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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哥哥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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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医生连忙赶来,给小少爷开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江屿晔抱着热水袋,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柳淑端来一小杯温水,发愁地望着他,“傻孩子,怎么吃饱了不知道停呢?”
岳千山出来接人只请了半天假,江屿晔这一闹,他只好联系老师追加了一天事假。拎着手机回来时,就看见江屿晔这幅样子,低眉顺眼地听着柳淑讲话,表情委屈又愧疚……似乎还隐约透露出一点不屈的灵魂。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
岳千山走过去,江屿晔本能地往后一缩,不敢看他。
他好笑地开口:“怎么不叫‘哥’了?”
江屿晔摇摇头,端着从柳淑手里接过的水杯,半天都没喝一口,一副再也不敢乱张嘴的样子。
“别光坐着,等会儿好些了去院子里溜达两圈。”岳千山把他举了半天的水杯拿走,放在桌上,“今天晚点睡,难受就别平躺,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江屿晔顺从地点点头,那不屈的灵魂被强行塞进躯壳里,半点不敢反抗。
柳淑有些担忧地看向岳千山,欲言又止。
“没事的,柳姨,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岳千山轻快地说着,转身,又拨通了一道电话。
她轻声地叹了口气,摸了摸江屿晔的脑袋,而后站起身。
岳千山刚刚就着江屿晔没吃完的饭菜解决了一餐,但吃得并不多。她要找找厨房里剩的食材,看能不能再做两个酥饼。
这一晚,柳淑给岳千山重新打包好了一盒酥饼,放在冰箱里。
岳千山打了几个电话,处理完事,又看了几道大题,最后深夜骚扰了下自己的损友,才安然入睡。
江屿晔没有表面上那么镇静。睡在陌生的地方,先是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噩梦不断。被岳千山叫起来时,哈欠连天,整个人困得东倒西歪。
“站好。”岳千山把他拉直了,“衣柜里的衣服是提前准备的,不喜欢的叫人给你换。”
江屿晔的脑袋跟弹簧一样,上下点了点,迷迷糊糊地抓了件衣服就往身上套,穿了一半,被看不下去的岳千山薅了下来,换了一件外套塞进他手里。
等折腾完,江屿晔总算是清醒了。
江屿晔要体检,不能吃早饭。岳千山吃得不多,没一会儿就拎着江屿晔去了车库,依旧是昨天那辆车。
江屿晔晚上睡得迷糊,前一天的记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没有设防地拉开门,和岳千山一起对着坐垫上的洞面面相觑。
他小心翼翼后退两步,被岳千山压住后颈塞了进去,而后也上了车,坐在了坐垫破洞的地方。
江屿晔后怕地拉住安全带,就听见岳千山对司机嘱咐道:“李叔,后排的坐垫有空换一下。”
司机茫然地应了一声,把车开了出去。
江屿晔不敢再“哥”来“哥”去了,一路上乖得不行。
岳千山也没有闭目养神,一直在用手机刷题,目光瞟到他身上,忽然开口:“我没有生气,因为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江屿晔抬起头来,岳千山视线仍然停留在手机上。早晨的光很柔和,透过车窗,给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层温和的滤镜。他身上还有那股好闻的薄荷味,淡淡的,醒神,同时,诡异地令人上瘾。
车子平稳地开到了医院。
岳千山安排的医院是私立医院,和岳家的产业有些合作,早早安排了人来接应。一下车,江屿晔就被带走了,茫然地在医院转了一圈,再送回岳千山身边时,手里还多了一份饭盒。
等待期间,岳千山没有再刷题了,而是拿着手机在看东西。江屿晔瞥见他手机屏幕上一溜烟的英文字母,只觉得头昏脑涨,于是不言,埋头吃饭。
岳千山等他吃完了才站起身,带他去了最后一个科室:心理科。
医生是提前联系好的,笑着和江屿晔打了个招呼,朝岳千山一点头,领着江屿晔进去了。
岳千山收起手机,等在门外。这时候,他才透露出几分头痛来。
无论江家最后被瓜分成什么样,江屿晔身上继承的那份遗产始终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遭人惦记。当然,岳纾恩会忽然收养这个孩子,肯定也是看中了这点。
这其中涉及的利益纠葛不难猜,但对于岳千山来说,笔钱不一定会落在他手里,人却是活生生地住在他眼皮子底下。
十四岁的孩子,敏感多疑,可能还正值青春叛逆,又遭遇亲人离世的打击。
他还记得江屿晔蜷缩在棺材里的样子,很小一团,看起来一点抵御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岳千山很快就要上大学了,这之后会更忙,如果要分出精力来看顾江屿晔,必然会有所牺牲。有柳淑照顾日常起居,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毕竟柳淑只是一个保姆。
有些事情,要么他肩负上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要么就此放任……
反正岳纾恩之后再废物,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江屿晔。
他思索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方世榆和岳千山是初中同学,后来因为志向不同,高中没再一个班上,但仍旧保持着联系,成为了彼此不可或缺的损友。
而且,他也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弟弟。
“我弟?”方世榆在电话里说,“最近就天天抱着他的手机看些掉智商的复仇爽文,我一个没注意就往绿晋网站里充了上万元,败家玩意儿……”
方世榆话茬子一开,就停不下来,絮絮叨叨地念叨了一串,而后才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听说你带走了江家那个小孩?”
“嗯。”岳千山捏了捏鼻子,淡淡回应。
方世榆幸灾乐祸地追问:“就你昨晚打电话吐槽的那个?”
岳千山咬牙道:“对。”
方世榆阴险地笑了起来:“你就等着被名为‘弟弟’的混世魔王折磨吧,终于不是我一个人……”
方世榆的叨逼叨毫无参考作用,岳千山果断挂了电话。
身后的门恰好开了,医生走出来,留出一个门缝。岳千山把手机塞进包里,朝着门缝看进去,江屿晔坐在椅子上,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玩具。
医生叹了口气,合上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江的问题不太好说,推荐定时进行心理疏导,先观察一段时间。”
岳千山揉了揉太阳穴,“还有呢?”
医生顿了顿,组织好语言开口:“亲人的先后离世对他造成的影响很大,他的心智比同龄人发育得稍慢一些,但智力是正常水平……”
岳千山径直打断他的话:“能恢复吗?”
医生张了张嘴,瞥见岳千山的脸色,简单干练地回答:“有可能。”
岳千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医生回答:“小江说,有时候自己的耳朵会坏掉,听不见声音。我问他这时候一般会做些什么。他回答,什么都不做,听见哥哥的声音就好了。”
岳千山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然而医生的话还没说完。
“他的心理年龄偏小,对信任的人会有很强的依赖……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建议让他信赖的家长多陪陪他,讲讲睡前故事之类的……”
江屿晔的正牌家长都死了,名义上的监护人岳纾恩在岳千山心里和死了一样,江屿晔和柳姨似乎也还算不上亲近。
岳千山平静而绝望,带着疏离的笑,听完了医生的所有嘱托,预约好下一次心理疏导的时间后,脚步虚浮地带着江屿晔离开。
一路上,他神情复杂地观察着江屿晔。江屿晔手里多了个玩具,看向他时,眼睛会先亮一下,然后弯起来,笑着喊:“哥。”
岳千山自认为是一个冷漠的人,能被他划入关系圈里的人很少。大多数时候,他会根据场景需要,摆出对应的表情,以适应社交环境,但不会真正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想起江爷爷的葬礼上各种闲言碎语,每个人都恨不得长了八张嘴,躲在尸体旁的孩子却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让谁也找不到。
这一刻,他整个人原地分裂开来,左耳是方世榆念叨的“混世魔王”,右耳是医生口中的“信赖家长”。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活人的重量,意识到到自己真的多了一个弟弟。
等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了。
岳千山自己尚且都还未成年,很多事情没办法做主。他把情况汇总给岳纾恩,岳纾恩果然毫不在意,让他看着办。
江屿晔看出岳千山很忙,而且是因为自己变得很忙,昨天闯了一天祸,正装了一肚子愧疚,岳千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整天都没有作妖。
岳千山颇为欣慰,临睡前,准备找他聊聊。
“我在学校的时候可能会接不到电话,有事情先发消息。”岳千山把几个联系方式存到江屿晔手机上,然后把手机丢了回去,“你现在的监护人,我爸,他叫岳纾恩,你记不记得都没关系。他不经常来这边,你找不到我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这里是江屿晔的房间,他坐在床边,岳千山坐在椅子上,两人面对面,都穿的睡衣。
他抱着手机点点头,“谢谢哥。”
岳千山打量着他,“至于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不会平白无故对你好。”
江屿晔也是在商人家里长大的孩子,天然就敏锐。他察觉到岳千山可能会说些什么,紧张地抓紧了身后被单,但面上还是维持住了表情,有点木讷地笑了一下。
倒是没有想象中笨,岳千山看着他的样子,心想。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岳家是我的第一个目标,因此我需要很多钱。”面对一个初中的孩子,岳千山说得很直白。
“干爷爷给你留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对吧?把你所有东西都给我,作为交换,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江屿晔愣了愣,随后瞪大了眼睛。
这一天,岳千山请假陪他体检,明明有保姆,却要亲力亲为。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好脾气,没有一句怨言,似乎都是在为了这一刻铺垫,为他设置了一个名为“好哥哥”的诱饵。
岳千山从上至下地看着他,“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在你十八岁之前我不会做什么。十八岁之后,你要么把所有东西都给我,要么就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东西。”
江屿晔眨了眨眼,这个有些胆小封闭的孩子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得颤抖。
他在认真思考。
他和他的外表一样天真,幼稚,不成熟,却比岳千山想象中聪明许多。
于是,岳千山俯下身,直视他的眼睛,进一步逼迫,“在此之前,你在家里要乖乖的。知道怎么做一只狗吗?”
江屿晔清晰地闻到了那股薄荷味的气息,风一样刮进他鼻子里。但是房间没有风,只有岳千山自上而下的压迫感。
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江屿晔一时不敢呼吸。
他一心慌,整个人向后仰,手向后一撑,碰到一块冰凉的方形物体。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机,里面有岳千山刚给自己存的电话。
沉默中,他忽然站了起来,扑进岳千山怀里:“我都听哥的!”
岳千山被狠狠一撞,差点被喘过气来。他把江屿晔从自己身上薅下去,江屿晔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反应?
岳千山把他按回床上,“行吧。我暂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两人又恢复了兄友弟恭的氛围。岳千山展示了一个哥哥宽阔的心胸,准备开始推进下一个事项。
心理医生建议他给江屿晔读点睡前故事,增加陪伴;方世榆说最近的小孩中二,喜欢看复仇爽文。
于是,他在书架上挑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本《基督山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