斯教授说简直是个奇迹,最新的干预方案起了作用,排斥反应被控制住了!指标正在恢复!”
奇迹……
顾烬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紧接着,桌上的内部电话也响了。是技术主管,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残留的兴奋:“顾总……奇怪了,刚刚接到通知,政策不是叫停,只是暂时技术性调整,我们的项目完全符合新细则的要求,而且……而且好像还更有利了?这……”
顾烬默默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惩罚结束了。
因为他已经彻底屈服了。
然后,是“奖赏”。
在他被彻底踩入泥潭,失去所有反抗意志之后,更大的“甜头”被随意地抛到了他的面前。
看,顺从,你就能得到一切。
反抗,则万劫不复。
如此简单,如此残酷的规则。
电话陆续挂断。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
顾烬在地板上又躺了很久,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他靠着办公桌腿,坐在地上,目光茫然地扫过眼前的一切——那份被划污的合同,那显示着“利好”消息的电脑屏幕,那部刚刚传来“奇迹”消息的手机。
没有喜悦,没有庆幸。
只有冰冷的、彻头彻尾的绝望和恐惧。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新一轮血痕,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手覆盖在依旧残留着隐痛和灼热感的胸口烙印上。
这一次,他的动作里,不再有愤怒,不再有试探,只剩下全然的、卑微的……驯服。
他输了。
在这场与恶魔的初次正面抗争中,他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塞缪尔掌中的玩物。他的挣扎,他的反抗,甚至他隐秘的念头,都不过是取悦对方的额外节目。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入膝盖。
一丝极轻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低语,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血的味道和彻底放弃抵抗的疲惫。
“……我……错了……”
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空旷冰冷的办公室里。
仿佛是对那个无处不在的监视者,最终的认输和臣服。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胸口的烙印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波动,如同一个冰冷的吻,落在他的心脏上。
带着满意的、残酷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