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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山喽 ...

  •   弘治五年,天象异变,却无人能道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过往从未有过如此诡谲的天象。

      在众人惶恐等待之际,世间灵气迅速衰微,一时间修士无论修为如何,都无法继续操控手头灵器,空余身法武功,却难以使出需要灵力的招式。

      在这样的剧变之中,门派间长期维持的表面和气立即烟消云散。虽说这灵力衰竭是全方位的,但一些门派有积蕴,留有可以储存灵气的容器,所以为了争抢这些东西,门派间冲突四起。

      就在他们互相争斗之际,原先对他们再三恭维的皇帝率军队亲征,在一年内收复了境内近百个大小门派。

      皇帝回京这年改年号为“始安”,大赦天下。

      人间风云变幻,灵力衰微却成了大势,原本决心等待机会揭竿而起的修士渐渐放下了这个念头,转而过起了凡人的生活。

      但是民间的奇人异士从未停止过寻找灵气馥郁之宝地。据传闻,曾有许多人找到过一座仙山,上面的灵力之丰,是过去灵气衰竭之前的风水宝地都难以比拟的。

      但是最终并没有修士驻扎于此,因为这座山上的灵气似乎完全无法为人所用。许多人并不相信这个传言,非得要亲自来看看才愿意相信,有几个年头,这山脚的镇子总有修士来往,人们起初敬畏惶恐,生怕做了什么怠慢到这些大能,后来发现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也完全没有为难当地民众的意思。

      有大胆而健谈的人找这些失意的修士探了口风,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又为何失魂落魄地离开。

      镇上有位老人听闻了这个事情,和家中小辈闲聊时说起。

      “我从来没见过神仙,也从来没有被妖魔鬼怪找上门,或许这座山上真的有神仙,只是从不在我们面前露面,默默地护佑着我们吧。”

      *

      人人皆道这座山上杳无人烟,可是在一道极为复杂精巧的禁制之内,每日都会有练剑的声音。

      这座山上有师徒三人常住,避世到不知有世的程度,到了这份上可能也不能称为隐居,而该叫作安居。

      林江辞便是那日日练剑的小徒弟。他自记事起就已经在山上,和师父、师兄相依为命。

      师父说:“多年前,我同你的师兄下山游历,在路边捡到了你,那时候你才一丁点大,我们就顺手把你捡回来了。”

      兴许是被抛弃的时候年纪太小,也可能因为师父和师兄把他照顾得太好,林江辞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接着翻看手上的功法。

      没办法,他在山上除了看书修炼也没什么别的事儿要干。

      山上的生活什么都好,环境好,修行十分方便,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随时问师父和师兄。

      在林江辞学会辟谷之前,师父会遣师兄在山上找些吃食,稍作处理后给林江辞吃。

      不过林江辞很快就学会了辟谷,若是嘴馋,便自行在山里采点野果子打打牙祭。

      林江辞不知道自己修为增长算是快还是慢,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在转瞬之间就不再需要饮食和睡眠,只靠打坐便能活。

      在林江辞到目前为止短暂的人生中,他最大的盼头就是下山。

      不是从山顶到半山腰,也不是在层峦叠嶂中练着轻功和御剑,而是沿着蜿蜒山路向下,从云雾缭绕的山间离开,去到地上的人间。

      林江辞对于人间的认识全部来自藏书阁里的话本,里面说人间有数不尽的风流,有才子佳人的佳话,有掷果盈车的盛况。这些话本上的插画十分写意——或者说是抽象,没法让林江辞真的想象出山下的样子。但是他看了就很欢喜,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山下那个人间的。

      然而林江辞下不去,他的师父给整座山都布下了禁制,没有专门的通行令牌就下不去。

      师父哪里都好,什么都会,人也有意思,还特别疼爱自己的小徒弟,可就是单单不愿意让他下山。

      “为什么不让我下山?”林江辞一边练习剑法,一边问站在边上看着他的师父。

      师父打了个哈欠,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闻言看向林江辞,说:“为什么呢?这是个好问题,但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看看别的问题……”

      于是一整个白天,师父都在絮絮叨叨地讲着这剑法的起源、意蕴、深意、创新……

      师父是越讲越起劲儿,讲着讲着把师兄也拉过来听,要不是这山上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得懂人话,估计师父会逼着边上的草木虫鸟都来听他叨叨。

      哈欠是一种很容易传染的东西,师父精神了,他的哈欠就转移到了林江辞和师兄身上。

      林江辞听着听着,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钓鱼。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昏死过去,就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多了一个脑袋。

      他打了个激灵——可惜因为肩上有个头,终归没多大动作——扭头一看,发现他的师兄已经睡着了。

      林江辞复又抬头,用眼神无声地谴责着师父。

      师父一把年纪,心却还清澈,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然后抬手把师兄拎回了屋里。

      说到师兄,这也是个奇人。

      林江辞从一个小孩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年人,而师兄却永远是一副孩童的模样,要不是这么多年他都和师兄朝夕相处,他估计会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六七岁的孩童。

      不过再怎么说,他师兄还是长得很好的,虽然因为还没长开,暂且还是稚气多过俊秀,但是第一眼就是好看的,只要不长残,以后估计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长相。

      林江辞从小到大把山里所有成型的不成型的路都走了个遍,每次走到半山腰,就哐当碰上一个屏障。

      紧接着被缩地过来的师父揪回山顶。

      “师父,您老人家就没别的事儿要忙活吗,怎么老盯着我下不下山呢?”林江辞捂着自己砸疼了的脑门,一脸委屈地问。

      师父这会儿又端起来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为师自然是有事要忙的,但是你真的不能下山。”

      林江辞表面上“嗯嗯嗯”,实际上还是孜孜不倦地琢磨着下山的法子,直接用剑砍不动,御剑飞行会被撞飞,地遁会被拦下,尝试伪造通行令牌则会造成小规模的爆炸……

      总之就这么折腾到了十九岁,林江辞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探索下山的法子,上午练完剑也不休息,而是跑到半山腰打量着禁制,然后在旁边席地而坐,一坐就是好久。

      林江辞是个剑修,虽然也学符咒、炼器等别的知识,但都说不上精通。他兜兜转转试了这么多法子,最终还是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突破禁制——用剑砍!

      林江辞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日日勤劳练剑,日日有进境,从未遇到什么门槛。师父说,他这是做剑修的好料子,让他继续努力。

      然后他努力着努力着,终于有种触碰到什么事物的感觉。但此时林江辞没有马上跑去师父面前展示,而是使上轻功,轻轻巧巧落到禁制边上,几番蓄力,用手中的剑向禁制全力砍去。

      这禁制是坚硬而奇巧的,每每受到内外冲击,就会有泛着淡淡金光的符文自被损伤的部分荡开,林江辞知道这是禁制在进行自主修复,更不可能在此时卸力。

      他逐渐耗空自己为这一击积蓄的法力,就在他马上要结束这一剑的时候,禁制上忽然金光猛涨。林江辞被晃了眼,却没敢闭上,继续直视着那金光之间被他用剑猛砍的位置。

      禁制并不会阻隔光线,自禁制内看去,外面的天蓝得透彻,但此时却凭空有了一个边沿带着裂纹的小缝。

      林江辞心脏猛跳,呼吸一窒,巨大的惊异与喜悦涌上心头,让刚刚瞬间力竭的他软了双腿。为了不扑通倒地,他闪身靠在树上,只是眼神依然死死定在那个他砍出的缝隙之上。

      师父很快就来了,他顺着林江辞的视线看向那个缝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挥了挥衣袖,那个缝隙就被填补得了无痕迹了。

      林江辞冲着师父一拜,敷衍极了,一点没有尊师重道的样子。

      不过他这师父也不拘这些礼数,所以才把林江辞惯成了这副活泼样子。

      林江辞刚刚倚靠着树重新积攒了一点力气,表面上对着师父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实则脚尖一点,就要使着轻功往外跑,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师父近了身。

      师父轻轻巧巧地卸了他脚上的劲儿,把他领子一薅,拎小动物似的把他拖到了自己平日打坐的地方。

      师兄已经等候在那里,手上还拎着两个包袱。

      师父兀地松了手,让林江辞差点摔在地上。好在林江辞从来不怠慢修行,身体平衡能力极佳,在原地转了个圈,随即站稳了。

      师父戳了一下林江辞的头,叹了一口气,“你这小剑修,一天天就知道砍这砍那,我教你剑法是让你破坏禁制的吗?”

      师父用的力道不大,但是林江辞年纪小,皮肤嫩,被戳了一下还是多了一小片红痕。不过他并不在意,还理直气壮地说:“这说明我进步了!我以前都砍不开的。”

      师父不欲与他争辩,开口道:“罢了,今天带你过来不是要和你讨论这个。”

      林江辞一脸莫名,“师父您说。”

      师父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下山吗?师父今天满足你的心愿,拿好这个同行令牌,和你的师兄一起下山吧。”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块成色极佳、不似凡物的玉牌,递给林江辞。

      “啊?”林江辞没伸手,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师父伸手又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这次比前一次更用力了些。

      “诶呦……”林江辞吃痛,往后退了一步,人倒是清醒了,“好了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了。”

      林江辞伸手接过玉牌。

      玉牌入手冰凉,触感极佳,林江辞却是个不懂欣赏的,下意识放到嘴边想咬。

      师父自然知道他这德行,赶紧给他脑门又来了一下,止住他的动作。

      林江辞“嘶”了一声,“师父,你就不怕你徒弟被你敲傻吗?”

      师父从容道:“你不会被敲傻,这我是知道的,万一你一口下去把玉牌咬坏了,出不去,我觉得你要哭傻了。”

      林江辞并不同意这个说法,“我好久没有哭过了!再说了,真的出不去了,我再多练几年,肯定也能劈开禁制!”

      他说完这大逆不道的话,小心觑着师父动作,生怕自己再挨一下。

      师父却并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神中有一丝怀缅。师父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兴许也用不上几年……我还是赶紧把你送下山去吧,这护山法阵是我拿来养老的,真被你砍坏了,我还得费心费力去修呢。”

      林江辞难得有点愧疚,“师父……”

      “好了好了,你师兄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你们现在就可以下山了。”师父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让他下山这事儿实在是有些不真实,林江辞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等师父真的让他走了,他才惊觉,这之后可能就有段时间见不着了。

      虽然之前他们也有过见不着面的情况。师父虽然看起来懒散,但是平日也有修炼,到了他这个境界,时不时就需要闭关。

      但即使师父闭关,林江辞也能感受到师父的气息,虽然见不着,但总是觉得师父和他还有师兄是在一块儿的。

      可是下山就不一样了,人间可不止这一座山的大小,他们会和师父隔上好远的距离。林江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深深一拜,行了个难得标准的礼。

      师父一怔,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沉默地看着林江辞和师兄一前一后离开了。

      太阳落山了,人间毫无抵抗之力地没入了黑夜。师父从袖中挥出一股白雾,这白雾随着他的心意缓缓流动成型,若是林江辞还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眼前的场景。

      这正是林江辞劈开禁制的那一瞬。

      师父欣慰地笑了,其实他对于这一天期盼已久,而这一天的到来比他预计得还要早些,他再一次意识到林江辞的天赋是多么突出,即便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照样超越了他的期待。

      这个欣慰的笑没有在师父的脸上停留多久。

      屋里黑漆漆的,但是他没有点灯,只是闭眼坐着。在他闭眼的刹那,他的神识铺展出去,一路蔓延,将山风、雾岚和草木尽收眼底,当然,还有那个拦了林江辞十几年的护山大阵。

      两个徒弟的脚程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阵法边缘,走了出去。

      师父借着自己的神识,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收起神识,回到后山闭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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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个作者又双叒叕在改开头了,这次应该就会定下来了,等我写完前九章一次性替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