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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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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弥漫着木屑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沙盘边缘的裂痕狰狞,黄沙混着几滴暗红的血珠,在案几上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湿痕。
盛炽的目光死死锁在萧祈昀展开的羊皮地图上,那代表黑石峡的朱砂标记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球生疼。
他缓缓收回砸裂沙盘的手,指关节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粗糙的羊皮上砸出更深的暗色斑点。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按在沙盘仅存的完好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计划……”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铁皮,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我需与殿下……细商。”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却未看萧祈昀,而是转向僵立在一旁的盛暄。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未散的暴怒余烬,有深不见底的痛楚,有强行压制的担忧,最终都化为一片沉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
他盯着盛暄红肿脸颊上清晰的指印和嘴角干涸的血迹,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滚回去!把你这身灰头土脸的皮给我收拾干净!脸上的伤……让军医看看!”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冷硬如铁,“晚些时候……待我与殿下议定,自会传你。到时……再来!”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像两块石头砸在地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现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盛暄被兄长眼中那翻涌的、近乎凶戾的情绪慑得一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触及盛炽血肉模糊的手和沙盘上刺目的血迹,又猛地咬住下唇,将话咽了回去。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是憋屈得像塞满了湿棉花,但兄长的命令和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让他无法反驳。
他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眼神倔强地扫过盛炽和萧祈昀,最终重重一抱拳,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
“是!”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不甘,转身时玄色披风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大步冲向帐帘。
掀帘的瞬间,刺目的天光涌入,将他染血的半边脸颊照得发亮,随即身影便没入那片白茫茫的光尘之中。
帐帘落下,重新隔绝了内外。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方才盛暄在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尚能支撑,此刻只剩下两个心思深沉的男人,以及一地狼藉。
盛炽依旧保持着按在沙盘边缘的姿势,高大的身躯却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去。再睁眼时,眼底的汹涌已被强行按捺,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血腥气的沉冷。
他转向萧祈昀,那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洼暗红。
“殿下,”他声音依旧嘶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请详述。”
萧祈昀的目光掠过盛炽滴血的手,又落回他强作镇定的脸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指尖重新点向羊皮地图上那道致命的隘口,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
“将军请看,此处隘口,宽仅三丈,两侧崖壁高逾百尺,乃绝佳设伏之地……”
帐外,烈日灼烧着沙砾,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
盛暄并未走远,他靠在不远处的拴马桩旁,粗粝的木桩硌硌着后背,抬手指腹狠狠擦过嘴角的伤口,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紧闭的主帅帐帘,仿佛要穿透厚重的帆布,看清里面正在进行的、决定他命运的密谋。
盛暄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腾着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日头从辕门旗杆顶端一路西斜,将沙砾地的影子拉得老长。
主帅大帐的帘子始终紧闭,吞噬着内里所有的声响与光影。
盛暄靠在拴马桩上,后背被粗粝的木桩硌得生疼,目光却像焊死在那片厚重的帆布上。
起初,他还能听见帐内隐约传来的、压低的争论声,是盛炽嘶哑的质问和萧祈昀平稳到近乎冷酷的回应。
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炭笔划过羊皮的沙沙声,或是棋子落在临时棋盘上的轻响。
每一次微小的动静都牵动着盛暄的神经,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汗水浸透了他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又被正午毒辣的日头烤干,留下一层黏腻的盐渍。
脸颊的掌印火辣辣地疼,嘴角的伤口结了痂,一动就牵扯着刺痛。
他像一头困兽,在原地焦躁地踱步,玄色披风扫起地上的尘土,又被风吹散。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内依旧毫无动静。没有亲卫出来传唤,没有兄长掀帘看他一眼。那扇紧闭的帐门,像一道冰冷的鸿沟,将他隔绝在外。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委屈涌上心头,混合着对未知计划的焦灼,几乎要将他撑爆。
“操!”他低骂一声,狠狠一脚踹在拴马桩上,震得木桩嗡嗡作响,惊得旁边的战马不安地嘶鸣。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日头已过中天,校场上操练的士兵都换了岗哨,那帐帘依旧纹丝不动。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排斥的愤怒席卷了他。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帐篷,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背影带着一股近乎自暴自弃的决绝。
回到自己那顶相对简陋的帐篷,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盛暄一把扯下沾满汗水和尘土的披风,重重摔在榻上。他走到水盆边,舀起一瓢凉水,兜头浇下。
冰冷的水流激得他一哆嗦,却浇不灭心头的燥火。
他颓然坐在榻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干燥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帐内很安静,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号子。
寂静中,白日里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
凭什么?!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他。
大哥那一巴掌甩过来时,眼里的东西他看得分明——是怕,是怒,更是……觉得他扛不起将军府的刀!脸颊上残留的指印火辣辣地灼烧,屈辱感像藤蔓缠紧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只能在校场上耍耍花枪、连沙盘边都摸不着的废物?!
盛暄的拳头猛地砸在硬实的榻沿,发出沉闷的钝响。
可就在这沉静之下,一丝细微的、冰凉的颤栗,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过脊椎,他才十七岁。
帐内昏暗的光线似乎陡然变得阴冷,将盛暄单薄的身影吞没。火油焚身的剧痛……蛊虫蚀骨钻心的啃噬……真的……不怕吗?随着胃部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被凉水浇过的里衣,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他还没尝够新酿的梅子酒,没看够边关落雪时银装素裹的群山,甚至……甚至还没等到苏泽兰给出回答……
泽兰......
这个名字像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破沸腾的怒火,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寒意。圣子?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漱玉院氤氲的水汽里,苏泽兰后颈那道淡紫色的、边缘扭曲的疤痕,闪过他半夜蜷缩在锦被里,因蛊毒发作而压抑不住的颤抖和细碎呜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群杂碎!他们怎么敢?!盛暄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恨不得此刻就提刀杀入敌巢,将那些阴沟里的虫子碾成齑粉!
他就在苏泽兰身边,日复一日,却像个瞎子!像个傻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铺天盖地的、冰冷的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目光落在帐篷帆布上晃动的光影,仿佛穿透了这层阻隔,看到了主帐里那只砸裂沙盘、血肉模糊的手,看到了兄长眼中深藏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绝望和恐惧。
哥是怕......?怕他这条命填进去,就断了祖辈用血换来的香火?随着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近乎狰狞的弧度,盛暄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又被狠狠逼退。
“轮到我了啊,哥!”心底无声地嘶吼,带着泣血的决。
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内衬里那枚被密密缝死的护心符。朱砂混着雄鸡血的怪异气味似乎隐隐透了出来,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若真到了那一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总好过……让苏泽兰的血,再喂那些鬼东西一分一毫!
帐外,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将那枚小小的护身符郑重塞进最贴身的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属于少年的彷徨与脆弱都已褪尽, 尽管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抹去的、属于十七岁的青涩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片淬火成刃的、孤绝的锋芒。
他站起身,抓起榻上沾着尘土和汗渍的披风,用力一抖,披在肩上,动作干脆利落。
“二公子,将军有请。”帐外亲卫的声音传来。
盛暄没有回应,只是抬手,用指腹狠狠擦过嘴角干涸的血痂,刺痛让他眼神更加锐利。
他一把掀开帐帘,身影没入营地点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步伐坚定,再无迟疑。
烛火猛地一跳,将盛炽的影子在帆布帐壁上扯得扭曲变形。
他背对着盛暄,指尖划过沙盘边缘,木屑簌簌落在代表黑风口的泥沼模型上。
“诱饵营设在鹰嘴崖。”盛炽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指关节重重敲在沙盘一处陡峭的标记上,“你带三百精兵,扮作粮队。邪教眼线早盯上这条道,见你身份,必倾巢而出。”
盛暄的银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喉结滚动了一下:“三百?鹰嘴崖是死地!”
“要的就是死地。”盛炽骤然转身,眼底淬着寒冰,“崖顶埋了火油,待他们围死你,烽火为号——”他猛地劈手向下,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烛火,“崖顶滚石,谷口伏兵,一个都跑不掉,能抓活的就抓活的。”
阴影吞噬了盛炽半边脸,他向前一步,靴底碾碎沙盘边缘散落的陶俑碎片:“若他们识破埋伏,若烽燧未能点燃……”
他顿了顿,空气凝成铁块压向盛暄的胸口,“你与三百人,便是蛊虫的活祭坛。”
“不必说了。”盛暄的声音出奇平静,震得案上烛火一跳。
他拨开盛炽的手,自己抓起那杆朱砂笔,笔尖狠狠戳进沙盘上鹰嘴崖的标记,赤红砂砾溅上他银甲护腕,“三百精兵,粮车十驾,卯时三刻入谷——是不是?”
“你知道当诱饵的下场。”盛炽的声音第一次失了力道,像绷紧的弓弦猝然松弛,“蛊虫入体,神仙难救......”
“二公子。”萧祈昀的声音恰在此时切进来。他立在帐帘阴影处,月白袍角被风吹得微动,像道隔开生死的幕布。“粮草簿需我亲批,我先去清点。”
帐内只剩兄弟二人,烛火“噼啪”爆开灯花
盛炽忽然抬手,五指深深插进沙盘里代表鹰嘴崖的朱砂堆中,赤砂从指缝簌簌滑落,像捧不住的血。
“我这将军当得窝囊。”盛炽的声音闷在胸腔里,震得案上茶碗嗡嗡作响。他盯着沙盘上被血浸透的黑风口泥沼,喉结艰难地滚动:“竟要亲弟弟往蛊虫堆里跳……”
“窝囊……”盛炽的叹息化作一声轻笑,震得案头茶碗漾起浅浅涟漪。
他忽然张开双臂,铁甲碰撞声像两片老铜锁相扣。
盛暄被拥进带着皮革与汗味的怀抱里,后脑勺落下一只宽厚的手掌——那掌心带着沙砾的粗粝,揉乱他发顶的动作却轻得像拂去柳絮。
“臭小子,你可真有种呀......”盛炽的下颌抵着盛暄的肩甲,声音闷闷地荡在铠甲间。
“从小犟到大……”揉着发顶的手滑到嘴角,拇指在那道新结的血痂旁顿了顿,最终只轻轻捏了捏少年绷紧的肩线。
盛暄的睫毛扫过盛炽肩甲冰凉的鳞片。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迟疑片刻,终于环住兄长宽厚的脊背。掌心触到铠甲下温热的震颤
盛炽退后半步,靴尖踢开碍事的陶俑碎片,眼底映着烛光暖晕:“走吧。”指节屈起,在盛暄额前不轻不重地弹了个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