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坚持 ...
-
顾姥姥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到半个月，她已经羸弱得不成人样，颧骨明显凸出，因年老而松弛的皮肤耷拉在眼角旁，呼吸极其细微，痛苦的滋味在睡梦中也伴随着顾姥姥。
这是一个普通病房，还有另外两床患者，一个是四十来岁的女人，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在二人进来时就死死盯着，从门口盯到了病床边；另一个是个老头子，凶神恶煞的，嘴边叼烟，胡茬布满下巴，标准地中海头型。
时柠边讨厌二手烟，呛得他咳嗽了两声，顾初妄仿佛身后了眼睛，从风衣兜里拿出口罩，头都没回就准确无误地塞进他手里。
顾初妄蹙眉，阴鸷地看向老头，刚要说话。
“你个老逼登！能不能别抽了！”女人突然破口大骂，“乌烟瘴气的！你要呛死我啊！”
“逼养的！有你什么事！”老头猛地坐起，指着女人鼻子回骂，“反正你也快死了，呛死就呛死了！”
“有病！有病！你真他妈有病！”女人“嗷”一声哭了起来，那声音简直绝了，比刻刀划玻璃还难听，“啊——老天爷啊！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太疼了！啊啊！”
“闭嘴！”顾初妄吼道，“谁开口我给谁开瓢！”
女人被他惊吓到，顿时噤声。
“你……”老头子不服，半个字没说完就不敢再说了。
因为顾初妄从床头桌上拿把水果刀就要往他脑袋上捅，那架势，那速度，吓得老头赶紧求饶：“别！别别别！我错了不说了！”
这举动让时柠边也吓一跳。
顾初妄扫了吓得够呛的老头一眼，嘲讽般的把水果刀扔回原处，发出“哐当”一声。
顾姥姥本来就睡得轻，这会儿肯定醒了。
刚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咳嗽，顾初妄从抽屉里取出扇子，熟练地为姥姥驱赶烟味。
不堪言状的悲伤自心中而来，酸了时柠边的鼻子。
都是病人，为什么不能将心比心地相互理解照顾呢？非要怨这个恨那个。
这是时柠边的疑惑。可他很快又理解了他们。
顾姥姥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眼皮都难以抬起，气若游丝般。
顾初妄盛好了热粥，想着一点一点地喂进姥姥嘴里。而在一旁的女人突然似发疯般狂叫，薅着自己的头发摔到地上，满地打起滚来。
这场面吓了所有人一跳，不过顾姥姥和老头很快平静下来，这是病情恶化，疼得受不了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引来医生和护士，几名男护士把女人从地上抬上床，眼疾手快地给她打了止痛针，医生说：“这针不能多打，以后会更疼，你得自己忍着。”
女人眼神涣散，麻木地点头。
直到护士安顿好女人离开，时柠边还愣在原地，顾初妄觉得这种环境太压抑不适合时柠边，顾姥姥艰难地吃过饭睡着时，他带着他走出病房。
俩人谁都没说话，走过长长的走廊，礼让坐轮椅的病人，因为外面阴天在下大雨，并没有亮光，所以整栋医院都显得格外压抑。
偏偏一楼大厅的电压还出了问题，灯一闪一闪的，顾初妄看了看淋雨跑进来的人，都是一脸晦气样。
顾初妄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好，时柠边拿着两杯星巴克从右侧大门进入，星巴克是开在医院里的，所以他也免受淋雨了。
“你要哪杯？”时柠边在他身旁坐下，问。
顾初妄勾了勾唇，说：“要提神的。”
“给。”时柠边把焦糖玛奇朵给了他，自己则留下星冰乐。
顾初妄抿了一小口，略微蹙眉。
“告诉你件事。”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将视线转移到时柠边身上，“我是第一次喝这东西。”
“好喝吗？”
“不。太苦了。”
“就是苦才提神。”
“哦。”
接下来他们都处于沉默，气氛不太对劲，仿佛空气都凝成了冰碴。
看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在忙，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是心里十分舒坦的。
顾初妄脑袋是放空的，乱得很，现在的关系他没有心思去维持，可时柠边在沉默中思忖。
半小时后，护士前来打破他们的尴尬。
她像是有急事，语速飞快：“袁诗州家属把这一阶段的费用结一下，主任应该很你说过了，在宁城这个小地方医疗水平不是很好，所以要是有条件还是得去一线城市，比如说平京啊沪宁啊，那里的三甲医院都是全国出了名的，或许那边的医生会有办法。”
说完，像是可怜顾初妄似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离开了。
顾初妄木着脸，拿出手机在网上缴费，又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当他点击结算后蹦出来的余额不足让他一怔，时柠边是看到了的，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顾初妄站起来，因为坐久了腿有些发麻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时柠边急忙扶他，说：“我帮你付……”
“不用。”
“姥姥那……”
“我找老周借。”
说得毋庸置疑，像是要和时柠边断绝关系般。说完，他拿着手机去一旁打电话了。
以前俩人商量得好好的，有什么困难一起解决，不要憋在心里，
时柠边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罕见地闪过一丝阴沉，但眸光一转，亦或悲凉亦或无奈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整个人陷入阴翳。
一个老人的生病为什么会牵扯到俩人的关系？时柠边沉下心，以理性的态度去思考。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两个男生相爱不是一件被世人认可的事，可他们还是说服不了内心，一意孤行地干了些事情，如今败露，已经是很困难了，顾姥姥一生病更是雪上加霜。
原因无他，只是顾初妄骨子里的自卑和独立使他不愿低头，他认为只要低过头求过人，会给别人造成巨大的麻烦和折磨，哪怕是最亲的人。
比如从前的小休，以及现在的老周。
顾初妄没有办法避免，只能咬着牙，踩着自己的底线去面对现实。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把时柠边扯近自己这个麻烦中。
但是时柠边会同意吗？
时柠边的行为明确地告诉了他，不会。
他从老周那里再次借到了两万，转身，没有看到时柠边，他视线一转，眯起眼在缴费处看见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那是时柠边。
五分钟后，时柠边回来了，带着一堆单子回来了。
顾初妄仰头看着他，眼里是冰冷的，焦灼的。
时柠边愣了愣，过了好久好久，没等到顾初妄的问话，才犹豫道：“我交完了，连着往后半年的都交完了，嗯……现在咱俩去收拾收拾东西，我给咱姥换了个单人病房，环境总是比普通病房好，对治疗也有帮……”
“你干嘛要帮我？”顾初妄苦涩地闭紧了眼。
“什么？”
“你干什么要帮我姥姥？”
时柠边心里一股怒火和烦躁，转念一想顾初妄此刻的心情，立即压下，礼貌微笑道：“你说什么混蛋话，你是我男朋友，她也是我外婆呀。”
“不要帮我了！”顾初妄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他妈就是一个孽障！”
他这一喊，把大厅里的人全都引了过去，看热闹般伸长脑袋，护士急匆匆赶来，一边将笔插进胸前的兜里一边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这是医院，别打扰其他人。”
时柠边还是怔着的，下一秒，他能明显看到顾初妄眼圈红了一大片，连带着眼底的青色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外面，尽是疲惫，脸色苍白，嘴唇细微地发抖，像极了营养不良的人。
顾初妄到底不忍心：“对不起，我错了……”
记忆的长河涓涓流淌，恍惚间回到了阿幺生前最后几天，顾初妄好像也对时柠边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又跑回来和他道歉，当时时柠边也是因为顾及他心情不好，原谅了他，尽心尽力地帮他。
时间被蒙了层灰。
别忘了，他也是个不成熟的少年，和大多数叛逆的孩子一样，脾气暴躁，心思不细腻，仗着年轻可不会想那么多，想做就做，想爱就爱。
最后，时柠边一言不发地扔掉手里的星冰乐，面无表情地说：“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你自己换房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顾初妄开口，一个人就掀起卫衣帽子冲进大雨中，留下一声叹息。
*
平静过后，很快就上学了。
那场雨是近几年里最大的一场了，以至于时柠边周一到校时都蔫了吧唧的，鼻音很重。
“你……感冒了？”顾初妄担忧的问了句。
“嗯。”时柠边好像懒劲犯了，整个人窝在宽大的棉服里，神情恹恹。
顾初妄伸手去捞时柠边缩在兜里的手，时柠边没躲，紧紧攥住了顾初妄的手指头，小孩犯脾气般搓揉着，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你这人，不是一般人爱得起的。”
话题转得格外快。
声音极细微。
撩拨顾初妄心弦，心跳漏了半拍。
“所以说，你要想和我分开得想想孤独终老的后果。”
“嗯。”
“嗯什么？”时柠边非要他说清楚。
“我这辈子，就认你了。”
时柠边顿时笑了起来，唇扬得老高，笑得灿烂，一切阴霾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