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一章上 滨江漫步 ...
-
“沙发那边有西晒,下午会热。”季柏峥说。
“书房新添了躺椅,和楼下一家定的,不试试?”
梁写林只想在客厅角落里看看剧本,现在不得已要闯入季柏峥的私地了。
厚厚的剧本摆在小腹上,梁写林光脚斜倚在靠背,注意着分寸,只默读不出声。
“可以读出声,没关系。”
“会吵到你吗?”
梁写林望过去,季柏峥垂眼不回话,似乎正专注在桌案上。可他就是知道,自己正被人窥视着,桌上的文件很久没有翻动了。
但他没感到不自在,曲起脚勾来椅边的日志。这个厚实的影印本是刘文兮送的,里面是他多年拍摄经历的记录和感悟。
梁写林看过不下两遍,书页早被勾画得满满当当,可还是遇到了瓶颈。他较着劲,笔端抵在下唇凹陷,把唇瓣挤成一个丰盈的红点。
主角宁小军像被锁进了玻璃笼子。看得到、听得到,就是触摸不得。尤其是住在山里时年少的宁小军,像一把找不到钥匙的锁。
宁小军家的茶园种在什么地方?宁建设抽打他的藤鞭究竟有多长?宁小军点燃的柴房会不会有窗?他最爱的那丛仙人掌又是什么模样?
梁写林踩在棉花堆积的小丘,越努力攀爬,越深深陷落,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他干脆丢下笔,窝在椅背里。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喜欢这张躺椅。柔软宽敞,舒服得像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梁写林被这个想法弄得别别扭扭的。一抬手,把窗边的薄纱撩开,挡在他和季柏峥之间。好像这样他就安全了,就纯洁了,就不是一个起了春心的背德者。
窗外天空碧蓝,柔软洁白的云被风来回揉捏变幻着模样。
梁写林努力看窗外,只看窗外被撕成羽毛的云,被卷成海潮的云。
云层被风塑造成石墙上迎风的仙人掌,宁小军母亲那间破旧的老屋…他在模糊中知道要怎么做了…
楼下传来几声犬吠,梁写林被惊醒。天已经黑透,远处的灯零星亮起来。
房间里只他一个,他腰上盖着一条薄毯,拖鞋被整齐摆放在脚下。
中午季柏峥做了清蒸黄蛏,爽口的荷塘小炒。梁写林吃饱喝足后便许诺晚饭由他来做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起身匆匆下楼。
季柏峥正在餐桌边收拾。
“已经吃过了?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季柏峥拉开椅子朝他勾手,“来吃点东西,吃过才好出门。”
“出门?”梁写快步走近,“我也去?”
季柏峥笑道:“很久没出门了,一起去看看愉江。”
横贯城市的愉江,沿两侧堤坝是绵延数十公里的滨江公园。对岸高低错落的霓虹争相投映在水面上,铺开一片繁华的五彩光灿。
江边淡黄的路灯,像梁写林心上那排节奏平稳的音符。偶尔有船使过,划开静止的倒影,应和音符,发出几声长长笛鸣。
距离他上次来,已过去大半年,公园里树木一改冬日的凋零,已然枝繁叶茂。含着水汽的风轻轻拂面,水波荡漾拍打在江堤,蛙鸣伴着哗哗声响,从浅处的草丛里传出来。
是下午说了什么梦话,才让季柏峥临时起了兴致?梁写林靠在栏杆上,一边猜想一边享受久违的松弛。
“沿江走走吧。”季柏峥伸出手。
梁写林盯着眼前摊开的手,怔怔出神。他也曾这样邀请过一个人。
那时候和祁珃合作的电影刚杀青,梁写林手头没什么工作,祁珃却依旧忙碌。正是热恋的时候,却半月也见不上一面。他不顾姜蓬反对,买了凌晨的机票,兴奋又期待地等了很久,才等来一个短暂的见面。
“我只有半小时,陪你待会儿。”祁珃看一眼腕表。
“你背我。”梁写林赌着气。见祁珃脸色不好,便伸出手,发现对方没会意,又笑起来勾祁珃袖口,“牵着啊…”
“搞什么,你以为在蓝洇吗。”祁珃抽回袖子,警惕地看向周围。
毕竟祁珃是公众人物,要处处小心,梁写林能理解,可是被人拒绝,难免很有些不好受。后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会抱怨几句。
“稍微考虑一下我,很难吗?”
祁珃会反省会发誓,但从不改过。现在想来,不过是不上心罢了。但刚分开时满腔的愤恨,被稀释成一丝浅淡的失落。
梁写林再抬眼时,季柏峥已经往前走了,那只手被收进了口袋。梁写林视线锁在他背影,心里涌起一丝异样。
被人拒绝,季柏峥也会难过吗?
他会吗?
一股冲动猛推梁写林快步追上,鱼一样钻进口袋里。
“你手好热…”
“那还牵着。”季柏峥竟耍起性子,要甩脱他。
梁写林猛地抓紧,急道:“要牵着!”
季柏峥笑了,透着点惬意。
听到笑声,梁写林后知后觉上当了。季柏峥不强求,是吃准他会改变心意?季柏峥走得慢,是故意要他追得上?
他遮掩着换了话题:“好想每天过来,哪怕只是走一走。”
“这有什么难的,”季柏峥看他,“我陪你。”
梁写林没回绝,轻轻应一声,便不敢再说话了。他就这么任由季柏峥牵着,沿灯光昏暗布满树影的小路,漫无目的缓缓踱步。路灯下两个贴近的身影,反反复复由长变短又慢慢拉长。
梁写林余光几次扫过季柏峥侧脸,开口道:“我想去采风。片子里写的环境和现在差别太大了,有些东西我就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准备什么时候去,去多久?”季柏峥问。
何时去?去多久?梁写林只是冒出了一个念头,深的哪有空去想。
“如果不确定,可以问问信任的前辈。刘文兮老师…”季柏峥停下脚步,“不是有编剧的联系方式吗?毕竟是原作者,以后多和她交流,总会有帮助。”
“有是有,谢老师人也很好,只是…”梁写林突然不说话了。
“你们见过面了?”季柏峥问。
梁写林回:“你和谢老师很熟吗?”
季柏峥正等他来问,说道:“她是母亲发小,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母亲过世之后,我就只会和她说些心里话了。”
他目光落在梁写林侧脸:“也和她说了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算什么…为什么要让亲近的人知道?梁写林本想避开的话题,又被绕了回来。他不禁对季柏峥的坚持,生出一丝怨恨。
“不如我现在去问。”梁写林抽出手,慌慌张张拨起电话。他对眼下的状况感到惧怕,想要逃。
“演戏什么的我也不懂,你只当是换个环境,去散散心。”谢恒莪语气听起来让人心安。
“我现在带学生,就让他们先体验生活,再塑造形象。动脑子只是一方面,没生活经验都是白搭。”刘文兮在电话那头显得很欣慰,“等我把课安排好,到时候提前过去。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在电话里随时沟通。”
等待的过程,梁写林生出一团汗,得到两位老师的肯定,又顿时有了底气。
“时间充裕,可以多待些日子,打算一个人去?”季柏峥问。
“苗喜不方便,不会让她跟着。”
“人生地不熟,就你一个?我最近也有些空闲。”季柏峥说。
梁写林壮起胆子:“我想自己去。”
季柏峥一顿,微微颔首:“也好,就按你的意思。”
纵使心里有一团火,但季柏峥说出的话,却只像一缕烟。他把所有炙热都含在胸腔里,只燃烧自己,怕灼伤别人。
季柏峥妥协了,梁写林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他本能地想去看季柏峥的表情,又掐着手撇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