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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反向定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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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店二楼,窗帘紧闭,将城市的夜色隔绝在外,只余下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堆满旧书的房间里圈出一小片寂静的孤岛。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油墨和淡淡樟脑丸混合的熟悉气味,这是顾闻寂用无数本沉淀了时光的旧书构筑起来的、勉强能隔绝外界过多情绪回响的脆弱堡垒。
但今晚,这片熟悉的宁静却无法安抚他。
顾闻寂指尖冰凉地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瞳孔深处倒映着不断滚动的、毫无用处的搜索结果。
【“夜焰”酒吧股东 背景】
搜索结果大多是无用的娱乐资讯和零星的顾客点评。酒吧的注册信息指向一个空壳公司,真正的所有者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显然有意抹去了痕迹。唯一有价值的是几条匿名的旧论坛帖子,用隐晦的语言提及那里是“寻找极致体验”和“出售多余情绪”的地方,但很快就被管理员删除,如同从未存在过。
【情绪收集超自然技术】
这个关键词搜出的更多是科幻小说、心理学论文和不着边际的阴谋论。没有任何公开的、可信的科学资料支持“情绪”可以被实体化收集和储存。他的领域是超自然的感知,而非可以被证伪的科学实验,这让他陷入了一种无处着力的虚无感。
【心渊俱乐部】
这个词条更是石沉大海。除了字面意思和几个无关的游戏公会、读书会名称外,找不到任何与他的猜想相关的信息。它像一个幽灵,存在于传闻和阴影里,却在现实网络中不留痕迹,仿佛只是一个臆想出来的代号。
常规的网络搜索走进了死胡同。对方的手段专业而彻底,像用橡皮擦抹去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线索。
顾闻寂向后靠进旧沙发,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酸胀的眉心。他早该料到,一个能操纵“情绪回响”的组织,绝不会轻易在网络上留下把柄。他需要另一种方式,一种游走在灰色地带、见不得光的方式。
他拿起桌上一部不记名的、外壳磨损的老旧手机,手指在冰冷的按键上犹豫了片刻,然后按下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慵懒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的女声,背景音里有细微的电流声和快速敲击键盘的脆响:“谁?”
“是我,顾闻寂。”他声音很低,几乎融入了房间的寂静。
对面沉默了几秒,键盘声停了,似乎有些意外。“……闻寂?稀客。你通常不会主动找我。遇到麻烦了?”女人的声音认真了些,背景杂音也消失了,显然切换到了更私密的通话模式。
“薇拉,帮我查点东西。”顾闻寂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夜焰’酒吧,深层背景,隐藏的股东,尤其是……是否涉及非常规的资产或货物运输记录,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记录或民间传闻都可以。”
薇拉,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情报网络错综复杂的情报贩子,曾欠他一个不小的人情。她有自己的渠道,能挖到搜索引擎永远找不到的东西。
“夜焰?”薇拉啧了一声,语气带着专业的评估,“那地方水可深。听说背后有奇怪的资本撑腰,规矩很硬,口风极紧。查它有点风险,老兄,可能得动用些非常规手段。”
“我知道。尽力就好,注意安全。”顾闻寂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留意一个叫‘心渊’的名字,任何相关的线索,无论多琐碎。”
“心渊?”薇拉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兴趣和谨慎,“没听说过。行,我试试看。老规矩,有消息再联系,费用从你上次的押金里扣。保持这个号码畅通,但别主动联系我。”
“谢谢。”顾闻寂挂断了电话,指尖残留着按键冰冷的触感。
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并非他的风格,这让他有一种失控感。但他需要更多的线索来缩小范围,需要一盏探照灯,照亮那些网络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线索板( mental map )——云顶公寓自杀案、谢灼、情绪回响、夜焰酒吧、板条箱、心渊俱乐部……
所有这些碎片都指向一个方向:一个在暗中收集、运输、可能甚至交易“情绪”的巨大网络。而谢灼,是其中的一环。一个特殊的“运输工”和“消费者”。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家通宵营业、烟雾缭绕的嘈杂网吧最角落。
谢灼靠在破旧的电脑椅上,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反射出幽幽的蓝光。他刚随手从一个加密论坛的深层板块退出,里面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都市传说和隐秘交易信息,但并没有他特别感兴趣的内容。他修长的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一种微妙的、近乎愉悦的感应在他精神深处轻轻拨动了一下,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随即迅速消失。
他尝试性的、带着几分玩味和试探的“反向感知”触碰,似乎刚刚惊动了那只警惕的、苍白的飞蛾。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屏障瞬间绷紧,像受惊的蚌壳般迅速合拢,切断了某种无形的联系,隐藏得更深了。
谢灼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愉悦弧度。果然在那里。那个旧书店。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反应也很有趣。
他并不急于立刻扑上去。狩猎的乐趣在于过程,在于观察猎物如何挣扎、如何自以为聪明地躲藏,最终却发现所有的退路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悄然封死。他享受这种慢慢收网的掌控感。
他需要一点压力,一点催化剂,让那只飞蛾自己从藏身之处飞出来,飞向他布下的、看似有隙可乘的网。焦虑和恐惧,有时候是最好的调味料。
他拿起另一部屏幕有裂纹的旧手机,指纹解锁,在简洁的联系人列表里精准地找到了一个号码。号码备注只有一个字——【渊】。
电话拨通,响了一声便被接起,对面没有声音,只有平稳得近乎机械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是我。”谢灼的声音低沉,收敛了平时的懒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恭敬,“‘仓库’最近可能被一只小老鼠盯上了。味道很特别,您可能会感兴趣。”
对面沉默了几秒,那沉默仿佛有重量,压得空气都凝滞了。然后,一个温和到近乎虚无、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男声缓缓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处理好。保持‘货物’纯净。必要时,‘清理’掉杂音。需要资源可以提。”
“明白。”谢灼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和得到授权后的放松。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粗糙的外壳。
清理杂音。他喜欢这个说法。
旧书店内,顾闻寂桌上的老式台灯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声,灯丝挣扎着亮起又暗下,最终恢复了稳定。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寂静的街道,路灯昏黄,树影婆娑,一切如常。
但一种极其细微的、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神经末梢。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是一种……感知层面的逆流。仿佛有人刚刚试图通过同样的“频道”,反向定位他的源头,虽然被迅速阻断,但那瞬间的触碰感真实不虚。
不是谢灼那种灼热的、充满侵略性的感知,这一次的触碰,更冰冷、更隐蔽、更……系统化。像某种精密的雷达扫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扫过楼下昏暗的街角、对面楼房的窗户、以及更远处的黑暗。
依旧空无一人。
但那“空”之中,却弥漫着一种更深沉、更专业的威胁感。对方不仅知道他是谁,知道他在查什么。现在,似乎连他藏在哪儿……也已经被更强大的力量注意到了。
他缓缓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一下,又一下。
他知道,平静的时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