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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拍手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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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家露天花园式的西餐厅,也售卖部分尼餐和印度菜,离酒店两条街,不是很远。
南迦问他坐外面还是坐里面,俞海生说都行。服务生看到他俩顺势招呼在旁边坐下,是一个靠近门口铁艺栅栏的位置,能看到街边偶尔有小孩子路过。
餐厅中间种了各种不知名小花,旁边搭的小台子三四米的样子。小台子周围的木架围了圈暖黄色彩灯,放了一把木椅,木椅旁架了个黑色架子,上面连着话筒,电线绕到后面。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再提那场夜祭。
俞海生开口问:“这里有驻唱?”
南迦回:“嗯,还可以点歌,”他往座椅后面伸懒腰,倾斜成一个懒懒散散的角度,把手里提的红塑料袋挂在椅背上,一会儿一口咔嚓咔嚓,边嚼边说,“是不是比之前要高级一点,而且这里饭菜比较干净。”
服务生拿来两份菜单,俞海生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也没什么特别不想吃的。为了排版好看,菜单并没有附太多图片,个别招牌菜才有图,其余都是英文和尼泊尔语混杂。
南迦接过菜单,摆正身子坐起来,两肘抵在桌上,“你有忌口吗?”
俞海生想了想,“海鱼和韭菜不太行,其他都好,淡水鱼也没问题。”
南迦点头,招呼服务生过来说了几句尼泊尔语,然后继续靠在椅背上从塑料袋里一口一个咔嚓。
他在来的路上买了一袋油炸的球,俞海生问这是什么,南迦说这个叫pani puri,外面是面粉,里面是土豆和洋葱,撒上那个汁一起吃。
摊主一边从黄得发黑的油锅里捞球,一边蹲下从推车下盛那个汁,观感不是很好,俞海生没想吃,南迦压根没问他要不要吃,也没带他的份。
等油开的过程中,他们注意到旁边地摊摆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手工编织挂件,还有各种手串,一眼义乌批发同款。
南迦倒是很感兴趣,蹲下翻了翻,最后挑了一串琥珀色的玻璃珠子和两只毛毡挂件。一只是蓝白条纹的鱼,一只是黑色的猫,做工相仿,都很抽象,形状凹凸有/致,黑白瞳仁仔细看大小不一,甚至一圆一扁,统共一百二十卢比。
俞海生没忍住暗示他质量不过关,南迦蛮无所谓笑笑,我喜欢这种丑丑的小玩意儿,你不觉得丑到一定程度反而很可爱吗,而且仔细看,和美术馆挂着的那种也没区别嘛。
哪种?俞海生心里吐槽,毕加索听到你这么讲都能气活。
南迦笑着把那只小鱼挂在俞海生腰带扣子上,自己留了黑猫拴在后腰。
这时pani也炸好了,他一手拎过来,另一只手顺势戴上刚买的手串。
玻璃珠子在水晶和绿松檀木之间闪着廉价又新奇的光,俞海生看着他用这只手一个一个从袋子里拿pani吃,肚子咕咕叫了声,叫得很符合教科书里饥饿的音准。
南迦抬眼看他,笑了,“饿啦?”
也不是好奇味道,也不是太饿,只是看着这人一口一个的样,胃就跟着莫名其妙分泌胃酸感,然后就叫了一声。
他有些尴尬,但解释不清,刚要开口时南迦扔给他了个什么东西,画面似曾相识,俞海生条件反射伸手接住。
是一颗彩纸包裹的……糖,应该是吧。
南迦:“这个柠檬味道的最好吃,不那么甜,酸酸的我比较喜欢。其余都太甜了,尤其草莓的,不过那颗什么味我也不清楚,只能祝福你不要吃到。”
出门前随手抓的,这种小糖,玻璃纸光折射不透色,从外面分不清味道。
那袋子pani吃完了,南迦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俞海生看见他眉毛挑了一下,但没说什么话。
俞海生跟着也剥开,里面是颗红色的,有点圆又有点方的糖球。他闭着嘴在里面用舌尖舔了一下,一股草莓香精味顺着鼻腔蔓延,甜蜜素蚂蚁般地顺着舌尖往喉咙爬,刺激口腔分泌唾液。
他很少吃这种的零食,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
在俞海生嘴里的糖化到三分之一时,服务生上齐了菜:一道口蘑切成片拌进绿叶菜里;两道不锈钢大盘子,里面各放了五个小杯,中间是米饭;一小碗不知名的,看上去像是甜品;一盘咖喱配烤饼和煎蛋,一共五大道菜。
南迦又喊来服务生说了什么,俞海生以为他要加菜连忙说够了,每道量都很大。
南迦只是笑眯眯的,很快服务生回来,手里两瓶啤酒,两幅勺子和刀叉。
南迦冲他点点下巴,示意他赶紧品尝。
俞海生犹豫了一小下,先伸向了熟悉的咖喱。他舀了一勺,里面有肉,“羊肉!”
“嗯,味道怎么样?”
俞海生又吃了一口,嘴里有些含糊:“好吃,以前没吃过羊肉咖喱,都是鸡肉牛肉。”
南迦咬了口饼,“是吧,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喜欢这个,这里的人对牛很尊敬,不会吃牛肉的,”他咽下这口,“鸡肉比较多。”
什么叫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我一定喜欢,中文又好像不是语序不对就能明白的了。
南迦把那道拌菜挪到他面前,“再尝尝这个。”
除了绿叶菜,还有一些紫红色、棕色的菜梗,上面撒了什么汁。俞海生尝一口,酸甜辣的凉拌菜很爽口,还解腻。他把餐盘往南迦那边推,“你也吃啊。”
南迦笑笑又推回来,“你吃你的,别管我。还有这个,”南迦从拼盘里拿起一小杯,“除了主菜,其余吃完都可以加,管够的。”
俞海生抬眼看,南迦那份和自己的不一样,颜色有点诡异,但他吃得蛮开心的。
不远处的小台子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搬音响,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调试麦。都弄好了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放音乐、唱。
前几首是尼泊尔语的,虽然听不懂但氛围还不错,驻唱时不时和周围人互动,随性放松。
南迦吃得很快,几口扒完就歪着脑袋听歌,偶尔哼哼两句。有风吹过,南迦衣服布料很轻,没被挂饰按住的就跟着一起飘,几缕没扎起来的头发也在飘,整个人悠悠扬扬的。
住在周围的小孩子们卡点来听,也不挡住入口,商量好了似的一会儿一批,轮流凑过来看演出,悄悄摸摸的嘻嘻哈哈。
南迦把桌上没动的一小碗推给俞海生,自己又剥开一颗糖嚼着,“大米和核桃做的布丁,蛮好吃的,你尝尝。”
分量不大,不适合分食。南迦说完就侧过身倚着靠背,专心听歌去了。
俞海生吃了一口,香甜,没但有那颗糖那么甜,扎实的粮食味儿。很喜欢吃。
他们的座位离门很近,再加上露天和夜晚,有门没门差别不大。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不小心一脚迈进来,食客实在不多,服务生就也不赶。主要还是有点乖,不小心迈进塑胶草坪的小脚丫会主动伸回,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看真没人赶,胆子大的就索性往里征程一步,不出去了,绝佳的听歌位置。其余孩子羡慕,后悔自己没敢这么做,但也不说什么,就在外面蹲着。
俞海生很轻地笑了,那种微弱的漂泊感跟着也轻飘飘的了。
唱歌时孩子们就很安静地听,眼睛一眨一眨的,休息时孩子们就小声聊天打闹。俞海生看见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男男女女都是,独属这个年纪的纯真。
南迦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个姿势,胳膊拄在桌面上,面前一二三四五六张玻璃糖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的。他在那安安静静地叠千纸鹤玩儿。
玻璃纸发出细微的、清脆的摩擦声,俞海生口腔本能分泌唾液。
可能是这一刻吃饱喝足的满足感,或者是被孩子们带动得很惬意,也可能是血糖上升脑子停滞,总之这个画面刚刚好,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出于什么目的问出的这句话。
俞海生看着南迦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祈使语气,好久不用有点陌生。
折纸的手停顿一瞬,慢悠悠抬头,“什么游戏?”
俞海生说,拍手游戏。
“什么拍手游戏?”南迦又垂眼叠纸,边叠边问。
“就是这样,”俞海生站到旁边空地,隔壁桌吃完没新客人了,这一片的椅子就收回去了,“你得站起来。”
驻唱在不远处弹吉他,小孩子们音量拉低。
南迦轻轻弹了一下两只千纸鹤,然后揣进兜里走过去。
俞海生:“你伸出两只手。”
南迦伸手,身高差不多不用举着也不用垂下。
“啪”的一声,俞海生问,“哪只疼。”
其实都不怎么疼,好吧,南迦翻起左手晃晃。
俞海生又开始捏他手指肚,从小拇指到大拇指,捏完一圈问他哪根疼。
南迦笑笑,其他手指弯曲,留下最长的那根递到他面前。
俞海生轻咳一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作为计量单位,从南迦中指底端开始一节一节数到头,嘴里念叨一二三四五……一共八次。
南迦还是笑着看他,问什么八次。
俞海生有点口渴,可能是布丁吃甜了。他伸出右手搭在自己左肩上,“这样拍一下就是一次,”他拍了一下然后放下,换另一边,“这样就是两次,一共交替八次。”
南迦跟着他动作一起,停在左手搭右肩的动作上。
“到第八次之后,再把另一只手盖上来,这样。”
两个人变成了双臂在胸前交替,双手各搭在肩上的样子,只不过右手在上。
然后俞海生靠近南迦,保持着这个动作,双手去牵南迦的两只手,他牵好后往两边用力,四只手交叠在一起没有拉开。
然后俞海生说,你看,拉不开,说明我们好有缘。
有的事做的时候没什么,做完就很尴尬,比如现在。俞海生开始思考自己干嘛提议这个游戏,两个大男人握着手杵在这好怪。
小时候他见过周围同龄人课间这么玩,但自己从来没参与过。一面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一面是做和不做没多大意义。
他只是隐约记得,他们脸上的笑容和刚才打打闹闹的孩子们的脸上的,是一样的。
南迦攥着俞海生的手盯着他,空气变得粘/稠。南迦攥得很巧,俞海生拉不出来也不觉得痛,其实只要再使点劲,他就能挣脱。
什么东西开始分泌,痒痒的,嘈杂的,黏/黏的。
南迦突然开口:“哦,我记错了,其实刚才做了七次。”一副懒散调子,他松开俞海生,“拍肩膀那个,我们再来一遍吧。”
俞海生愣了一下说好。
两个人又重复一遍,这次俞海生去牵他的时候,四只手并没有在胸前打结,顺顺利利分开了,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牵着手。
南迦又问他,那这样呢,又说明什么。
俞海生心脏咚咚跳,空气温度开始降低,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南迦双手突然往回用力拉,俞海生没防备,重心不稳,一下子被带到南迦怀里。南迦握着他的手停在自己耳边,这样看上去像是他被俞海生锁在里面。
如果不是后者重心在最后一刻被找回的话。
俞海生某种顽强的意志力撑着他的手臂,没被抱进怀里,全身力气停在相握的手上,也是因此更尴尬了。
拥抱可以回避脸,现在只能被迫脸对脸,且离得很近,呼吸都扑在彼此面容上。
南迦越来越近,近到俞海生能从看到他眼睛里看清自己,模样实在算不得好看。
隐隐约约的,有一股酸甜的味道混杂着寺庙香。
下一秒,南迦笑着松开手,俞海生没稳住向前倒去。
南迦大笑着环抱他,大大咧咧一下一下顺他后背,“哈哈,说明我们还是很有缘,有缘就抱一个。”
南迦声音从脑袋后面传来,胸腔一阵一阵的麻。
其实没人看到他们在干嘛,这里的光线很暗,不远处的驻唱和另一桌客人互动,吹了声口哨,人群谈谈笑笑。
这声口哨传到俞海生耳朵里,他一下子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