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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天刚蒙蒙亮,城市还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静谧之中,江染就悄悄开车回到了学校附近,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宿舍楼,耳朵紧贴着宿舍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林宴星果然已经去晨跑了。

      轻轻打开门,溜了进去,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卫生间洗漱台和衣柜。

      那里摆着还剩大半的薄荷洗发水,是林宴星最常用的一款,冰凉的瓶身握在手里,他几乎能想象到林宴星发现它不见时的错愕。

      随后,他打开林宴星的衣柜,里面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那件眼熟的白T恤就放在最顺手的位置,那是江染多年前随手丢给他、后来被他一直穿着的。江染将它抽出来,连同洗发水一股脑塞进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拉好拉链,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宿舍,心脏因为刺激怦怦直跳。

      他想象着林宴星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迫不及待想冲个凉,却发现洗发水不翼而飞,只能皱着眉用清水胡乱冲洗,或者勉强用其他不喜欢的牌子;想换上那件最舒适的白T恤,却发现它神秘失踪,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种计划被打乱、处处碰壁、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一定能让那个总是波澜不惊的家伙露出破绽,江染几乎要为自己的‘机智’喝彩。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晚上,他调整好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宿舍,林宴星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珠,一股廉价酒店常见的那种混合香精味道的洗发水气味扑面而来,刺鼻而陌生。

      他穿着另一件类似的深灰色T恤,正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看到江染回来,眼神淡漠地扫过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他只是空气。

      江染憋了一天的兴奋和期待瞬间冷却,他忍不住,状似随意地靠在门框上,开口问道:“诶?你之前那瓶薄荷味的洗发水呢?怎么换了这个味道,难闻死了。”

      林宴星擦头发的动作没有停顿,声音透过毛巾传来,有些闷,但依旧平静:“用完了,楼下超市临时买的。”

      “哦……” 江染不甘心,又追问,“那件你常穿的白T呢?今天没见你穿。”

      “收起来了。” 林宴星放下毛巾,开始整理书桌,背对着他,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天气转凉,穿那个太薄。”

      江染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挫败感直冲头顶,他精心策划的恶作剧,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用合情合理的理由化解了?

      他不信邪,趁林宴星去水房打水的功夫,飞快地打开他的衣柜查看,那件白T恤果然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角落,而洗漱台上,也确实摆放着超市里常见的那种廉价洗发水和牙膏。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江染的执拗劲儿反而被彻底激了起来,他就不信,林宴星真的能毫无破绽。

      周五晚上,天色阴沉,不久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气温骤降,江染躲在他在市中心的公寓里,窗外是模糊的雨幕和城市冰冷的灯火,他酝酿着一个阴损的计划。

      他先找来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插入一个旧手机,然后,他模仿着学生会某个平时咋咋呼呼、语气急躁的副部长口吻,精心编辑了一条短信:“林宴星!紧急通知!学校西门刚到了一批活动用的桌椅和音响设备,赞助商急着要走,人手不够,你赶紧过来帮忙搬运一下!非常急!立刻!马上!”

      随后发送到了林宴星的手机上。

      发送成功后,他立刻取出电话卡,掰断,扔进马桶冲走。

      接着,他算准时间,提前开车回到学校,溜进宿舍,听着外面淅沥的雨声,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江染溜进卫生间,找到连接热水器的冷水进水管阀门。那是一个需要用到扳手才能拧动的、位置有些隐蔽的铜阀。

      他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号扳手,费力地、一点点地将阀门拧紧,直到几乎完全关闭,只留下极其细微的水流缝隙。

      这样,当打开热水龙头时,因为冷水供应被大幅限制,出来的水将主要是热水器里储存的、已经逐渐冷却的水,温度会非常低,尤其是在这种天气下,几乎就是刺骨的冷水。

      想到林宴星冒着冰冷的秋雨,急匆匆跑到偏僻的西门口,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最后只能带着一身湿冷和被戏弄的愤怒无功而返,想洗个热水澡驱散寒意时,迎接他的却是劈头盖脸的冰凉冷水的表情,江染就想哈哈大笑。

      他躲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拉上帘子,假装已经睡下,实则竖起耳朵,紧张又兴奋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密了,终于,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水渍溅落的细微声响。是林宴星回来了!

      江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听到门被推开,林宴星走了进来,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一些,身上带着室外潮湿的寒气。他甚至能听到雨水从他发梢或者外套上滴落的声音。江染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他听到林宴星在门口顿了顿,似乎脱下了湿外套,然后脚步声走向了卫生间,门被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清晰的水流声响起……哗啦啦……

      江染紧张地等待着预想中的那声惊呼,或者水流声的骤然停止,又或者是林宴星带着怒气的低咒。

      然而,没有。

      水声持续着,平稳而均匀,没有任何中断或异常的动静。几分钟后,水声停止。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林宴星穿着干净的睡衣走了出来,头发湿漉,面色除了比平时略显苍白一些外,依旧平静无波,他甚至用毛巾慢条斯理地继续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

      江染再也忍不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帘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你洗澡了?”

      林宴星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住,转头看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心思,他看了江染几秒,才淡淡开口:“嗯。”

      “水……水怎么样?” 江染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蠢了!

      林宴星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水有点凉,不过还好,能忍受。”

      有点凉?只是有点凉?能忍受?

      江染简直要疯了,他明明把阀门关得那么死,外面还下着冷雨,他跑去西门吹了风淋了雨回来,他竟然只是‘有点凉’?这个人的神经是铁铸的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接连两次的整蛊都失败了,江染挫败不堪,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许是因为这几日情绪剧烈起伏、睡眠不足,加上晚上溜回宿舍时穿着单薄,被那场秋雨浸染了寒意,又或许是急火攻心,邪气入体,当天夜里,江染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先是喉咙干痛,随后是头晕目眩,浑身一阵阵发冷,即使裹紧了被子,也无法抑制地瑟瑟发抖,牙齿都开始打颤。

      “好冷...” 他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意识在高温的炙烤下逐渐模糊,仿佛漂浮在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混沌海洋里。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只微凉而干燥的手,带着他无比熟悉的触感,轻柔地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

      “发烧了。” 是林宴星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锚一样,定住了他漂浮的意识。

      接下来,他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抱起来,靠在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上。

      杯子边缘凑到了他干裂的唇边,是带着淡淡甜味的温水,他像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小口啜饮着。

      然后,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拭过他汗湿的额头、脖颈、甚至手臂,带走黏腻的不适,带来片刻的清爽。

      身上被冷汗浸透的睡衣被褪下,换上了干净衣物,被子被重新盖好,严严实实地掖紧在他的下颌处。

      这一系列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照顾流程,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将他带回了过去十几年里,每一个生病脆弱、都被林宴星如此精心照料的日夜。

      所有的愤怒、不甘、挫败,在病魔的侵袭和这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内心深处那份被骄纵外壳紧紧包裹的依赖和眷恋,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宴星……” 他烧得糊涂了,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哭腔,本能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最终紧紧攥住了那只正要收回去、替他掖被角的手,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依赖地蹭着对方微凉的腕骨,“别走……我好难受……”

      被他紧紧抓住的手瞬间僵硬,却没有试图抽离,反而微微收紧,回握住了他滚烫的手指。

      这细微的回应仿佛是一种默许和鼓励。江染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往那只手的方向靠拢,仿佛要从那微凉的肌肤上汲取活下去的温度和勇气。嘴里断断续续地、颠三倒四地念叨着,将深埋在心底、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真心话,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对不起,宴星...我不是,不是真的想让你难受……”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混入鬓角,“我只是…只是好生气…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理我了……”

      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委屈地抽噎着:“你走了,谁记得给我买刘记的汤包…谁在我睡不着的时候给我念书……谁……谁在我怕打雷的时候……抱着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无尽的羞怯和依赖。

      他用力攥紧那只手,眼泪浸湿了枕头:“宴星…我以后…不凶你了,你别走...”

      就在这时,或许是高烧烧毁了所有界限,或许是内心深处对这份温暖的极度渴求,又或许是那被依赖和委屈催生出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

      江染仰起头,凭着模糊的视觉和本能的感觉,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近在咫尺的,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林宴星的嘴唇。

      这是一个毫无技巧可言的吻,江染的动作笨拙而急切,停留了大约两三秒,只是紧紧地贴着,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然后便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回枕头。

      一触即分,却又绵长如一个世纪。

      林宴星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

      江染却仿佛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依旧死死抓着他的手,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极轻地喃喃着:“林宴星…你是我的。”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良久,良久,林宴星才像是从冰封中解冻,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在床沿坐下,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江染紧紧握着。

      看着这张脸,听着他无意识中吐露的、带着哭音的依赖和那句“你是我的”,林宴星俯下身,不再犹豫,极其轻柔地将蜷缩着的、依旧在微微发抖的江染,连人带被子一起,深深地、紧密地拥入自己怀中。

      “笨蛋……” 他低下头,将脸颊深深埋进江染滚烫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混合着病气和他本身气息的味道,“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江家少爷,才留在你身边。”

      他收紧了手臂,用自己温热的胸膛去温暖那个依旧畏寒发抖的身体。

      “睡吧,染染。” 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我不走,我在,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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