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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明挑的是一家格局不大的日料店,门面小,但处处精致。天黑了,店门旁挂的两盏灯亮了,把日式牌匾照亮。包厢在最里面,用划拉式的木门隔断,进包厢要拖鞋,盘腿围桌而坐。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男人等在那里,像是来惯了这种料理店,摆盘倒茶,举手投足,颇有味道。
  贝珍宝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的身份,他大约是刚下班,刚进包厢不久,身上还披着白大褂。看到有人进来,起身招呼,眼神掠过女人,定在罗明身上,和人寒暄。看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熟络的样子。
  罗明有点拘谨,和贝珍宝一起坐下后,先给彼此介绍。
  贝珍宝很快反应过来,罗明是想给她介绍医生。早就想好的说辞,一下子没有了用武之地,看着罗明为她筹划这筹划那的样子,贝珍宝忽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医生很年轻,大约和罗明同龄。席到中间,出包厢上了一趟洗手间,罗明就趁此对贝珍宝说:“不好意思啊,我擅自替你做主了。我觉得你好像对艾滋病有很大误解,所以我就请了个医生过来,他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正好给你解释解释,你也不要怕,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
  包厢门唰地打开,人回来了。罗明跟着站起来,说:“我也去下洗手间,你们先吃。”他出去避了避,好久没有回来,特意把时间留给包厢里的病人和医生。
  在外面逗留久了,引得老板也走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他摆摆手。老板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提着一小壶清酒过来,说:“喝点儿吗?”
  “啊,不用,谢谢啊。”罗明冒了点儿热汗,笑笑,“我不怎么会喝酒的。”
  “哦,这样。”老板随手把酒放一边,取了烟盒,喂自己一根,又给罗明散了一根,罗明更觉得脑门子发烫,“我不抽烟的。”
  “那怎么不进去?”老板把烟收回,示意了下里面包厢。此时店里客少,正好有时间陪人唠一唠。罗明进来的时候,老板就看出这是个实诚人,出来上个洗手间的功夫,顺便把账也结了,罗明不善言辞,老板随意聊了几句,觉得无味,把人晾那儿,自己回后厨去了。
  就这么会儿时间,包厢门开了,里面人走出来,罗明迎上去,“都讲完了?”
  年轻医生点了下头,指了指门外,“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哦,好的,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有需要随时联系。”年轻医生转向贝珍宝,“你可以直接打我电话,也可以打电话给罗明,罗明再打给我。”
  “好。”贝珍宝应了一声,然后去看罗明,罗明把人送出日料店,过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仿佛是松了一口大气,看着贝珍宝,说:“聊得怎么样,有没有改变你的想法?”
  贝珍宝瞥他一眼,没有吭声。她把门上挂着的布帘撩开,率先走了出去,罗明随在身后,追问:“怎么了?”
  她走到车旁,说:“麻烦你送我回去。”
  “我当然会送你回去。”罗明说,“但是你——”他看了看贝珍宝神色,很淡很平,好像并不想回应他什么,也就是说,今晚他是自讨没趣了。
  罗明没再多问,安安静静地把人送回云甸。然后开车回家,没有别的兴趣活动,洗澡看书睡觉,第二天起来精神地去上班。上午安排了几台手术,忙得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手术结束后,直接和几个同事在手术室的办公室里吃饭,这种饭就是为填饱肚子,随便扒拉几口就算了。
  旁边的同事吃完了走,留下罗明一个,又有几个小护士进来,端着饭菜,一边坐下一边说:“罗医生,外面有人找。”
  罗明咽下最后一口饭,“谁呀?”
  “不知道,一个女的。”
  罗明狐疑,不知想到什么,哦了一声,赶忙把盘盘碗碗收拾好,火急火燎地出去。
  小护士被他大动作吓了一跳,交头接耳,嘻嘻哈哈地喊道:“新女朋友吧?哎呀——罗医生你慢点!”
  手术室和别的科室不一样,要刷职工卡才能开关门。小护士说的女人,此刻正被挡在门外。门上贴了一层磨砂贴纸,看不清女人容貌,但罗明已知道她是谁。匆忙用职工卡开了门,说:“真是你啊,你怎么会来?”
  罗明还是挺惊喜的,贝珍宝为着他这份热情,不由自主地笑了下,说:“你现在忙不忙啊?”
  “不忙不忙!”罗明出了门,门又自动合上。
  他们并列走着,远了手术室,到了拐角楼梯处,左右无人,贝珍宝说:“罗医生,我昨晚回去想过了,也和我们老板娘聊过了,我想,我还是来医院治疗吧。”
  罗明怔了一下,神色紧张,“你和你们老板娘聊过了?她知道你的情况了?”
  贝珍宝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他挠了挠头发,“我还想替你保密的呢,她知道了,你还能继续在那儿待着吗?”
  贝珍宝点头,“能,她还答应借我一笔钱,没有这笔钱,我也不会过来找你的。”她看着罗明兀自替她焦急的样子,说,“罗医生,我发现,你很天真的。”
  罗明又是一怔,随即说:“什么天真,你是不是想说我傻呢。”
  “没有,就是天真。”
  罗明顿了顿,也没想太多,贝珍宝能主动求医,他已经觉得很高兴,说:“哎,无所谓了。总之,我先替你安排一下,你不要急,一切遵医嘱。”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时隔头一次确诊,已过去不知多久。医生重新给贝珍宝做了系列检查,结果出来后,再通知贝珍宝过来。
  这回来领取检查结果,没有喊罗明作陪。贝珍宝多少有些紧张,她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从前体质不好,经常感冒发烧,时常还有盗汗现象,后来出了农村,到了城市,情况好转一些,但是依旧比较虚弱,体重在下降。
  检查结果不会变,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几个月没有想东想西,拿出来的检查单上的参考值,说不准和之前那张不一样了。
  去找医生前,贝珍宝停下来深呼吸,正打算推门进去,后面不知谁咳嗽一声,突如其来的。贝珍宝被吓一跳,回头,看到靠墙那儿背光站着个男人,脸朝着这边,脸上神情模糊,不确定是不是正在看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出他了。
  实在是巧,也或许,并不是巧。于东早就说过,他一直在替她联系专家。
  他率先走过来,到眼前,居高临下地看,说:“不是不来医院?”
  “现在想来了。”
  “自己联系了医生?”
  “嗯,”贝珍宝点点头,往后慢慢地退着走,“我先进去了。”
  办公室门紧紧合上,四周又渐渐安静起来。于东是过来找老专家的,但现在临时改了主意,附近靠墙贴着一排塑料椅,他过去坐下,这里的角度刚刚好,看得到半扇办公室门。等了有一段时间,半扇门开了,贝珍宝从里面出来,在打电话。
  她另一手拿着检查单,头微低着,没有发现于东还在。过了一会儿,电话结束了,她把检查单和手机都收起来,就近靠墙站着,像在等人。
  很快,从另一边的电梯处,跑过来一个男人,这里的医生,刚下手术台,还穿着手术服,戴着手术帽。于东远远打量,看着男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摘掉帽子,里面的黑发压得有点扁,沾着汗水,湿漉漉油腻腻的。
  “结果怎么样?”罗明用袖子抹了抹汗,贝珍宝没说话,又把收好的检查单取出来给他看。他仔细地看了一遍,预料之中,说,“没事的,会好的。”把检查单还回去,“到饭点了,要不你和我去食堂吃饭吧,我们食堂伙食还不错的。”
  他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余光看到后方有人靠近,于是抓着贝珍宝的手臂,往里带了一下,想给那个男人让路,哪想那个男人毫不顾忌,大摇大摆地拦住了他们前路。
  “车里吃饭的那个?”
  连看也没有看罗明一眼,于东直接挡在贝珍宝跟前,手里无聊地把玩着车钥匙。罗明倒是盯着他看,比他个头高,很有气势,开一辆价格不菲的车。
  “他是医生。”贝珍宝没迎上他的视线,头一撇,眼神向下,看着旁边地上不知名的某处。
  “是你的男客吧。”于东口不择言的一句话,令贝珍宝不由自主地转回目光,她瞪着眼看他,眼睛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些情绪让于东觉得有那么一丝爽快,他继续说,“他让你来医院你就来医院,我也是你的男客,我让你来医院,你怎么不来医院。”
  贝珍宝生气,一时哑口无言,剩下胸脯上下起伏。
  于东就乐意看她这副样子,好像比划,你来我往才有意思。她在他心上刻了一刀,他不甘心,也得在她心上刻下一刀。
  这种时候,旁的人根本没什么重要,他们甚至忽略了还有一个罗明存在。罗明不知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谨小慎微的性子使他不敢在此时横加干涉,省得多此一举。
  贝珍宝不发一言,于东盯着她,索性往前逼了一步,撇开罗明,直接把贝珍宝堵到墙边,黑云压顶一般覆下,说话声不高,但字字咬得清晰,“说啊,为什么。”
  贝珍宝同样一字一顿,“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让你来医院你就来了,都是你的男客,为什么搞特殊。”于东又上前一步,几乎贴上去,把贝珍宝压到死角,“他很厉害是不是?”
  后一句话说得轻飘飘,别的人没法听清。但贝珍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蓦然一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于东,于东呵地笑一声,说,“你都没试过我,你试试我,就不会这么想了。”
  难受极了。
  贝珍宝咬着牙,无声地猛推了于东一把,于东往后踉跄一步站定,看到眼前的女人似乎是红了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听他的话,因为他是医生,而你什么也不是。”
  她仿佛是出了口气,但心底还是汩汩地泛着酸苦,垂头丧气地从他身旁过去,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整具身体都在颤抖。
  罗明雾里看花,迟疑地迎上去,想过问什么,贝珍宝率先说:“不好意思,罗医生,我不和你去食堂吃了,再见。”
  话说一半,人已经匆匆走到前面,罗明想留人,猝不及防被后面于东拦下。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大约是他生活得小心又敏感,潜意识里觉得于东不是善茬,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他涨着红脸,微微仰视着说:“你想干什么?”
  于东没回,整个人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也不要再去找她。”胳膊拧不过大腿,于东完全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只冷淡道:“你在这里上班,确实有一些资源,但是——你有的资源,我有,你没有的资源,我也能搞到手。”
  “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他拍拍罗明的肩,说,“我也就不会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