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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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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航将她扶在休息椅上:“别哭了,都会好的。”
病房里依旧保持干净整洁,仅有一只白瓷杯碎在了地上,颜雪安静的缩在被窝里,就像被掉地的瓷杯吓到了似的,画面和谐的让临渲意外。
没有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他轻轻蹲下身,拾起瓷片。
瓷片捏在手里的感觉很舒服,凉凉的,好像还有些发软,似乎指尖稍一用力就会化作千万块碎片。
瓷片全部拾起后他把它们放到了角落,她完全看不见的地方。
犹豫几番,他终于开口了:"你在吗?"
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说一遍:"颜雪,你在吗?"
依旧宁静如初。
他心里一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感涌上心头。
直觉驱使着他掀开了被子,被子里人的脸色有些苍白,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一样。
他听到了呼吸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不在了?一阵轻松奇迹般传遍全身。
这是怎么了?他掐了掐自己,试图保持清醒……
等到医生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时,他已经晕在了地上,护士们匆忙为两人施救。
如果墙角的一堆碎瓷片拼接,就会发现少了一个最锋利的角。然而这将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抱歉,我们尽力了。"许文亮缓缓从手术室跨出来,“颜雪,2031年4月13日下午4点13分,抢救无效。节哀。”
临渲只是突发性贫血,早已醒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可理性的大脑告诉他要先去问个清楚。
他毫不犹豫地追上许文亮:“许医生,能跟我讲讲吗?"
“请问您是?”
"她的家属。”
"好。我进病房后立刻加入抢救,很幸运,呼吸和心电恢复了,等情况稳定点后立马安排紧急手术,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起初手术还不错,中途出现了失血性休克,但是身体对输进去的血完全排斥。”许文亮叹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其实不是输血无效,是她的求生欲不断下降。”
“可以说的通俗一点吗?”虽然已经听懂了话的意思,可他还是希望自己听错了。
"简单来讲,就是她自己放弃了,不想活了,逼死了自己。”许文亮叹了口气,“这么年轻这么好的闺女,唉……哦,对了,这是她手里一直攥着的,您是家属就交给您。节哀。”
“谢谢医生,辛苦了。”
临渲接过那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捏在手里就像白瓷片一样,微凉发软。
将纸塞进口袋,他走回她的病房。
只有零点发愣地在门口的休息椅上瘫着,见临渲来了,僵直地道:"公司出事了,刘宇航回去了。”
"嗯。"临渲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说不出话来。
推门进了病房,被子依旧凌乱的堆在床上,可床上却不再有那个盘腿而坐的身影,碎瓷片依旧堆在角落,仿佛在肆无忌惮的诉说一切。
他动手叠好似乎带着她余温的被子。
留下的东西也需要收拾吧。
他打开抽屉,里面居然空旷干净,要知道,先前她的东西一向和她的头发一样又多又杂。
抽屉里有东西,一张背面朝上的照片。
他拿起照片,照片下还有一张大小相等的纸。
翻过照片,上面的人居然是他,十几年前参加钢琴比寒时拍的,纸上大大写了两个字:"勿念",落款只有日期,是十几年前的某一天。
他将照片揣进口袋,又拿出医生给他的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打开,洁白的纸上仅有一行字:
"我先走一步喽!"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他将纸放进装照片的口袋。
他面无表情的走出病房。
突然,世界一片漆黑……
再次睁开眼时,临渲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颜雪住过的病房,桌子上红色的邀请函极为刺眼。
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自己身上。
他闭上眼把头蒙进被子,心想,颜雪不愧是工程师,连病房都选的这么好。
这不是病房,是一间温暖的小屋。
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的桌上,有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他打开,"颜雪白礼,特邀临渲"的字样跳入眼帘。
为什么白礼的邀请函颜色这么鲜艳。
他伸手拿过自己桌上的邀请函,"颜雪白礼,特邀临渲",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笑了笑:"我的宴会你还没赴,怎么又反邀我了呢!"
考虑到颜雪不在东楼会出的问题,他顾不上犹豫,驱车前往。
总裁办门前,他推门而入。
看到眼前的一幕,热血直冲他的脑门:颜雪一身黑色工作装,正坐姿端正的给面前的方案写评语,刘宇航笔直的站在她身旁,手中抱着一摞文件正在整理。
见有人来了,两人同时抬起头。
来人的衣着不像自家公司的员工,刘宇航问道:"先生,请问您是?"
他钉在了原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颜雪瞧了他一眼:"临先生,进来坐吧。”
刘宇航眼里充满了问号,却知趣的没有说话。
“字航,倒茶。”颜雪挥了挥手。
“好。”
临渲面前泡上了清甜的苦荞茶。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临渲没敢喝。
"把这些资料发到一楼。”颜雪往刘宇航手里递了一沓纸,目送他出门。
刘宇航一走,临渲终于绷不住了,当截就问:"你不是死了吗?"
"你咒我?"颜雪眉梢一挑,悠闲的玩起了手里的笔。
临渲后背凉凉的,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僵了足足一分钟,才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颜雪。”
临渲松了口气。
“不对,好像是颜书伶。”
临渲"唰"地挺直了后背:"你倒底叫什么名字?"
"不是颜雪,就是颜书伶,我也忘了。”办公桌前的人眉头紧锁,一副拼命思考却又想不出什么的样子。
临渲看的心里发毛,瞪大眼睛使劲盯着她。
"你先走吧,想起来我告诉你。”桌前的人对他摆了摆手。
他立马夺门而出,茶几都被带倒在地,茶几上的白瓷茶杯也摔得四分五裂。
出门还没走几步,又被门里的一句"回来"给叫了回去。
桌前的人用笔指了指地板:"让你放倒我茶几了?让你摔碎我茶杯了?给我收拾干净!"口吻戏谑。
临渲却战战兢兢弯下腰,直接把手伸向碎瓷片。
好熟悉。他愣了几秒。
桌前的人微笑着,深沉的望着他,他却丝毫没有发觉。
瓷片全部拾起后,他不由自主地把它们放到了角落,她完全看不见的地方。
他盯着瓷片出了神。
墙角的一堆碎瓷片,多了一个最锋利的角。然而,这将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坐吧,临渲。”桌前的人舒缓的说。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坐回了沙发。
"我回去以后,公司暂时给你,有没有问题?"她眼神复杂的望着他。
"没有。”他竟然重重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有缘再见。”她放下手中的笔,迈步走出了办公室。
在她刚走出去时,刘宇航就紧跟着进来了,仿佛没有注意到老总的离开,神情自然的对他说:"临先生,开始吧。”
心理素质极好的临渲深呼吸了几十次,也无法强迫自己接受发生的一切。
似乎是上天安排的一个游戏,把他玩的团团转。
工作结束后,已是晚上十点整。
来不及多想,临渲飞快地赶往医院。
博通医院。
临渲走上楼梯,来到那扇病房门前。
有了先前的教训,他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吗?"
"进来吧。”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咬牙,他推开了门。
"坐下吧。”病床上的人放下手里的手机,对着他指了指床边的板凳。
“你好,临先生,我叫颜书伶,西楼公司的合作伙伴。”病床上的人自然地盘腿而坐,对他自我介绍。
"你认识我?"
"认识,临渲。”
临渲心里骂了一句,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周围很安静。
临渲低下头闭上眼睛,似乎在整理杂乱的思路。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病床上的人躺进了被子,周围依旧很安静。
临渲头上掉下一大滴冷汗,妈呀,还来?死一次嫌少啊?刚才不是还坐的好好的?
他吞了吞口水,壮着胆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一样。
他听到了呼吸声,好多外的呼吸声,唯独没有她的。
世界再次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临渲缓缓推开眼皮,发现自己正趴在办公桌上是在东楼大厦。她的地方。
一旁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他转动一下酸痛的脖子,拿起手机,瞬间就是一百二十分的清醒来电显示--颜雪!
强忍着大吼一声然后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他按下了接听,却不小心按成了挂断。
手忙脚乱的重拨,电话很快被接起:"临渲,研乐回来了!要去东楼!预计二十分钟之后到!"
善于抓重点的临渲一听就是两百二十分的清醒:“真的?"
"你竟然有了怀疑我的毛病?"
"没有,我要忙了,拜拜!"临渲兴奋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刚巧不巧,敲门声伴着一道温润的音线响起:"临渲,给我开门!"
他打开门,颜雪一身黑色的工作装大步流星迈进来:“去洗把脸,衣服嘛,穿这个就挺不错。”
他飞快的冲向洗漱间。
颜雪坐回椅子上,拎起桌上的笔拈了拈,似乎再试是否依然好用。
对着镜子,临渲仔细想着研乐的模样,就像一位资深的雕刻家在想象著名模特的模样。不过只能忆起时而清晰而时而模糊的剪影。
颜雪的背影透过门缝映在镜子上,她手中的笔灵活的动着,不知在写什么。
总裁办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颜雪打开了门。
临渲走到办公桌旁,心突突地跳着,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断蔓延,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像要流出来。
不行!哭什么!应该高兴才对!
研乐仍旧与十几年前的模样相差无几,头发长及后背胛骨处,气质被一身淡紫色休闲装衬托的更加沉熟。
"坐下吧!"颜雪笑着迎客,又给手足无措的临渲飞了一记眼刀:"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临渲僵硬的走过来,坐在了研乐身旁。
研乐自然认出了他:“临渲,好久不见。”当年递出课外书的笑容再一次绽放在她脸上。
就是因为这充满友善的笑,他将她装在心里好多好多年。
似乎是上天安排的一场游戏,研乐似乎忘掉了临渲给她的不美好的触动,临渲似乎忘掉了研乐年少时给他的第一次伤害。
"好久不见。”似乎释然了一般,临渲吐出一口气。
"好久不见,想我了吗?"逆着光的研乐更加好看,身体边缘似乎发出淡金色的光茫。
"听说,你要结婚了?"临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研乐没有回应,安静的望着他。
"余生,你是软肋,也是铠甲。”临渲深深望着研乐,就像初中生背《出师表》一样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对她说。
颜雪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若隐若现,好像快要消失。
研乐敏锐的察觉到了颜雪的不对劲:“颜雪!”
似乎是上天安排的一场电影,精彩至极。
"我该退出这个世界了。”颜雪轻笑着,"不要难过。”
她渐渐化作晶莹的水珠,升腾起来,继而又化作一团雾气,最后彻底炸开,消失不见。
临渲和研乐来不及反应。太突然了。
生活依旧继续,日子风平浪静。
若不是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号码,若不是那张照片和两页纸,若不是一套运动服和一套户外装备真实的摆在眼前,临渲绝对不敢相信曾有个叫颜雪的女孩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像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没有了她,东楼大厦依旧照常运转,刘宇航依旧照常汇报工作,食堂的阿婆依旧照常送午饭上来然后唠唠叨叨好半天……
平静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研乐似乎也不记得那个叫颜雪的女孩。
只有临渲一个人心里清楚,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伤得了她。
"终于,没人烦我了。”临渲心里道。
打开手机,所有对她的消息免打扰都可以关掉了吧。
发出一条消息,名字下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却再也不会弹出,手机的那头,特别关心响起,却再也没有人来个消息秒回。
他发出了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了。
就像瓷杯少的一个角多的一个角,这将永远不会有人关心,有人发现。
就这么消失了,只告诉过他:“这个世界,我来过。”
"初识,我带着对你的好奇去探索你的世界,对我一个陌生人你却毫无防备,你又天真又傻,只会哈哈大笑,你好像活的无忧无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我说过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开始讨厌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消息轰炸,讨厌你那么丧,讨厌你没有按我的想法帮好我的忙,讨厌你老是那么自以为是……”
“……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人和人之间最恐怖的就是深入了解。”
“我真是疯了,敢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我终于明白,只有笑哪怕是哭着笑,都那么受人欢迎。我拼尽全力走向阳光的那一面,可这条路真的好难走。”
"我留给你的记忆没那么多,除了她我什么都无所谓,你走吧,走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