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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方寸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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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阳在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奇异情绪中醒来。周六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带。家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鸟鸣。他躺在自己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几分钟，心脏因为即将到来的、整整两天的独处而微微加速。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整理了好几次头发。打开衣柜，他的手指在一排T恤上划过，最后鬼使神差地挑了一件沈听澜去年送他的、面料特别柔软的浅灰色卫衣。“只是因为它最舒服。”他对自己说，但耳根却悄悄红了。
当他拎着个简单收拾的背包，再次站在沈听澜家门口时，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他深吸一口气，用指纹开了锁——这个权限，是他初中时死缠烂打让沈听澜给他录上的，当时沈妈妈还笑着说：“这下真成我们家小二子了。”
门一开，一股熟悉的、带着食物暖香的空气扑面而来。沈听澜正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腰间系着那条深灰色的围裙。
“来了？”他看向林见阳，目光平静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
“嗯。”林见阳应了一声，低头换鞋，借此掩饰自己微热的脸颊。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米粒熬得烂烂的，肉丝和皮蛋都切得细细的。这味道瞬间将他拉回到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那天他父母临时有事，把他寄放在沈家，他有点小感冒，食欲不振，沈听澜就笨拙地（当时他才小学高年级）照着食谱给他熬了这么一锅粥，他居然喝了两大碗。从那以后，这就成了他生病或心情不好时，沈听澜固定会为他准备的“特效药”。
“先去放东西，早餐好了。”沈听澜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
“哦，好。”林见阳把背包放进客卧——那房间几乎成了他的专属，衣柜里常年有他的换洗衣物，书桌上还摊着他上次没做完的卷子。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处处不一样。林见阳觉得自己的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沈听澜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目光的扫过，甚至空气中属于他的气息，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餐桌上，两人对面而坐。粥煮得恰到好处，配着爽口的小菜。沈听澜吃得安静，林见阳却有些食不知味，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时不时偷偷抬眼去看对面的人。
“不合胃口？”沈听澜头也没抬，忽然问道。
“啊？没有！很好吃！”林见阳连忙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被烫得直抽气。
沈听澜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把他的冰水往他面前推了推。“慢点。”他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跟小时候一样，看到喜欢的就着急，烫到多少次都不长记性。”
林见阳捂着嘴，含糊地抗议：“那、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记忆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好像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暑假，在沈家，刚出锅的糖醋排骨，他伸手就去抓，结果指尖烫红了，眼泪汪汪。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的沈听澜绷着小脸，抓着他的手到水龙头下冲，又翻箱倒柜找出烫伤膏给他仔细涂上，然后严肃地“教育”他：“以后不准用手抓，等我夹给你。”从那以后，在沈家吃饭，沈听澜总会下意识地把第一筷子他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这个认知让林见阳心里一颤，一股酸涩的暖流涌过四肢百骸。
饭后，林见阳主动要求洗碗，沈听澜没有反对，只是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那目光存在感太强，像实质一样落在林见阳的背上，让他觉得后背一阵发麻，洗洁精都差点拿不稳。
方寸之间的厨房，因为另一个人的无声注视，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无形张力的舞台。林见阳忽然想起，这个姿势和场景也无比熟悉。他初中时来沈家玩，第一次主动帮忙洗碗，打碎了一个盘子，手忙脚乱地去捡，差点划伤手。也是沈听澜这样靠在门框上，在他弄完后，才走进来，默不作声地检查他的手，确认没事后，把他赶出厨房，自己收拾残局。当时沈听澜说的是：“笨手笨脚，以后别添乱。” 可现在，他依然“笨手笨脚”，沈听澜却只是看着，目光里没有了当初的无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无法完全解读的、沉静的包容。
洗完碗，两人回到客厅。沈听澜打开了电视，随意调到一个纪录片频道，声音开得很小，更像是一种背景音。他坐在长沙发的一端，继续看那本《建筑空间的韵律》。
林见阳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理所当然地紧挨着他坐下，而是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抱着一个抱枕，假装看电视，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沈听澜。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沈听澜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修长干净，神情专注而沉静。林见阳看着那双手，思绪又飘远了。这双手，给他系过松开的鞋带，辅导功课时在草稿纸上写下过清晰的步骤，在他摔倒时把他拉起来并拍干净他身上的土，也曾在他因为考试失利躲在小区滑梯下哭时，准确地找到他，一言不发地递过来一瓶他最爱喝的橘子汽水，然后陪他坐到星空满天。
过往的岁月如同无声的胶片，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那些被他归结为“哥哥对弟弟的好”的瞬间，在此刻被重新审视，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
他看着看着，心里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这种安静共处的氛围，是他过去十几年最为熟悉和安心的。只是现在，这份安心底下，涌动着他刚刚确认的、滚烫的心事。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所有的自然熟稔，在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无聊了？”沈听澜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依旧看着书，却仿佛对林见阳的状态了如指掌。
“没……”林见阳下意识否认，随即又觉得这样干坐着确实有点傻，他想了想，小声问，“哥，你看的这本书……有意思吗？”
沈听澜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林见阳看不懂的探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
“想听？”他合上书，将其放在膝上。
林见阳点了点头。他其实对建筑一窍不通，但他想听沈听澜说话，想进入他的世界，哪怕只是听懂一点点。
沈听澜没有从复杂的理论开始讲起，而是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述空间如何影响人的情绪，光线如何塑造氛围，如何通过设计引导人的行为和感受。
“……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堆砌元素，而是留白。给空间呼吸感，也给身处其中的人，留下想象和情感的余地。”他说到这里，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两人之间空出来的沙发位置，像是一种无声的暗示。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在安静的客厅里缓缓流淌。林见阳听得有些入神，他忽然觉得，沈听澜说的不仅仅是建筑。
他好像在借着这本书，告诉他些什么。
关于引导，关于留白，关于……耐心等待情感的滋生。
林见阳抱着抱枕，蜷在沙发角落，目光落在沈听澜开合的薄唇上，落在他沉静的眼眸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幸福感包裹了他。那些纠结、恐慌和不确定，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似乎都暂时消散了。
他不再急于去寻找一个答案，或者一个结果。
仅仅是待在他身边，听他说话，感受他的存在，就已经足够美好。就像无数个过去的周末午后一样，只是这一次，他的心跳声，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频率。
沈听澜讲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看着他：“听懂了多少？”
林见阳老实回答：“一半一半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比刚才坚定了许多，“但是，我喜欢听你说。”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纯粹的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沈听澜凝视着他，目光深邃，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过了好几秒，他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重新拿起书，却似乎没有再看进去。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但那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微妙张力，变得更加清晰、浓稠。
林见阳将下巴搁在怀里的抱枕上，偷偷地、满足地笑了。
这个独处的周末，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