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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暮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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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梧桐树的叶子大片大片地染上金黄,在傍晚的风中打着旋儿飘落,铺满了操场边缘。
空气里带着一种清冽的干爽,夕阳的光线变得斜长而温柔,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怀旧般的暖金色。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嬉笑着涌出教学楼。
沈怀序和孟晚舟随着人流走下楼梯,却没有立刻走向校门。
沈怀序指了指空旷的操场看台:“去那边坐坐?”
孟晚舟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沈怀序这种不急于分别的、带着点黏糊劲的提议。
看台最高处,视野开阔。
他们并排坐在台阶上,看着底下跑道上还有零星的体育生在训练,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清晰可见。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天际线被夕阳渲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与紫灰交织的画卷。
两人之间放着书包,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还有一小袋上次烘焙课做的饼干残骸。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孟晚舟下意识地拢了拢有些单薄的校服外套。
沈怀序侧头看他,眉头微蹙:“冷了,?早上让你多穿点。”
孟晚舟低声说:“还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身。
沈怀序看着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放在旁边的、厚实许多的牛仔外套拿起来,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孟晚舟肩上。
带着体温和沈怀序身上淡淡洗衣液味道的外套骤然落在肩上,孟晚舟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
沈怀序按住他想动作的肩膀,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穿着,感冒了更麻烦。”
孟晚舟挣扎的动作停住了,他垂下眼睫,最终还是任由那件宽大的外套裹住了自己。属于沈怀序的气息严密地包裹着他,驱散了秋风的凉意,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方的建筑群背后,天空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像打翻的调色盘。
沈怀序忽然感慨,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悠远,“时间真快啊!这都要深秋了。”
孟晚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轻轻“嗯”了一声。
沈怀序转过头,眼睛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亮,带着一种纯粹的憧憬,“等到了冬天,锦州就会下雪。很大很大的雪,能把整个世界都盖住,白茫茫一片,特别干净。”
他的描述带着一种画面感,孟晚舟仿佛能想象出那片纯净无暇的白色世界。来自榕城的他,对雪的概念只停留在图片和电视里。
沈怀序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郑重的、仿佛在许下什么重要承诺的意味:“到时候,我们一起看第一场雪吧。就这里,怎么样?”
他指了指他们此刻坐着的地方。
孟晚舟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转过头,对上沈怀序的目光。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最后的霞光,和一个小小的、清晰的他自己。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好”
沈怀序的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比天边最后的晚霞还要耀眼。他满足地靠回身后的台阶,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说定了啊!不许反悔!”
暮色四合,操场上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昏暗的操场上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晕。训练的学生也早已离开,四周变得格外安静。
“不早了,回去吧。”
沈怀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向孟晚舟伸出手。
孟晚舟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握,而是借着起身的动作,自己站了起来,但肩上的外套依旧好好穿着。
沈怀序也不在意,自然地收回手,背上书包:“走吧,送你到路口。”
两人并肩走下看台,穿过空旷的操场,走向后门。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分开,又重叠。
一路无话,却有一种静谧的暖流在彼此间无声流淌。
走到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孟晚舟停下脚步,将肩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沈怀序:“到了。谢谢。”
沈怀序接过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明天周末,有什么安排?”
孟晚舟摇了摇头。
沈怀序笑着说:“那……等我电话,可能去找你写作业,或者……再去哪儿转转?”
孟晚舟点头:“好!”
“行,那明天联系。快回去吧,外面冷。”
沈怀序朝他挥挥手,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
孟晚舟看着他,也极轻地挥了下手,然后转身,走进了那条被路灯和阴影切割的小巷。
沈怀序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黑暗里,才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心情很好,嘴里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手臂上搭着的外套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清淡的皂角香。
而沈怀序并不知道,在他转身之后。路口那棵枝叶凋零的老槐树更深沉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孟父。
他穿着一件脏旧的夹克,身形佝偻,眼神浑浊,里面翻涌着贪婪、愤怒和一种被酒精浸泡出的狠戾。死死地盯着孟晚舟消失的那个巷口,又看向沈怀序离开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狰狞冰冷的弧度。
“小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难听:“傍上有钱的同学了?翅膀硬了,敢不接老子电话……以为这样就能甩掉老子?”
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恶毒光芒。扔掉手里早已熄灭的烟头,用脚狠狠碾碎,然后,像一头嗅到猎物气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快步跟进了那条小巷。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刚才沈怀序站立的地方,也落在那个被碾碎的烟头上。
夜色,吞没了小巷深处可能发生的一切。
温暖的约定言犹在耳,可冰冷的阴影,已如附骨之疽,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