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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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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怀夜重伤,南疆带他先找去附近的瀛洲歇脚,瀛洲树木葱翠环境秀丽,完全看不出这竟是一个让瀛洲诸人闻之色变宁愿面对天帝怒火也想要逃离的地方。
南疆搀着怀夜在岸边歇息了一阵子,便往岛里头走,见面以后两人便没有说话,但即便没有说话,两人的行动却很一致,多年培养的默契作不得假。
两人走到岛中央,便见到了一块被烧的光秃秃的土地围绕的山洞,说是一片光秃秃,其实也不尽然,只因恰恰在那山洞旁,在山洞与土地交接的地方,有一株随风摇曳的、瘦弱纤细的小草,甚至草尖都已经变暗变黄,一副随时就快要倒下的样子。
在这一小方贫瘠之地,这株草深受其害,却并未向死而生,它一直在努力,努力活下去。
怀夜心有所动,他走过去,看着这株独自屹立的小草,伸手便渡了口妖气与它,这是他不自觉的做法。
虽说怀夜总觉南疆是他的向往,他一直追随着南疆的步伐,抬头仰望着南疆,但其实不知不觉间,他已成为能与南疆并肩的存在,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可是南疆发现了,他亦走过去,恰此时,山洞内传出一声怒吼,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南疆反应很快,他一把将怀夜拉到身后,同时袖子一伸护住了那棵青草。
南疆微笑着冲怀夜点头道:“它这般实属不易,便帮一把吧。”
南疆这一笑实在太过犯规,怀夜看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红着脸“嗯”了一声,再不敢看南疆一眼。这时热浪过去,怀夜赶紧抬脚就往山洞里面走,南疆自然跟着。
那株小草摇了摇脑袋,只是走开的两人并未发觉。
两人走入山洞时,九婴正委顿的趴在地上,看到两人进来后抬了抬眼皮,哼哼道:“怎么又是你们白泽啊,你们这是要把安魂草拔光啊!”
南疆正在思考九婴这个“又”字,而怀夜惊讶道:“安魂草?!”
南疆问:“你知道安魂草?”
怀夜点头:“我依稀记得爹娘说过,他们当年是想用安魂草来救一个人的,可惜没有成功,这才花大力气制作了点魄,我曾经翻过姐姐那的书籍全无安魂草的记载,没想到竟是在这里。”
九婴道:“要不是吾这样高大伟岸英明神武的大妖看着,这草早就被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拔光了!”
南疆道:“前辈,我们并非是为安魂草而来……”
怀夜在一旁拽着南疆小声道:“我其实挺想要一株来的……”
南疆楞了一下,但还是立马改口道:“……但也确实是有兴趣的,不知前辈可否割爱一株?”
九婴摇摇脑袋:“割爱?什么玩意,你们打赢吾再说吧!”
彼时九婴对练武并无什么追求,怀夜虽重伤,但与南疆配合默契,南疆又是千年一遇的天才,直打的难分难解,九婴这厮虽不厚道,但也不屑趁人之危,大招都是朝着南疆糊上去的,本来九婴妖力深厚,该是他赢的,他本将二人引开,又用尾巴去偷袭南疆背部,这一招照理该是能打实了的。
这一招南疆确实没有挡住,可怀夜挡住了,九婴和南疆甚至没有看到怀夜身形,便连怀夜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跑了过去又是如何挡住的。
这九婴本来就只是嫌日子太过无聊找点乐子,自然也没有太过为难二人,便主动喊停叫两人顺顺利利摘了一株,而九婴也找到了新的乐子,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也得努点力以免被拍死在石洞里,如此想出些新招式赢过别人又的确还算有趣,这一战打下来主宾皆欢。
九婴叹息着道:“自……以来,你们白泽还算有些人才,倒没有辱没她的名声。”
南疆正忙着帮怀夜治伤,怀夜好奇道:“前辈刚刚说的是谁?”
九婴却不愿细说,问道:“小子,你这伤哪来的,你进来时吾就闻到了一股子讨人厌的气息,让吾想到了个讨厌的人。”
怀夜便把门口遇到天帝及那逃跑的四十六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九婴嗤笑道:“怪不得,当初荷泽那混蛋送那十六人进来时吾就知道没安好心,估计是想寻个法子弄死那些人又能搞死吾,只是没想到那群人竟然有胆子逃跑,又碰上你们,坏了他的计划。”
怀夜问:“荷泽不是天帝吗,前辈为何这样说他?”
九婴哼道:“说的就是这混蛋,还自封天帝,明明都是妖怪,他还以为自己高贵到哪里去了?你可不能信他,他这样的人,心都脏的很。”
因着怀夜伤势,二人便打算在这洞里修整一夜,九婴大大方方的答应了二人,南疆观九婴为人并不奸邪,便放心睡去,然则晚上醒来,本应该在好好睡觉养伤的人竟醒着,在与九婴在小声说着话。
九婴道:“……睡下,吾说了不会伤你们就不会伤。”
怀夜道:“我无所谓,只是……若他受了伤,我永远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九婴道:“你果真很中意他,刚刚打架时便见你处处相护,”
怀夜道:“我一直是中意他的。”在这毫不相干的外人面前,他终于能毫不顾忌的说出心中想法。
九婴道:“可吾见他并不如何中意你。”
怀夜默然一阵才道:“我知道。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喜欢他。”
九婴奇道:“他有那么好?”
怀夜道:“什么好不好,他就是一只普通的妖,无非剑法好些,不会说话、不会哄人、除了剑法什么也不会,木头一个。”
九婴道:“他这么不好呀,那你为何还要喜欢他?”
怀夜道:“他有诸多不好,但他的好,也足够我品味一生。”
九婴道:“啧,果然说情爱是这世上最玄幻的东西,多少人为它要死要活成疯成魔。”
然后他们便不说话了,可南疆却再也睡不着了,不是因为怀夜的那句喜欢,而是因为怀夜说他普通。
南疆自问自己这一百多年时间并非跌宕起伏,但从没人说他普通,北海从小就嫌他没有孩子的样子,村人见他大多畏惧中带着些鄙夷,亦曾有不少人夸他剑法超群、天赋卓然,却原来在怀夜眼里,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妖。
别人都看到了他的不凡,却只有怀夜看得只是他的平凡。
原来百年过去,怀夜真的没变,不管是儿时在铁匠女儿面前为他正名,还是现在不眠不休的守着他,都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了不起,怪不得怀夜说不出什么喜欢他的原因,只因他当他普通、亦爱这份普通。
南疆恍然间想到了闻涛父母,他们这些人一直只看到胡娘脾气火爆,而闻涛他爹应是只看到她的普通,当她是普通女子,与别人无甚区别。
南疆想明白这些,便更不能睡了,他想,怀夜果然是真真切切喜欢着他的,确实喜欢到了闻涛他爹对他娘的程度。
那他自然应当认真对待这份喜欢。
第二天一早,南疆起来只当无事,便与怀夜同九婴告辞,九婴摇着尾巴举着爪子:“嘿下次你们再来吾肯定能赢你们!”
南疆和怀夜先前都没说什么回不回去的事情,这会儿一出山洞,南疆便道:“你同我回去罢,你这伤也得将养,阿姐说是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对不起。”
听南疆这话,怀夜便知他连为什么说了那些话会让自己生气都不知道,但南疆难得的温情足以填满怀夜的所有不满,于是他很快点头道:“好。”然后他顿了顿,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以后讲话时,若是别人不喜欢,就尽量不要说了。”
南疆沉吟着点头,不过恐怕他并分不清什么是“别人喜欢的话”,什么又是“别人不喜欢的话”。
两人走出山洞直奔长水,一路上各有心事,是以并未注意山洞边的那株青草不见了。
两人刚过东海回到地面,却见一女子向他们走了过来,那女子模样精致,眉眼如画,头上一只翩然展翅的金蝶,身穿一身金纹黑色长裙,手上拿着一支花枝冲着南疆笔直走来,然后将花枝递了过去。
南疆自然没有接过这束花枝,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便拉着怀夜继续往前走。倒是怀夜回望了那女子两眼,忍不住问道:“她是谁?”
南疆皱眉道:“我不认识。”怀夜心知他不会在这事上说谎,便只当那姑娘认错了人。
两人回到村庄,闻涛开心至极,就差没放两串鞭炮庆贺一番,并表示此前怀夜出走,他虽得到了一丁点儿消息并立刻做了要去寻找的准备,奈何他家老娘看得太紧,自从那次去青楼被抓包,他老娘简直恨不得把他缝在家里,他溜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轻欢就稳重的多,忙问他们有无遇到危险,可有受伤,怀夜便将经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并隐去了他同天帝打架他受了重伤的部分,闻涛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东海之上还有那么一处地方,轻欢却很是激动,拉着怀夜就要看安魂草。
轻欢一直对草药深有研究,这次如此急迫怀夜也没往别处想,大方拿了出来,轻欢紧接着就问了好些瀛洲的问题,自然也包括怎么去瀛洲。
怀夜只当他想做研究,提醒道:“九婴虽不是奸邪之辈,但喜怒无常又厉害,你若是有心要去,一定要小心着些,或是让我们陪着。”
南疆暗暗想,怀夜起先只是个会躲在他们背后需要人照顾的角色,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会照顾别人的人了呢?
轻欢只说自己有些好奇,其实当时怀夜和南疆若是再留心些,比如记起九婴那个“又是”,想起怀夜父母先前打算用安魂救人,轻欢早逝的父亲以及他不知何故腿上带着烧伤的母亲,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这次轮到怀夜重伤要治,南疆在一旁帮忙照看,北海曾拉着南疆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俩这是不是命带灾字,我们祖上积了那么多年德都还镇不住你俩的造作,怎么每次出门都这般见血见肉的?”接着北海十分骄傲的拍拍南疆肩膀:“你看是不是得亏姐让你出门了?你看你俩虽然命犯太冲,但一起的话却总能逢凶化吉,赶紧珍惜着点吧,你说话这么伤人他都能跟你回来,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你姐我也是很忙的。”
南疆憋了半天,似乎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我说话真的很伤人?”
北海叹息着道:“这也不怪你,毕竟你从小就没人告诉过你温柔得体是个什么意思,或者明天你跟着姐姐从学做点心学吃点心开始,逐渐做成一个柔软甜蜜的好男人?”
南疆想到甜食不由面色一变,并在他姐的大眼睛里看到了十分算计神色,不由道:“……阿姐,做点心一点也不温柔得体,而且你也不温柔得体啊……”
回答他的是他温柔得体的姐姐的一个肘击,他亲姐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知道温柔得体什么意思吗?乖,不用明天,今天你就去给我做三百公斤写着‘温柔得体’的点心出来,我来放糖,今后你每天一个,保准让你充分理解‘温柔得体’四个字的精髓。”
于是怀夜这段养伤的日子成了南疆每每想起都带着腻死人甜味的惨烈回忆,不过北海有些话说的极对,比如要“珍惜”。
南疆在吃完那些甜死人不偿命的点心后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茫然期,他脑子还在转着,但是身体做不出反应,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想:他对怀夜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轻欢还出了一趟门,却没有知会任何人,几人知道这个还是因为轻欢他娘自打儿子走后总站在村口等他,所幸的确只有怀夜和南疆出门带凶字,轻欢毫发无损平平安安的回来,还给众人发了几只安神用的香囊,便连北海也有份,只是轻欢看来忧心忡忡。
几人里最开心的要数北海,拿着香囊闻了闻感叹道:“唉,可惜轻欢不是我弟弟。”
南疆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吃醋了,闻言道:“那下回让他多做几只,说来他之前输给我的药茶还有一些,阿姐可要?”
北海眉眼含笑,捂着嘴道:“哎呀你姐也没有那么贪心啦。”
南疆回了个吃惊的表情,便因为这个表情,南疆这日多吃了一个点心。
怀夜痊愈那日,南疆想着闻涛不畏北海经常偷跑来探病的热忱,终于觉得,他虽不认同北海那套解灾说辞,但也觉得怀夜很好,兴许也是对他最好的人了,他这人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从不纠结,便对怀夜直言道:“你之前对我说的喜欢,我想,我也是有些喜欢你的。”
怀夜不知南疆是如何的从“不喜欢”变成了“有些喜欢”,但他忽然就觉得,他先前受那么重的伤都是值得的。
北海也很是高兴,对南疆道:“你可知你头上这枚簪子,虽说是娘亲遗物,却是咱爹亲手做的?”
南疆怔住,他怎么也想不到景茗有这样的细腻心思,北海抬手帮他整了整发簪道:“是啊,你且记着,若是认定了心思,便是做出了承诺,是一辈子都不能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