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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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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吃点吧。”金念越想心越乱,眉头拧成一个结,把车随意停在一家饭店门口。
一万是技术人员,按说该是团伙里的关键角色,可却被毫不留情地当成弃子抛出,还干脆供出了马振勇的位置。这是做好了长期留在市局甚至直接入狱的准备。
再回头想,阿赛他们冒险直接和警察对上,只是为了销毁仿冒鎏砂的窝点?金念觉得这理由未免小题大做。如今看来,事情远没那么简单,马振勇一伙要抛弃一万应该是他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他们,阿赛那边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值得他这么做的事情。
他决定自己回刘武那个阁楼看看。
“金警官?”常凌轻轻戳了戳滞坐在车里的金念。
金念推开车门下来,冲他弯了弯眼:“喊我名字就好,总这么叫我不习惯。”
“那……我叫你哥行吗?”常凌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些,但脸上带着笑,“我从小就一个人过,其实一直很想有个哥,能听我说说话,阿昭也这样想。”
金念望着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不是要你帮我做什么!”常凌见状慌忙摆手。
金念轻笑一声,伸手将他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按平:“我知道。就叫哥吧,以后有事可以跟我说,我都听着。”
两人并肩走进街角的小餐厅,点了两碗热面。面刚端上桌,常凌再抬眼时,眼眶已经红得发亮,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一声砸在碗沿上。
“哥,我跟着阿昭退学,是我自己选的。他被关大豪那种人领养,关瑶姐为了救他没了……这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也都是他的错吗?我心疼他,想帮他减轻负担这算是我的错?”
金念的心被他颤抖的声音提起,喉结动了动,沉声道:“你想帮他,为什么说是错?”
常凌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他是孤儿,生来就被父母扔了,这辈子这样是他应得的。有人想帮他,就是有错,他不甘心,寻求亲密关系,也是有错,是他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金念沉默地抽了张纸巾,递到他手边,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沉稳又有力量。“谁和你说得这些?”
常凌低着头没出声。
金念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每个人生下来就该被好好对待,关昭没做错任何事。”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你也是那样想的?”
常凌缓缓摇头,两滴泪砸进碗里,漾开细小的涟漪:“我没这样想阿昭……我只是觉得,我不该靠近他。那些人就想看我们为选择痛苦,要是没有我,阿昭根本不会死。”
“还记得纪淮执的话吗?我的那个上司。”金念递过一双筷子,声音沉了沉,“别被犯罪分子的想法牵着走,先吃饭吧。”
常凌抬眼没头没尾地飘出一句:“要是能结束这痛苦,那他们就输了。”
“走安慰流程的话,无非是让你忘掉痛苦,好好过日子。”金念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惆怅像雾一样裹着他,“可那样,不就等于把关昭忘了吗?你们过去的所有日子都不算数,他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人有情绪才是活着。你记着他,他就还在。”
常凌低头扒了口面,咀嚼的动作有些机械,不知听进去了多少。金念直觉他方才那句话不对劲,追问:“所以,那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网上……刷到的。”常凌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搅动着面条,眼神空洞地落在汤底,仿佛那浑浊的液体里,藏着能让他彻底解脱的出口。
“我不下去了,你有事给我发信息。”金念冲常凌摆了摆手,看着他消失在疗养院门内,熄了火也下了车朝院内走去。
“您好,我想问下最近几天有谁来看过刚进去那个孩子吗?”金念站在护士站问。
“好像没有吧。”一个护士抬头看了看。
金念扒着登记本翻了几页看了看,没看见熟悉的名字,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金念懒得绕路,干脆把车直接停在刘武家正门口。先前守在这里的刑警已经撤了,只余下一圈歪斜的警戒线,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晃着。他挥挥手拨开警戒线径直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了阁楼。
地上斜放着一块被纪淮执拆下的木板,边缘参差不齐,露出里面朽坏的木茬。阳光从木板空缺的正方形洞口斜射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投下一块亮得刺眼的长方形光晕,光柱里无数尘埃疯狂舞动。
金念的目光在光晕边缘扫过,忽然注意到洞口内侧的木梁上,除了纪淮执卸下木板留下的刮痕还有一道极浅的刻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伸手推了推那根木梁,竟微微晃动了一下。顺着木梁用力向外一扳,一块巴掌大的暗格赫然显露出来。
暗格被凿在梁身内部,外面用与木梁纹理几乎一致的薄木片封住,要不是纪淮执那道划痕根本注意不到下面的刻印。
暗格深处,放着一只小巧的玻璃瓶。瓶中装满了色泽纯粹到近乎剔透的金色粉末,隐隐透着微光。金念抽出纸巾垫在指尖,将瓶子捏起。
阳光透过阁楼的方洞斜射而来,粉末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瓶身贴着一张泛黄的白色标签,上面用钢笔清晰标注着“99.9%”。
他指尖继续往暗格里探,又摸出十几个模样相近的小瓶,标签上的百分比依次递减,从99%到60%不等,浓度一路走低。
这难道是一万研究鎏砂的实验品?
金念心头一震。99.9%,这浓度竟和他们查获的“正版”鎏砂分毫不差。可此前一万流到市面上的,全是伪劣仿冒的残次品,甚至不乏彻底失败的废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念头刚起,答案已在脑海中浮现。金念瞬间想通了马振勇那帮人为何要放弃他。
一万明明做出了高纯度鎏砂,却始终秘而不宣,显然是想以此为筹码,另寻更有实力的靠山。放眼望去,他能投靠的唯有黑蜧。可从阿赛之前的举动来看,黑蜧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非但没打算出手相救,专程跑这一趟,不过是为了彻底毁掉他手里的鎏砂成果,绝不让这份技术落入他人之手。
他拿出手机对着暗格和十几个玻璃瓶拍了几张发给纪淮执,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住,他想了想很有必要打电话挖苦一下纪淮执。
“纪大队长干活可真够专业的,这一大批货就给放了。”金念靠着墙话里的笑意很明显,“我来这儿还不到五分钟。”
金念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纪淮执已经点开照片在看了,这会儿也笑的脸都不要了:“长江后浪拍前浪啊,我给你们带出来就得了。”
“哎,你现在可是停职人员啊,怎么不叫人跟着?”纪淮执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人?”金念问。
“刚才吴奇还给我发你……”纪淮执嘴快了,急刹住车,“发消息汇报工作呢。”
“哦,那你让他来吧,我回去窝着了。”
“一万想靠手艺更上一层楼,结果现在两边儿都不要他。”纪淮执总结道,“对吧?”
“嗯,英雄所见略同。”金念学着之前纪淮执的话说。
“你跑一趟给送局里吧,你自己在那不慎得慌么?”没有监控拍到阿赛去向,纪淮执有一点不放心。
“嗯,挂了。”金念摁断电话。
“金警官,听说你休假了,这是来……”李鱼刚站起身就看见金念拿着东西往里走。
“送东西。”金念打断他刚扬起的半个微笑。
“小金没见过呢吧,这是新来的李顾问,李鱼。”余安笑眯眯的搂了下金念,又拿起他手放在眼前看,“这手怎么还包着。尝尝这个。”
“没事了安姐。”金念笑着接过余安在家做好的沉甸甸的饭包,“谢谢安姐。”
李鱼往前一步冲着余安笑了笑:“我说之前怎么称呼都感觉不舒服呢,还是安姐喊着亲切。”
亲切。金念每次喊余安时也有这种感觉。
他看了眼李鱼转头对余安说:“我去送个东西就走了。”
袋子里的玻璃瓶随着步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李鱼看露出一角的金色内容物,对余安说:“这就是咱们局里发现的新型毒品鎏砂吧。”
“嗯,最近的案子都跟这东西有关。”
“哟,金念怎么来了。”付玉从一桶泡面后探出头。
“我在刘武家找到了很多样品,送去技侦验指纹了,你一会儿可以去看看。”金念交代了声准备走。
“你怎么不等着自己告诉老纪?”付玉挑眉一笑,“你不是开着他车来的么。”
“我休假呢。”金念转头轻轻一笑。
“没事儿,我听刘局说了就意思意思。”付玉端起泡面桶扔进垃圾桶,“你和老纪认识李鱼?刚才打听外面的车来着。”
金念微蹙眉道:“刚认识。”
— 帮我查一下这个人,叫李鱼。
金念对着窗外李鱼飞快跑了一张发给陈昱。
— 好。
陈昱秒回复。
“监控最后拍到马振勇显示他进了益州边郊,那儿未开发偏得很,都是林子,进去可不好找。”王越看着手机里益州警方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派人去了。”
“怎么突然行踪暴露的这么清晰。”纪淮执眉头紧锁,看着路标他们已经快到了,“那边有什么建筑物吗?”
“我看看啊,”王越扒拉着手机地图,“没有,十公里外倒是有个叫‘暖家’的福利院。”
“先去了和他们汇合再说。”纪淮执脑子里乱得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金哥!院长来电话说那几个小孩又跑了!”陈昱对着手机喊道,“只是贪玩跑出去了吧。”
“你之前说福利院在益州?”金念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对,就在益州郊区边边,叫暖家。”
“马振勇现在也在益州。”金念声音一沉。
“你是不是要去?接上我一起。”金念刚说完陈昱紧接着就说道,“你的事儿没和纪淮执说过吧?你必须带上我,不然我就给他打电话。”
“不出意外今天他就该知道了。”金念叹了口气,“在路口等我吧。”
“这么多年了那边还搞这一出?”陈昱背着笔记本从胡同跑出来气儿还没喘匀。
“不是那边的人,这是在模仿。”金念听完常凌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晨色一片灰蓝死寂,寒风如刀割面。草尖坠着寒露,沾在青紫的裤脚,化作刺骨湿凉。河面泛着灰败,那片刺目的红像浸血的碎布,缠在浊波上被风卷起波动。
三个孩子从枯草堆站起,冻僵的四肢活动时发出咯吱声,单薄衣衫鼓荡,手腕脚踝冻得发紫。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你们!不然我们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道三人是谁先开了口。
尖锐叫声如冰锥扎进金念耳朵,他的头颅剧痛欲裂,风裹着腥气灌进喉咙。眼泪混着脸上河水滚下,冰冷僵硬的脸被烫的发疼。
“这儿可真够荒的。”王越下车和纪淮执站在林子外,一个穿着制服的刑警小跑过来说:“纪队,王副队,我们已经地毯式搜索了一遍,除了发现嫌疑人马振勇的生活痕迹外,没看到任何人。”
“生活痕迹?他在这儿很久了吗?”纪淮执有些意外。
“是,从我们目前发现的食品包装外还有数个烟头,嫌疑人最少在这儿两天了。”
纪淮执语气染上一丝烦闷:“那你们还是在接到我们通知后才追着他到这儿?”
“局里监控设备几天前损坏了,昨天才刚恢复。”刑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已经派人分散去找了,有情况立马反应。”
纪淮执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刑警:“李鱼顾问之前是你们局里的?”
“对,从宁州调来的,没待多久就去你们那儿了。”
“他什么时候从宁州来你们这儿的?又是什么时候去的江城?”纪淮执往他跟前凑了凑。
“一年前来的,两三个月前走的。”刑警回忆道,“那个时候就在等去江城的手续了。”
纪淮执眉头紧锁啧了一声。这么巧,都是三起案件发生前到达的本地。
叮—
手机响了一声,纪淮执拿起手机。
— 头儿,你的车上高速了。
吴奇紧接着发来一个定位,是来益州的高速路。
— 盯着,车停了再给我发。
“金哥,这李鱼怎么了?”陈昱从上车就在笔记本上手指翻飞。
“查到了?”金念说。
“嗯,年轻有为啊。宁州人,28岁证书拿了个遍。”陈昱把页面转过来。
金念撇了一眼左手紧握想把陈昱的头一拳砸进肚子里,咬牙切齿道:“百度百科上能查到的我问你干什么?”
“哦……哦哦。”陈昱切了页面又噼里啪啦一阵,“没问题啊,他爸妈也是宁州本地人,在宁州昭阳村镇上住。”
“父母还活着吗?”难道自己想错了?金念抿了下嘴。
“你……很讨厌他吗?就剩个爹了,活的好好的。”陈昱不确定他金哥想不想让李鱼父母活着,“需要办掉?”
“再说话你自己打车回去。”金念吐了口气才咽下把陈昱锤爆的冲动。
陈昱赶紧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纪淮执王越跟着车回了益州市局,他准备盯一遍监控。从到地方开始,这里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懒散。
“方队!接到报警,郊区暖家福利院丢了七个孩子。”从远处跑来个刑警对着纪淮执面前的支队长办公室喊着。
“丢小孩儿找片儿警,找我们干什么?”门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就是从片儿警转上来的,福利院收到了一个小孩儿的血衣!”
轰隆——
巨雷毫无预兆地在天际炸裂,刚还明亮的天空被翻滚着的黑云瞬间覆盖,豆大的雨滴紧接着砸下。金念感觉车身都跟着晃了一下,连指尖都传来发麻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