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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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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一清晨,临洲的云层像被谁悄然掀开纱帘。火辣辣的太阳刚探出半张脸,空气瞬间滚烫得能燎伤人,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泛着油亮亮的光,连蝉鸣声都躁得变了调,一声叠一声往人耳朵里钻。
校门口公告栏“啪”地贴上军训通知,红纸黑字刺得人眼慌。高一新生们瞬间炸开锅,此起彼伏的哀嚎里,有人把书包带扯得老长,有人拿课本捂住脸,活像即将被拖去晒成人干的小白菜——这周,就要开始军训了。
周一第一节课下课铃刚落,高一(1)班班主任陈晓大步跨进教室。他手掌往讲台上一拍,震得粉笔灰扑簌簌往下掉,冲着前排喊:“岑昭野!带几个男生去仓库,把咱班军训服领回来!”
岑昭野赶忙点头:“好,我这就去。”他一转头,瞧见裴屹正憋不住笑,每次自己被老师安排干活,这家伙准是这副表情。
他伸手捣了捣裴屹的肩膀:“别在这儿傻笑了,跟我一起去。还有你们几个,别光看热闹,都搭把手。”
说完,他冲平日里一起打篮球的哥们儿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家一起去搬军训服。
陈晓大手一挥:“赶紧的,别磨蹭。”说完领着岑昭野和几个男生往学校仓库走去。学校没专门放东西的地儿,军训服都暂时堆在仓库里,这会儿里头估计乱成一锅粥了。
等他们赶到仓库,货架旁空荡荡的,地上只剩零星几包衣服。不少班级都已经领完军训服,纸箱堆成的小山塌了大半。
陈晓瞅了瞅四周,见走廊里再没其他学生过来,蹲下戳了戳包装袋:“就剩这些了,先都扛回去。”他随手在登记表上划拉几笔签好字,冲岑昭野几人扬了扬下巴,“反正也没人要,咱们班全拿走。”
“陈老师,您这也太‘照顾’我们了。”裴屹弓着腰,费力地扛起一大包衣服,累得直咧嘴。听见陈晓这话,嘟囔了一句就想溜。
陈晓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后衣领:“别偷懒!就你话多。你不是体育生吗?这点衣服都扛不动?”
“陈老师!我错了!快松手——”裴屹被拎着衣领来回晃悠,书包带子滑落至手肘,像只被揪住后颈的猫,两条腿在空中乱蹬,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岑昭野抱着衣服经过,瞥见这滑稽的一幕,喉间溢出闷笑:“裴哥,你这架势,不帮老师再搬两趟说不过去啊?”
“岑昭野!”裴屹涨红着脸挣扎,冲他竖起一根手指,“等我腾出手,非收拾你不可!”
陈晓松开手,重重拍了下裴屹的后脑勺:“别闹了,赶紧搬!”他扭头冲还在慢慢吞吞的男生们喊了两嗓子,又低头看了看衣服包装袋上的班级标签,跟岑昭野叮嘱道:“你和裴屹拿的这两包是高一(5)班的,就在楼下正中间那间教室,先给他们送过去。剩下的人,跟我回咱们班。”
陈晓一摆手,示意其他人先走。剩下几个男生虽然不太乐意,但想着不用多跑一趟,还是松了口气。路过岑昭野和裴屹时,他们故意打趣:“慢慢送啊,哥们儿!”
岑昭野笑着回了句:“知道了,你们先走吧。”他看班主任带着人走远,又用肩膀撞了撞还在揉脑袋、一脸懵的裴屹。
“快走啦,被拍一下就傻啦?”岑昭野拽了把还在揉脑袋的裴屹。裴屹皱着眉头抱怨:“怎么每次累活都有咱俩?你接任务就算了,还非要拉上我。”
“赶紧的,弄完早休息。”岑昭野不想多废话。他和裴屹打小就认识,从幼儿园到现在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关系好得像亲兄弟。
因为他俩关系铁,老师每次给岑昭野派活,总会顺便捎上裴屹。这么多年下来,俩人没少一起干苦差事,早就习惯有福同享、有活同扛了。裴屹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抱起一包衣服。
高一(1)班在三楼,而高一(5)班在二楼。初秋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映得楼梯间有些燥热。俩人抱着衣服,一步一步走到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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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昭野在中间的教室门口停下,抬头一看,确实是高一(5)班。他抬手敲了敲没关的门。
“请进。”教室里正在上英语课,讲课的是班主任玉兰芬。玉老师年纪不小了,脸上有不少皱纹,不过衣服穿得很鲜艳,看着特别精神。
听到敲门声,高一(5)班的学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原本趴在桌上打瞌睡的也赶紧坐直了身子。
坐在第一排第二个位置的温霜凝也跟着抬头,细碎的刘海被空调风微微吹起。她个子不高,刚到一米五八,此刻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往下坠,却仍强撑着用指尖掐了掐掌心,不让自己睡过去。
岑昭野应声点头:"这就去!"余光瞥见裴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又等着看他笑话——每次老师派活,裴屹准摆出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抬手捣了捣对方肩膀:"别傻笑了,一起去!你们几个,别光看热闹!"下巴朝篮球队哥们儿一扬,几人立刻起哄着起身。
陈晓拍了拍讲台:"动作快点!"转身带众人往仓库走。学校没专门储物间,军训服全堆在里头,这会儿估计乱成蜂窝了。
推开仓库门,货架上空空荡荡,地上只剩零星几包。纸箱堆成的小山塌了大半,标签散落一地。陈晓蹲下戳了戳包装袋:"就剩这些,全扛回去。"他龙飞凤舞签完字,冲岑昭野挑眉,"反正没人要,咱班先占着。"
"陈老师,您这也太偏心了!"裴屹弓着腰扛起大包,累得龇牙咧嘴,嘟囔着就想溜。
陈晓眼疾手快揪住他后衣领:"体育生这点活都扛不动?装什么装!"
"错了错了!快松手——"裴屹被拎得双脚乱蹬,书包带子滑到手肘,活像只炸毛的猫,耳尖红得能滴血。
岑昭野抱着衣服路过,没忍住笑:"裴哥这架势,不帮老师再搬两趟?"
"岑昭野!等我——"裴屹涨红着脸挣扎,被陈晓又拍了下后脑勺。
"别闹!"陈晓指着包装袋,"你俩拿的是五班的,先送二楼。其他人跟我回班!"
男生们路过时挤眉弄眼:"慢慢送啊~"岑昭野笑着挥手,等班主任走远,撞了撞还在揉脑袋的裴屹:"走吧,傻子。"
"每次干活都拉上我..."裴屹抱怨着抱起衣服,"咱俩这交情,怕不是上辈子结的仇。"
"弄完请你喝汽水。"岑昭野抬脚踢了踢他的鞋后跟。两人从小同班,早习惯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初秋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照得楼梯间闷热。两人抱着衣服走到二楼,岑昭野在挂着"高一(5)班"门牌的教室前停下,抬手敲门。
"请进。"讲台上,穿玫红色衬衫的玉兰芬老师推了推眼镜。教室里原本蔫头耷脑的学生们瞬间挺直腰板,连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女生都猛地坐直——除了前排那个扎马尾的小个子。
温霜凝的眼皮像灌了铅,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撑起精神。空调风卷起她额前碎发,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直到听见脚步声,她才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教室里大半同学都蔫头耷脑的,玉老师喊了好几次“别犯困”也没奏效,最后只好点人站起来读课文。
“老师,我是高一(1)班的岑昭野,这是您班上的军训服,陈老师让我们给拿过来了。”
“哎哟,哪能让你们专门跑这一趟呀,太谢谢啦!辛苦辛苦,快进来,把衣服放讲台上就行!”玉老师赶紧招呼门外的岑昭野和裴屹,看着他俩把军训服搁上讲台,又笑着补了句,“也帮我谢谢你们陈老师,我们正打算下课去取呢。”
“不麻烦。”岑昭野点点头,将袋子轻推到讲台角落,抬眸时目光清透,“那老师,我们先回教室啦。”
“行,谢谢你们啊。”玉老师望着他们走掉的背影,眼神里透着欣赏。她转回身子,扫过教室里一群快睡着的学生,无奈叹道:“瞅瞅人家考进来的年级第一,长得好看成绩又好,你们就不能跟人学学……”
裴屹一放下东西就急着走——他本就不爱在老师面前凑趣。等岑昭野跟玉老师说话时,他百无聊赖地扫了眼教室,突然愣住:前排那个扎马尾的女生,不就是前两天在走廊跟他撞个满怀的人吗?他心里嘀咕,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上。
两人刚转过弯,高一(5)班敞着的门里就飘出玉老师的训话声。裴屹勾了勾唇角,故意撞了撞岑昭野的肩膀:“听见没?铁面阎罗又开始‘激励’后进分子了,这会儿夸的还是你这位年级状元呢。”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温霜凝原本迷迷糊糊的,一听到“岑昭野”三个字,瞬间清醒,眼睛也睁大了些。
她悄悄抬眼——门口的少年后背挺得笔直,怀里抱着深绿色的袋子,即便被不少人盯着,说话依旧不慌不忙,声音清楚得很。
玉老师在高中部无人不知。她穿衣打扮时髦,身上总带着淡香水味,教过的学生哪怕毕业了都记得她。但大家更清楚,整个一中英语教得最好的就是她——听说年轻时拿过市里教学比赛大奖,还当过优秀教师代表,教学水平没话说。
只是她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发起脾气却能吓倒人,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她“笑面虎老师”。
“都听你说了多少年了,还没说够啊?”岑昭野被调侃也不恼,笑着回了句。
“嘿,又让你小子嘚瑟上了!”裴屹挤兑着,自己先乐出了声,伸手勾住岑昭野的脖子,两人勾肩搭背往楼上走。
这边温霜凝正低头收拾课本,压根没留意岑昭野身旁的人,更没认出那就是之前撞得她踉跄的男生。讲台上,玉老师一边发军训服,一边数落着:“看看你们这精神头,待会儿穿新衣服都没精打采的……”
班里同学早习以为常。每次玉老师训话,总爱拿别的同学当例子,大家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岑昭野可真牛,初中在育华就是风云人物,到一中还是榜首,简直开挂了。”前排女生忍不住感叹。
“我都好奇,他什么时候失手过?”
温霜凝的后桌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酸溜溜的:“谁晓得呢?现在保送名额竞争这么激烈,指不定背后有什么门道——听说他舅舅在教育局工作,谁知道这成绩有没有水分……”
温霜凝攥紧手中的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一团墨迹。她咬了咬唇,指甲掐进掌心。
同桌顾青年想起之前被岑昭野比下去的事,撇着嘴插话:“可不就是嘛,哪有人能一直考第一,肯定有猫腻。”
旁边立刻有人凑趣:“不会吧?真有这事?”
温霜凝越听越烦。她知道这些人就是嫉妒——岑昭野经常泡在图书馆,上次还见他为了作文写不好急得直挠头,哪有不费力气的第一?
她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几秒后突然抬手,胳膊一扫,“哗啦”一声把顾青年桌上的书全推到了地上。
“你有病啊?”顾青年正说得带劲,见状猛地拍桌,黑了脸。
温霜凝蹲下身捡书,声音闷着:“手滑了。”她把书往桌上一放,故意弄出“砰砰”的声响。
顾青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觉得荒唐——这姑娘平时跟人说话都脸红,见了老师就躲,怎么会突然来这一出?
这时,讲台上的玉老师喊:“温霜凝!”
“在!”她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到讲台前。顾青年盯着她的背影,撇撇嘴嘀咕:“又胆小又爱惹事,真让人烦。”
周围同学扭头看她,有人小声嘀咕:“别理她,整天神神叨叨的。”
玉老师敲了敲讲台:“都别吵了!回去试试军训服,大小不合适就跟班长说,我统一去换。这批衣服按登记尺码做的,应该差不离。明天开始军训,多带水,出门记得涂防晒霜,别到时候晒脱皮了。”
“老师,我晒不了太阳,能不能不参加啊?”后排的顾青年翘着椅子腿喊。
玉老师把花名册往桌上一放,挑眉道:“你还能紫外线过敏?每天放学在操场打球两小时,这会儿装什么呢?别想偷懒,老实参加训练!”
教室里笑成一片,可温霜凝完全笑不出来。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门口的岑昭野——阳光落在他发梢时,他说话的样子透着股让人羡慕的朝气。
别人看他,他大大方方;可温霜凝不一样,只要有人多看两眼,她就浑身不自在,脸涨得通红。
每次岑昭野站在主席台上讲话,自信的声音总能让台下鸦雀无声。温霜凝光是想象自己站在那儿,膝盖就忍不住发颤——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那样的勇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课本边角,她也不明白这些念头为何突然汹涌,越是想压制,越是在脑海里翻涌。
岑昭野和裴屹回到教室时,下课铃刚响。几个男生抱着军训服,准备趁着大课间去打球。走到楼梯口,一抹粉色身影突然拦住去路。
"昭野,我想跟你说点事儿,耽误你一会儿行吗?"鹿遥仰着小脸,发梢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裴屹立刻心领神会,揽住其他男生的肩膀:"走走走,小卖部新到了冰棍!岑昭野,我们先去占座!"
"哎——"岑昭野刚开口,鹿遥已经侧身挡住了楼梯,他只好无奈道,"那你们先去,我尽快。"
"不着急,慢慢聊!"裴屹挤眉弄眼地笑着,故意拖长尾音,惹得几个男生哄笑起来。岑昭野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鹿遥最近天天变着法儿搭话,实在让人头疼。
他收回视线,垂眸时眼底掠过一丝不耐:"有话直说吧?"
鹿遥却像没察觉他的冷淡,双手背在身后,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岑昭野,你平时喜欢听什么歌啊?马上军训汇演,我们艺术班要排节目。我想着...要是选你喜欢的歌编舞,你会不会多看几眼?"
岑昭野眉峰微蹙,盯着她泛红的耳尖没说话。鹿遥见状,慌忙摆手解释:"其实选歌是全班投票决定的!我就是想多找点灵感。咱俩好歹是同学,就当帮个忙?"她咬着下唇,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校服纽扣。
阳光斜斜地穿过走廊窗户,在两人脚边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岑昭野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口,声音清冷却带着几分诚恳:"试试《我怀念》吧,旋律适合编舞。不过鹿遥,我希望你能明白..."他顿了顿,目光坚定,"我们只能是朋友。你很优秀,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鹿遥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两下,眼眶瞬间泛起水光。这是岑昭野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拒绝她——以往即便不耐烦,他也会保持礼貌。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鹿遥倔强地眨掉泪珠,突然想起那首歌。她跺了跺脚,小声嘟囔:"真是个木头!"但很快又挺直脊背,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没事!早就猜到会被拒绝,这点打击算什么!"转身时,裙摆扬起轻快的弧度,她小跑着往教室方向去了。
星期二清晨,临洲一中的操场被蝉鸣唤醒。
"防晒霜多抹几遍,水壶灌满了吗?"温霜凝刚咬下一口包子,妈妈周梅又从厨房探出头,"要是觉得头晕,千万别硬撑!"
"知道啦妈!"温霜凝含糊应着,目光扫过镜中自己泛白的指尖——那是紧张时不自觉攥紧拳头留下的痕迹。
作为从小到大体育课都要请假的"药罐子",这是温霜凝第一次参加军训。冰凉的防晒霜喷在脸上,黏腻的触感让她皱起鼻子。周梅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别磨蹭,快迟到了。"
刚要出门,妈妈的声音又追了上来:"对了!新买的洗衣液味道怎么样?"温霜凝愣了愣,低头将校服袖口凑近鼻尖轻嗅——是淡淡的茉莉香。记忆突然闪回上周一的课间操。
那天,做完操的温霜凝独自往回走。身后传来熟悉的交谈声,她的脚步猛地僵住。
"你用的啥洗衣液啊?香得我直打喷嚏!"裴屹夸张地揉着鼻子,扯了扯岑昭野的衣角。
温霜凝感觉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死死盯着地面,刻意放慢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男生们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又超过她远去,她却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直到那道让她心悸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此刻,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温霜凝深吸一口气,将书包背带往上提了提,转身走出家门。操场上的教官哨声隐约传来,新的故事,似乎就要开始了。
路过她身边时,岑昭野的衣服轻轻擦过她的肩膀。温霜凝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连带着身上的衣服都好像发烫了。等他走过去,她才敢偷偷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平时被人关注惯了的岑昭野,根本没注意到后面的温霜凝。听到裴屹的抱怨,他哭笑不得:"哪有什么香味,就是普通洗衣液。可能味道确实有点重吧。"
"啥洗衣液这么厉害?我也去买瓶试试。"
岑昭野说了个外国牌子。温霜凝跟在后面,虽然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牌子,还是默默把名字记在了心里。
放学回到家,温霜凝没忍住,跟妈妈提了一嘴那个洗衣液的牌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支支吾吾地扯谎:“同学说这个洗得干净。”周梅没多问,只笑着应了句:“等妈有空去瞧瞧。”
等到天黑,她跟家里说出去买点东西,便在商场里一家店一家店地找。也顾不上走得腿酸,心里就想着一定要找到岑昭野说的那个洗衣液。终于在商场角落里的超市,她看到了那款洗衣液。凑近一看价格,整个人僵在原地——小小的一瓶,标签上赫然标着600块。
温霜凝捏着衣角,指节泛白。她想起妈妈每次买菜都要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半小时,想起家里的冰箱永远摆着吃剩的腌菜。这瓶洗衣液,抵得上家里大半年的菜钱。
她慢慢松开手,只觉得后背发凉,眼眶也跟着发烫。
从商场回来后,温霜凝就把洗衣液的事儿咽进了肚子里。周梅追问好几次,她都只说“记不得了”,生怕勾起妈妈的心思。
可第二天推开家门,温霜凝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那瓶眼熟的洗衣液。她捧在手里反复查看商标,连包装上的褶皱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妈!这么贵的东西你咋买回来了?”温霜凝急得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抠着瓶身的棱角。
周梅正在厨房擦手,围裙上还沾着水渍。她走出来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刚好赶上商场搞活动,说这是最后一瓶处理价。
妈想着便宜,顺手就拎回来了。”说着,她布满细纹的手轻轻捏了捏温霜凝的脸,“我闺女当然要用最好的,妈妈再省也不能委屈你。”
温霜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突然紧紧搂住妈妈。周梅身上带着洗衣粉和油烟混在一起的味道,这一刻却让她鼻尖发烫。她偷偷抹了把眼泪,把脸埋进妈妈肩头——她分明在垃圾桶里见过购物小票,那上面的价格一分未少。
很多年过去了,温霜凝早就记不清那天是几号,也没机会去确认当年超市到底有没有打折。但那瓶洗衣液上的600元标价,还有妈妈笑着说“占便宜”时眼底的血丝,就像刻在她脑子里似的,怎么都忘不掉。
后来她工作挣钱了,每次路过超市,总会顺手带几瓶那个牌子的洗衣液回家。哪怕家里囤了一堆用不完,她还是忍不住要买。有时候和岑昭野一起逛超市,他看她又拿洗衣液,会开玩笑说“咱们家快成仓库了”,温霜凝就笑着转移话题,心里却想着:“当年买不起的东西,现在买再多,也补不回那份遗憾了。”
快递车送来好几箱洗衣液,堆在玄关像座小山。周梅看着直皱眉头:“买这么多洗到啥时候?净瞎花钱!”
温霜凝拆开箱子,把洗衣液往柜子里塞:“您忘啦?就当年您咬牙给我买的那个牌子,我现在用习惯了。”她笑着把一瓶塞进妈妈怀里,声音突然哽咽,“以前是您省吃俭用给我买好东西,现在该我孝顺您了。”
每次洗衣服,薰衣草香味飘出来,温霜凝总会想起读书时候的事儿。那会儿听同学说岑昭野家里多有钱,身上穿的都是名牌,再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总觉得哪儿都比不上人家。
就像当年那瓶贵得离谱的洗衣液,明明只是瓶洗衣服的东西,却让她在喜欢岑昭野这件事上,突然就泄了气。年轻时候的心思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人自卑好久。
可是所有最大的难受,是过了好些年再回头看,温霜凝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另一个人刻进心里。那些和岑昭野有关的点点滴滴,她记得比什么都清楚,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心里又自卑又敏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军训的日子。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白花花的阳光直直地晒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操场上,深绿色的迷彩服连成一片。温霜凝所在班级的教官四十岁上下,眼神严厉,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光是站军姿,就把大家扔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队伍走得歪歪扭扭,教官就让全班做俯卧撑;要是有人顶嘴捣乱,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一上午折腾下来,温霜凝腿都软了,后背的汗水把衣服粘在身上,又痒又难受。太阳直勾勾晒在皮肤上,火辣辣的像被针扎。她忍不住朝隔壁班级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挺拔的岑昭野。他站得笔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却依旧纹丝不动。
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多,教官终于喊停。同学们跟散了架似的,横七竖八瘫在地上。有人喘着粗气直叫唤:“快渴死饿死了!这会儿给我两大碗红烧肉,我都能一口吞下去!”
顾青年“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边用帽子扇风边抱怨:“这哪是军训,简直要人命!”
“要不咱们装病请假?”“我都快被晒成肉干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叫苦。路边的树叶都晒得打卷儿,蔫巴巴地挂在枝头。温霜凝抬头瞅了瞅天,一丝风都没有,远处的空气像被煮沸了似的,颤颤巍巍地晃着热浪。
温霜凝累得眼皮直打架。突然,她听见旁边女生小声说:“你看岑昭野,站得跟标杆似的,不愧是年级第一。”温霜凝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又往那边看去。
“都别吵!谁想接着练,现在就给我站起来!”几个教官突然凑到一起大声吼了一句,大家立马都不敢说话了。
好不容易吹来一阵风,同学们跟见着救命恩人似的。
“这风能再大点就好了!”
“可算有风了!”
风吹到脸上,温霜凝却疼得直皱眉。原来脸早被太阳晒得生疼,这风一吹,就像小刀子刮在脸上似的。她抿了口水,指尖刚碰到脸就疼得一缩。她心里直犯愁,准是老毛病又犯了——打小就这样,一冷一热,颧骨两边就又红又肿。
这会儿的脸像被火燎过似的,红得不正常,哪怕肤色偏白,也盖不住两颊密密麻麻的血丝,远远看着,就像被晒伤了一样。温霜凝下意识低下头,生怕被人看见。她偷偷瞥了眼岑昭野的方向,心里自嘲:“当年一瓶洗衣液就让我自卑,现在狼狈成这样,更没脸见他了。”
修改后的内容
“温霜凝,你脸咋红成这样?太逗了!”周宇航一瞧见她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还招呼其他人快来看。
温霜凝本就生得白皙,此刻脸颊通红,圆润的脸蛋衬得像涂了夸张的腮红,模样有些滑稽。
被他这么一咋呼,班上好多人都扭头盯着温霜凝看。她向来不喜欢被人围观,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慌乱地低下头,双手捂住发烫的脸,连脖子都跟着红透了。
周宇航笑得直拍大腿:“你现在瞅着跟年画里的胖娃娃一模一样!老顾,你说是不是?”
顾青年瞥了眼温霜凝,想起自己也曾因成绩被嘲讽的窘迫,心里莫名发堵,语气生硬地打断:“行了,差不多得了。”
周宇航猛地站起来,梗着脖子问:“你这话啥意思?”
周围男生跟着哄笑:“温霜凝,你这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不拍下来太可惜了!”“头回见人脸红成这样……”女生们也交头接耳,掩着嘴窃笑。
温霜凝喉咙发紧,声音发颤:“对、对不起,我这脸天生就这样……”
“道什么歉?赶紧把脸遮遮,看着真碍眼!”尖锐的女声刺进耳朵——是新生典礼时就对她敌意满满的女生。
温霜凝攥紧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眶酸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觉得挺好看的。” 一道清润的声音突然响起。温霜凝浑身一僵,头顶的阳光被一片阴影遮住,像有人撑起了无形的伞。她慌忙眨眼憋回眼泪,将发烫的脸颊埋得更低。
“哟,年级第一怎么来了?”周宇航仰起脸,语气阴阳怪气。
岑昭野和裴屹站在温霜凝半步之外。岑昭野挑眉扫了眼周宇航,语气散漫:“有空多练球,靠嘴赢不了比赛。”他余光飞快掠过蜷缩着的温霜凝,见她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球技差,人品更差。”裴屹冷笑补刀。
周宇航脸色骤变,刚要发作,岑昭野已经朝着远处的教官扬声喊道:“韩教官!这边有点事!”裴屹配合地提高音量:“韩教官,你们班有个同学好像晒伤了!”
周宇航脸色铁青,终究不敢在教官面前造次,骂骂咧咧地坐回原位:“真晦气!温霜凝你别在这碍眼!”
岑昭野脚步猛地一顿,眉头拧成死结。
“周宇航!你再敢欺负她试试!”白栀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一把推开围观的人,狠狠瞪着周宇航:“给霜凝道歉!”她伸手拽住周宇航的衣领,“我亲眼看见你带头嘲讽,要不要去办公室找老师评理?”
周宇航涨红着脸挣扎:“松开!谁欺负她了!”
远处的韩教官听见动静,快步走来。裴屹迎上去解释:“教官,刚才有人起哄,这位同学脸本来就晒伤了,看着挺严重的。”
待教官处理完混乱,裴屹勾住岑昭野的肩膀:“昭野哥这英雄救美帅爆了!”
岑昭野望着温霜凝被白栀护着的背影,轻声道:“换你能忍?”想起方才她蜷缩的模样,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从小跟着当警察的小叔,最见不得以强凌弱。
这边温霜凝可彻底慌了神。白栀突然冲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她赶紧抬头,手脚慌乱地爬起来,伸手去拉白栀。班里其他同学也都赶紧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情绪激动的白栀拦住。直到教官急匆匆跑过来,才好不容易把白栀和周宇航分开。
韩教官脸色瞬间沉下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两人:“都在闹什么?”
白栀被拉开时,还恶狠狠地剜了周宇航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毒,能将人千刀万剐。
“这位同学,你哪个班的?”韩教官转头看向她,又扬声喊道,“五班班长!立刻过来解释情况!”
班长急急忙忙跑上前,磕磕巴巴说了好一阵,才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最后韩教官不得不把班主任玉兰芬也叫到现场。
玉兰芬本想让双方道个歉了事,韩教官却板着脸,坚持严肃处理。他环视一圈围观的学生,冷声道:“刚才跟着起哄的,五班的都站出来!围着操场跑两圈,现在就去!”
“我才教过你们什么?班级是集体,只有团结一心才能成事!这才几天,就闹成这样?”韩教官目光如炬,语气里满是怒意。
起初有几个女生磨磨蹭蹭不想动,但刚才那场闹剧全班都看在眼里,在众人注视下,只能不情不愿地站出来,跟在男生后面朝操场跑去。
韩教官又转向白栀,神色缓和了些:“你这丫头,胆子可不小。虽然我不赞同动手,但你护着同学的这份义气,我也能理解。回去写份检讨交给玉老师,这事就翻篇了。”他打量着眼前清秀的女孩——听说还是艺术班的,看着文文弱弱,脾气倒挺火爆。
白栀乖巧地点头,悄悄拍了拍温霜凝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轻声安抚:“知道了教官,我记住了。”
玉兰芬望着乱糟糟的场面,眉头紧锁。她目光落在温霜凝泛红的脸上,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温霜凝,你这脸得赶紧处理。以后受了委屈别憋着,尽管来找老师。有些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别往心里去。”
作为班主任,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早已摸透了班里学生的脾气。周宇航向来嘴碎,总爱拿女生打趣找乐子;而温霜凝性格过于内敛,平日里闷头做事不爱吱声,这样的性子最容易被人调侃过了头。她当即给温霜凝向教官请了假,暗暗决定往后得多盯着点。
看着眼前的闹剧,玉兰芬突然想起教导主任陈晓的叮嘱。陈晓这次调任,不仅成了一班班主任,还兼任一、三、五班的语文老师。开学那日,他特意跑到办公室,反复拜托她多关照温霜凝。
“玉老师,有件事得麻烦你。” 陈晓把玉兰芬拉到办公室角落,压低声音说,“五班的温霜凝是我侄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闷,在学校要是受了委屈也不吱声。你平时多留意着点,别让她吃亏。”
那段叮嘱翻来覆去说了足有十分钟,全是温霜凝的事。起初玉兰芬听得稀里糊涂,只当是长辈关照晚辈学业。直到此刻看着温霜凝通红的脸,被同学嘲讽得蜷缩着身子,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陈晓拜托的,是要护着这孩子周全。
班上像温霜凝这样的女生不在少数。她们不爱说话,很少主动和老师同学交流,总是默默坐在角落里。这种孩子最容易被忽视,也更容易被调皮的同学欺负。
虽然学校这几年反复强调要关注学生关系,杜绝校园霸凌,但玉兰芬知道不能掉以轻心。她打算找个时间,单独和温霜凝聊聊,看看孩子心里有没有委屈,也想提醒她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老师。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谢谢老师。" 玉兰芬看着温霜凝怯生生的样子,又想起陈晓提过她家里的情况,心里一阵发酸,说话也不自觉放软了:"别客气。白栀,你不是惦记着温霜凝吗?陪她去医务室吧。你们班那边我去解释,思想报告直接交俞老师就行。"
白栀本来还挺高兴能陪着好友,一听后半句脸都白了:"老师!别啊!" 她急得眼眶发红——自家班主任出了名的严格,这下少不了挨一顿训,说不定还要罚写检讨。
玉兰芬挑眉看着白栀慌乱的模样,故意板起脸:"还敢跟我讨价还价?这次先饶了你,再有下回直接请家长!"说着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赶紧带温霜凝离开。
"哪敢啊!玉老师您最好了!"白栀听见"请家长"三个字,太阳穴突突直跳,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拽着温霜凝的手腕就往走廊外跑,"走走走,霜凝,我带你看伤去!"
两人跌跌撞撞拐过楼梯拐角,白栀才松开紧绷的肩膀,对着空荡的走廊哀嚎:"完犊子,老俞肯定又要让我写五千字检讨!"温霜凝被她攥得发红的手腕还在发烫,咬着嘴唇小声开口:"阿栀,等下我跟你一起去见俞老师,要是挨罚......我们一起扛。"
白栀扭头看向温霜凝,走廊里阴凉,可她脸上还是一片通红,眼神怯生生的,却硬撑着要陪自己挨骂。
白栀忍不住笑了:“别担心,这点事不算啥!我在班里没少挨老俞骂,他嘴毒归毒,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话锋一转,她皱着眉头问:“但你也太好欺负了!刚才那群人说得那么难听,你怎么都不还嘴啊?”
白栀这人向来直脾气,前一秒还在笑,这会儿就气鼓鼓的。她既气那群同学嘴贱,更气温霜凝太老实,被欺负了也只会闷头忍着。
“我就是不想惹麻烦,忍忍就过去了。”温霜凝缩着肩膀,知道自己理亏,声音里满是愧疚,“小栀,都怪我,害得你又要写检讨。”
白栀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又急又心疼,重重叹了口气,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快别瞎想了!检讨书我写过八百回了,早就轻车熟路。再说平时你没少帮我写作业,这点小事根本不算啥!”
“这次检讨我帮你写!”温霜凝突然抬头说。
“行啊!咱俩凑一块瞎编几句就行。”白栀大大咧咧地应下来。她知道温霜凝就是这个性子——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掏心掏肺还十分。要是不让她帮点忙,这丫头能别扭一整天。
白栀轻轻撞了撞温霜凝的肩膀:"霜凝,我就盼着你别总这么胆小。被欺负了就说出来,别总自己憋着。"
两人性格迥异,白栀从小调皮捣蛋,三天两头被叫家长,早就习以为常;温霜凝却事事怕给家里添麻烦,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这份差异早在初中就显现——那时温霜凝被欺负,白栀故意扮成小混混模样吓跑对方;后来白栀被堵,温霜凝宁可吓得脸色发白,也要张开手臂挡在她身前。这些过往让白栀更明白,温霜凝的"忍"里藏着多少倔强。
很快,两人到了医务室。校医仔细查看温霜凝的脸,用棉签蘸着药膏轻轻涂抹:“红得太厉害,最好抽空去大医院检查,别拖着。”白栀目不转睛盯着棉签的动作,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别担心,就是普通擦伤。”校医被她的模样逗笑,白栀这才松了口气:“那您轻点。”
这时,几个男生从医务室门口路过。温霜凝躲在门后,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岑昭野,五班那个女生后来没事吧?”一个男生问。
岑昭野的声音顿了顿:“我哪知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是你说要帮人帮到底吗?”
岑昭野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裴屹你就放心吧,老师都来了,能出什么事?”
裴屹嘟囔道:“我就是觉得她胆子太小了,要是胆子大些,哪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也是,真希望她以后能大胆点。”岑昭野的声音渐渐远去。
温霜凝咬着嘴唇,想起刚才在操场上,自己紧张得根本不敢抬头。深绿色的军训服穿在他身上笔挺干净,帽檐遮住眉眼,她只匆匆瞥见他尖挺的下巴和流畅的下颌线。明明只是陌生人顺手的帮助,可那句“希望她大胆点”,却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以前班上的男生,要么总爱说些难听的话,要么就喜欢欺负老实同学,和他完全不一样。像他这样,肯为素不相识的人挺身而出的,实在太少了。
这一切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可温霜凝清楚记得他眼里的关切,记得他说话时温和的语气。那股暖意顺着心口漫上来,就像初春枝头第一缕融化薄冰的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她长久以来晦暗的世界。
温霜凝回想起最近这段时间,有时候碰巧遇见岑昭野,有时候自己故意制造机会和他碰面。每次一见到他,心里就又紧张又开心;要是好几天见不着,就觉得特别失落。听到别人说他坏话,她心里就堵得慌;要是知道了一点他的事情,又会兴奋得不行。可一想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她又忍不住难过。
那些没来由的开心、难过和患得患失,其实就是因为年纪轻轻的她,不知不觉对岑昭野动了心。从医务室出来往回走的路上,温霜凝心里忽然透亮了——原来那些刻意的偶遇、患得患失的情绪,全都是因为,她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岑昭野。
她忍不住想笑,可刚咧了咧嘴,脸上的伤口就扯得生疼,疼得她直皱眉头,眼眶也跟着发酸。这份喜欢不像小说里写的那么甜蜜,反而带着点说不出的苦涩。她喜欢的岑昭野实在太出色了——是人群里会发光的那种人。这样的少年,换谁看了,能不悄悄红了眼眶、乱了心跳呢?
日子在纠结与期待中一天天过去,军训进行到第七天,温霜凝脸上的晒伤一直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教官看她实在难受,就允许她不用跟着训练,在一旁坐着休息。
自从白栀出面解决后,班里同学总算老实了一阵子。在韩教官和玉兰芬老师的要求下,周宇航很不乐意地来给温霜凝道歉。道歉的时候,周宇航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见温霜凝拒绝,瞬间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几乎是吼出来:“温霜凝你什么毛病?装什么清高!”
温霜凝咬着嘴唇不说话,双手在裤腿边攥得紧紧的。她猛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进掌心,想起岑昭野说“不必勉强自己”的话。她鼓起勇气,声音虽然有点发颤,但说得很清楚:“道歉我听到了,但我不想接受。”
温霜凝没再搭话,低着头把脸转开,眼睛盯着操场边发呆。过了一会儿,抱着篮球的岑昭野走进操场。他边走边和旁边的同学说笑,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温霜凝一看见岑昭野,刚才心里的害怕一下子全没了。她轻轻笑了笑,低下头,跟周宇航说了句:“不是道个歉,所有事就能当没发生。”
说完她转身就走,也不管周宇航是什么反应。离开后,她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口大口喘气。以前她从来不敢这么跟人说话。平时她总想着让别人高兴,哪怕被欺负了,只要对方说句“对不起”,她就会原谅人家。今天算是破天荒第一次硬气了一回。
从小到大,温霜凝收到的道歉大多敷衍了事,真心实意的少之又少。这一次,她不想再瞻前顾后,去盘算以后怎么和周宇航在班里相处。反正无论她怎么做,总有人看她不顺眼。既然早就被贴上“讨人嫌”的标签,那她索性不管不顾,随别人怎么想吧。
这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周宇航怎么也没想到温霜凝会拒绝他的道歉,虽然心里窝火,但在老师的监督下,也只能憋着不敢发作。
事后,温霜凝跟白栀聊起这件事。白栀听完,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地抓住她的胳膊:“天啊!你居然刚回去了?这还是我认识的小霜吗?”她忍不住调侃,又欣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白栀早就看不惯温霜凝总是委曲求全的性子。这年头,太过善解人意只会委屈自己,她劝过无数次,没想到这次温霜凝真的变了。但一想到周宇航当时肯定脸都气歪了,她就忍不住偷着乐。白栀一兴奋就管不住嘴:“霜凝,你以后都这么硬气,我就放心了。陈叔叔要是知道……”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一下子僵在原地。
温霜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父亲,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看白栀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她装作没事人:“快走吧,思想报告还没交呢,我陪你一起去。”嘴上这么说,可勉强扯出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苦涩。
白栀慌得耳根发烫,见温霜凝主动扯开话题,忙不迭顺着话头应和。她心里明镜似的,温霜凝父亲的事是碰不得的禁忌,稍有触碰就会撕开藏在心底的旧伤。
这些年,温霜凝的生活里始终缺了父亲的身影。阖家团圆的年夜饭总少了主心骨,别人家孩子在游乐园欢笑时她独自在家,校园里受了委屈也无人能替她出头。犹记初中那年,同班女生无端找茬,明明她问心无愧,对方却咄咄逼人要她道歉,她咬着牙愣是不肯低头。
事情闹到老师办公室,那女生的爸爸直接冲过来,指着温霜凝的鼻子质问,一心要给女儿撑腰。学校联系了温霜凝的外婆,老人家腿脚不好,急着往学校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摔可不轻,人直接送进了医院。因为外婆出了事,学校也没再追究,可温霜凝还是被那个家长狠狠骂了一顿,委屈得直掉眼泪。
那天晚上,温霜凝挨着白栀躺下,突然小声说:“小栀,我真希望我也有个爸爸。”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抖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白栀也鼻子一酸,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哭起来。平日里藏在心里、装作不在乎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从那以后,温霜凝变得不爱和人起冲突。再遇到矛盾,她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干脆不说话,直接让步。
温霜凝陪着白栀去交思想报告,好在玉兰芬老师之前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所以没怎么批评白栀,很快就让她们离开了。
交完报告,白栀想起来自己班还要排练节目。明天就是军训最后一天,她们艺术班要在晚上的联欢会上表演节目呢。
白栀急急忙忙跑去排练,跟温霜凝说了声就走了。等她一走,温霜凝再也撑不住,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慢慢往操场走。军训还在继续,今天老天爷开恩,天气阴沉沉的,倒也不晒。她回到队伍里,等着教官喊口令训练。
下午五点多,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天一下子就黑下来了,一阵凉风“呼”地吹过来,还挺舒服。
教官让高一年级所有班级原地坐下歇会儿。温霜凝所在的五班前面,就是一班。俩班教官平时关系不错,这会儿就想着教学生们唱军歌解闷。韩教官扯着嗓子起头:“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学生们有气无力地跟着哼。周围好几个班也凑着热闹唱起来,可声音稀稀拉拉的,没什么劲头。
“都没吃饱饭吗?这么有气无力的!想做俯卧撑就直说!再来!”教官大声喊道。
一听到“俯卧撑”三个字,学生们都慌了神,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使劲唱:“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有人唱得跑了调,温霜凝坐在地上,也跟着大家一起唱。可她不敢大声唱,只能压低声音,轻轻地跟着哼。
教官们教了好几遍,一个个都喊得嗓子冒烟,下场喝水去了。一班教官扭头冲班里喊:“班长,你带着大家接着练!”岑昭野正坐着休息,突然被叫到,愣了一下。看教官冲自己使眼色,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旁边的裴屹跟着瞎起哄:“岑昭野快上!给我们露一手!”
这下可好,全班跟着咋呼起来,扯着嗓子喊:“岑昭野!岑昭野!班长!班长!”
现场闹哄哄的,岑昭野被同学们七手八脚拽起来,站在那儿直不好意思。
温霜凝坐在后面班级,看着前面有个人被拉得站了起来。周围同学都坐着,就他孤零零站在中间。
岑昭野倒不害怕,冲在旁边瞎起哄的裴屹撇了撇嘴,扯着嗓子喊:“教官!我申请让裴屹跟我一块儿唱!”
“嘿!岑昭野你耍赖!”裴屹刚才还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瞬间皱成一团。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教官已经笑着应了:“行啊!俩人一起唱,正好给大家助助兴!”
一班的同学们立刻欢呼起来,掌声响成一片。周围其他班级的学生也跟着凑热闹,一边起哄一边鼓掌。
裴屹被岑昭野拽着站起来,在此起彼伏的掌声里,他咬着牙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岑昭野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他的嗓音像是裹挟着盛夏的风,清亮又带着穿透力,每个字都稳稳落在节拍上。
裴屹被这气势感染,也跟着哼出声来。周围几个班的学生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跟上,歌声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操场。
温霜凝不自觉跟着哼唱,原本轻柔的声音被激昂的旋律托起,竟也染上几分铿锵。她仰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少年笔直地站着,抬手打着节拍,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一曲慷慨的军歌,和少年人肆意飞扬的模样。
温霜凝正跟着岑昭野的节奏放声唱着,突然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转头一看,顾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脸上挂着讪讪的笑。
她下意识往后撤了撤,原本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事?”
顾青年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双手交握在胸前晃了晃:“霜凝同学,咱们好歹是同桌,你就帮兄弟一把!上次白栀护着你那股飒劲儿,我当场就服了!就想认识认识她,交个朋友而已,绝对没别的想法!”
温霜凝心里头可犯起了嘀咕。顾青年在学校那可是出了名的不靠谱,三天两头惹麻烦,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看着顾青年又凑过来提请求,温霜凝眼皮子都没抬,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不行,想都别想。"
后来顾青年瞧着求温霜凝这条路走不通,干脆直接找上了白栀。白栀性格本就大大咧咧,见谁都能唠上几句。没成想两人越聊越投机,没几天就跟认识多年的朋友似的。
这天午饭时间,白栀边扒拉着饭,边突然凑过来问:"霜凝,你觉得顾青年这人咋样?" 说完眼睛亮晶晶的,巴巴等着她回应。
温霜凝咬着吸管想了半天,直截了当地说:“这人不踏实。”
白栀张了张嘴,愣是没接得上话。
看白栀一脸怀疑的样子,温霜凝把奶茶往桌上一放,认真劝道:“阿栀,你真得离他远点儿。”两人又说了几句,白栀瞧着温霜凝脸色越来越严肃,赶紧转了话题:“下午来看我们彩排呗!我们排了个歌舞节目,老带劲了!”
白栀读的是艺术班,军训结束得比普通班早。像温霜凝所在的五班,今天上午才刚结束为期一周的军训。下午各班都回教室自习,晚上还有场军训结业晚会。
吃完饭,白栀直接拽着温霜凝往她们班跑,生怕她反悔。
放学回教室的路上,温霜凝突然听见路边草丛里传来“叽叽”的细响。她和白栀蹲下来扒开草一看,几只毛茸茸的小刺猬团成球缩在里头,刺尖还沾着湿漉漉的草叶,黑豆似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她们,发出微弱的呜咽。
白栀刚伸手想凑近瞧瞧,刺猬们“刺啦”一下炸开尖刺,像滚动的小毛球似的迅速往草丛深处窜去。
“等等啊!别跑!”白栀追着草叶晃动的方向喊了两声,可这些小家伙动作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只留下几片被压弯的野草还在轻轻摇晃。
白栀拽住她胳膊:“八成是从围墙钻进来的,胆子小得很。快走快走,舞蹈社排练要来不及了!”温霜凝还想多瞧两眼,被她半拖半拽地往教学楼带。
两人冲进白栀的教室,里头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白栀一把拉住前排扎马尾的女生:“鹿遥,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鹿遥转身先冲温霜凝友好地笑了笑,才指着走廊方向解释:“都去艺术大厅彩排了,我怕有同学不知道,留这儿守着通知呢。”
"还是你想得周到。"白栀冲鹿遥竖起大拇指,又伸手把缩在旁边的温霜凝拽到身前,"鹿遥,这就是我常和你念叨的发小,温霜凝。" 说完又转头和温霜凝介绍:"这是我们班文艺委员,上次元旦晚会领舞的就是她,唱歌跳舞都特别拿手!"
鹿遥大大方方地笑着伸出手:"温霜凝你好!总听白栀提起你,可算见着真人了。"
温霜凝慌忙握了握她的手,耳根子发红:"你、你好......早就听说你才艺特别厉害,今天终于见到了。"
之后的时间,温霜凝跟着白栀、鹿遥一道去了排练厅。舞台上,白栀和鹿遥像灵动的精灵,歌声清亮婉转,舞步轻盈又带劲儿,把排练厅衬得热闹极了,连空气里都飘着欢快的音符。
温霜凝坐在观众席,眼睛亮晶晶的,安静听着、看着,只要台上一个精彩的托举动作,一段漂亮的高音,她就立刻跟着拍手,俨然成了捧场王。
聚光灯下,鹿遥指尖轻点着想象中的话筒,银灰色耳坠随着转身划出半道弧光。《我怀念的》前奏漫过寂静的排练厅,她微阖双眼,尾音处的气声像羽毛扫过温霜凝的耳膜。真假音切换时,台下白栀猛地攥住温霜凝的手,掌心的汗洇湿了她校服袖口。
“太绝了……”白栀的惊叹混着零星掌声。温霜凝却盯着舞台角落——岑昭野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修长手指正随着节奏叩击裤缝。他身后裴屹探出头,朝温霜凝的方向挤眉弄眼,吓得她慌忙低头,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扭的线条。
中场休息时,白栀担心温霜凝无聊,蹦蹦跳跳跑下台找她唠嗑,鹿遥也跟着凑过来。聊天时,大多是白栀和鹿遥你一言我一语热闹打趣,温霜凝就安静听着,偶尔被逗笑,跟着轻轻点头。鹿遥之前听白栀说过温霜凝慢热,聊天时总会悄悄把话题往她身上带,变着法儿想让她多参与,盼着她能自在地融入这场轻松的谈笑里 。
一个中午相处下来,白栀和鹿遥都是话痨体质,聊起天来像打开了话匣子,没一会儿就和人热络得不行。有这俩热情的人在身边,温霜凝也跟着轻快起来。
三个人聊天格外投机,白栀和鹿遥本就熟络,而温霜凝性子温吞,总是认真回应每一个问题,妥妥的 “ 最佳倾听搭子 ”,把聊天氛围稳稳接住,让这场午间闲谈满是轻松劲儿。
快上课了,几人才回教室。下午鹿遥她们班得接着排练舞蹈,温霜凝要回自己班自习。俩班就隔一堵墙,温霜凝要走时,鹿遥喊住她:“霜凝,你有联系方式不?给我一个呗,以后咱能约着一块儿玩。”
“啊,我还没手机呢,等有了就给你。”温霜凝有点懵,心说鹿遥这人也太热情了,才刚认识,就想着以后一起出去玩的事儿了 。
温霜凝回到教室时,还没到上课时间,班里空荡荡没几个人。整个下午都是自习课,由玉兰芬老师看着。虽说才上高一,课业已经不轻松了。最后一节课,语文老师陈晓走进教室,给每人发了一张试卷。
“最后这节课都安分点,把卷子做完再想别的!”陈晓老师用力拍了拍讲台,声音在教室里嗡嗡响。可台下的学生根本坐不住,眼睛时不时瞟向窗外,心里早就盼着下课铃快点响,满脑子都是晚上军训晚会的事儿。
温霜凝倒是跟大家不一样,她安安静静趴在桌上做题,铅笔在纸上沙沙写个不停。陈晓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特意多看了侄女几眼,想起哥哥离世后自己对她的承诺,笔尖在成绩单上顿了顿——温霜凝的语文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他欣慰地勾了勾唇角,又有些心疼这孩子的要强。
温霜凝的分数格外亮眼,满分120分的卷子,她足足拿了100分,唯一丢分的地方是作文。作文内容真挚流畅,字迹工整娟秀,卷面干净得像新打印的试卷,若非字数稍有欠缺,几乎能得满分。
看着成绩单,陈晓想起温霜凝的偏科问题。除了数学和物理成绩不太理想,其他科目都很出色。前些天他去嫂子周梅家,提议给温霜凝报个补习班,却被周梅以工作太忙为由婉拒了。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跟温霜凝好好聊聊学习的事儿。
这一节课,全班同学都被卷子折腾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写完交卷,下课铃就响了。
“赶紧的!玉老师特意叮嘱我,得盯着你们排好队,一起去学校大厅集合。别磨蹭,动作快点!”陈晓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同学们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跑到教室外排好队,一个班接一个班地往大厅走去。
学校大厅就在操场边上,大太阳直晒着。高一的所有班级,在班主任的指挥下,一个班一个班挨着坐好。大厅外头,教官们排成一长排,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步子迈得整整齐齐。喊完“立正”,就挨着坐在第一排。本来叽叽喳喳说话的学生们,一看见教官坐下,立马都闭上嘴,变得安安静静。
这时,主持晚会的学生拿着话筒走上台。台下他们自己班的同学使劲鼓掌、吹口哨。等掌声小点,主持人宣布晚会正式开始。
“下面有请高一(6)班带来歌舞表演!”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温霜凝坐在角落,轻轻跟着拍手,目光不自觉望向舞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灵动的白栀和鹿遥。
身着统一深蓝色校服的同学们站定,前奏响起的瞬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鹿遥站在最中央,脊背挺直如松,聚光灯落下来时,整个人像会发光。
坐在后排的岑昭野原本单手撑着下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当熟悉的旋律飘进耳朵,他才慢悠悠抬起头。聚光灯下,女生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开口,清亮的歌声瞬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岑昭野微不可察地挑眉,想起之前课间自己随口哼过这首歌,没想到她真的记在了心上。
“野哥,那是鹿遥吧?”裴屹在旁边嚷嚷起来。岑昭野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搭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之前鹿遥那股子较真劲儿,确实给裴屹留下了深刻印象。
刚开始,台上就是正常唱歌,大家跟着节奏拍手。没想到唱到一半,音乐突然停了。鹿遥把话筒轻轻放在地上,转身背对着观众,随手把校服外套一扔,露出里面的短袖和短裙。
“哇!”台下的同学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鹿遥冲大家灿烂一笑,新的音乐骤然响起。她带着女生们踏响节奏,动作又快又飒,像突然劈开平静水面的浪头,瞬间点燃了全场。
鹿遥跳的是街舞,手脚配合默契,每个动作都精准踩在节奏点上。白栀就在她身后,两人动作利落得仿佛一个人。台上这群姑娘活力四射,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温霜凝坐在台下,眼睛都看直了,心里满是骄傲。她知道白栀从小就爱唱歌跳舞,平时总喊学习头疼,可一站上舞台,整个人都在发光。
“白栀!太棒啦!”顾青年早憋足了劲儿,见白栀跳下最后一个动作,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边挥舞手臂,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玉兰芬老师快步走来,一把将他按回座位:“顾青年,老实坐着!瞎嚷嚷什么!”
“哎哟老师,别拽我耳朵,疼!”顾青年皱着眉直咧嘴。
裴屹瞥见这场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还是玉老师有办法!”
岑昭野扫了一眼,没吭声,目光又转回舞台。台上的鹿遥笑得张扬,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破竹的气势。他想起之前鹿遥较真时说“这首歌我一定要练好”的样子,喉结轻滚了下,没忍住低头笑了。
舞蹈结束,鹿遥和同学们摆出帅气的收尾姿势。舞台“啪”地暗下来,同学们忙着收拾道具。台下气氛彻底沸腾,男生们拼命鼓掌,手掌拍得通红也不在乎。顾青年被赵老师瞪了好几眼,依旧激动得直拍手。
黑灯间隙,白栀猫着腰从后台溜出来,刚在温霜凝身边坐定,舞台灯光骤然亮起。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好友,眼睛亮晶晶地扬脸:“我刚才跳得咋样?快夸夸我!”
温霜凝笑得眼睛眯成缝,连连点头:“跳得太好了!可惜我没手机,不然高低得给你拍下来。”
白栀故意逗她:“别人都在台下喊加油,你咋不跟着喊两嗓子?”她心里清楚,温霜凝脸皮薄,肯定干不出这事。
正说着,顾青年突然凑过来,满脸讨好:“白栀,我可使劲给你鼓掌了,还大声喊你名字呢!快夸夸我!”
白栀哭笑不得:“可不是嘛,全班都听见了,臊得慌!”这话一出口,顾青年脸“唰”地红了,尴尬地笑了两声,缩回去不说话了。
温霜凝瞧着两人斗嘴,差点笑出声。这几天,顾青年一门心思和白栀套近乎,又是帮她带饭,又是给她送水,可白栀压根不领情。温霜凝提醒过白栀这人不靠谱,见好友满不在乎的样子,便不再多管。
晚会还在继续,温霜凝抬眼扫了扫四周。往前一望,正好瞧见岑昭野的后脑勺。他正和裴屹聊天,说着说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温霜凝的目光撞上那抹笑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半拍。她想挪开眼,睫毛却像粘在眼皮上,怎么也抬不起来。台上的节目变得模糊,她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晚会上演了十几个节目,好多人都唱周杰伦的歌。
军训算是彻底结束了,就像画了个圆,从哪儿开始,还在哪儿收尾。
等大家从大厅出来,天都擦黑了。教官们没让学生排整齐的队伍,而是让所有人围坐成一圈,说了些告别的话。
七天时间过得真快。刚开始大家总抱怨军训太累,现在和教官处得跟哥们儿似的,一点儿距离感都没有。想到马上要分开,好些女生眼睛都红了。
轮到五班的韩教官说话时,男生们在底下吹口哨起哄。他摆摆手,故意做出嫌弃的样子:“得了,我也没啥可说的。之前教你们的军歌,都还记得吧?”
“记得!”同学们扯着嗓子喊。
“那咱们最后再唱一回!”韩教官看着台下这群学生,刚带他们时,总被调皮男生气得不行,没少罚他们站军姿。可时间久了才发现,这些孩子虽然爱闹,一个个都特别有意思。
天完全黑透了,操场上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洒下来。学生们扯着嗓子唱起军歌:“团结就是力量……”有人唱着唱着眼圈就红了,有人扯着破锣嗓子拼命吼。一曲唱完,大家都喘着粗气,嗓子也喊哑了。
安静下来的操场让人心里发慌,教官们不想气氛这么压抑,就带着大家唱歌。一班的教官才二十出头,和学生差不多大,特别能玩到一块儿。他跟艺术班借了音响,放了首黄家驹的歌。
2010年那会儿,学校里谁不听黄家驹啊!好多同学连歌词都记得滚瓜烂熟,前奏一响,大家就跟着唱起来。
音响里的前奏响起,划破校园的寂静。不知谁先起了个头,紧接着,上千人的歌声汇成浪潮。有人调子跑到天边,还扯着嗓子拼命唱,逗得周围人笑作一团,操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温霜凝偷偷瞥向前面,只见岑昭野跟着节奏轻轻晃头,唱到激动处还挥舞手臂,被跑调的同学逗得直捂肚子,肩膀一耸一耸地抖个不停。看着他难得这么放松的模样,温霜凝也跟着弯起嘴角。
一曲终了,教官们望着操场上活力四射的少年们,眼里满是羡慕。一班的年轻教官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挠挠头说起自己的糗事:“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高中军训时,我可怂了!当时想邀请喜欢的女生唱歌,在台下憋了半天,最后愣是没敢开口。”
教官这话刚说完,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切”的声音。他皱着眉头假装生气,挥了挥手说:“哟,笑什么呢?有本事你们上啊!音响就在这儿,老师也不在,谁有胆子上来,邀请同学一起唱歌?”
本来还在起哄的男生们一下子都不吭声了,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敢动弹。其他教官看着这场景,都忍不住笑了。就在大家安静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生大声喊:“教官,我来!”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原来是鹿遥,她正高高地举着手。教官笑着问:“好!这位同学,你想邀请谁?”鹿遥没犹豫,直接看向岑昭野,大声说:“我想邀请三班班长,岑昭野同学,和我一起唱首歌!”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同学们立刻炸开了锅,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现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教官抬手虚压了压,嘴角拼命往下抿,板着脸说:“都安静!我只是请同学合唱,又不是看大戏,瞎嚷嚷什么?”说着冲鹿遥抬了抬下巴,“被邀请的同学,愿意赏脸不?”
岑昭野低低“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屹连拉带拽地扯起来。从鹿遥举手的瞬间,他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这丫头,向来是敢想敢做。
夜风卷着少年们的喧闹掠过耳畔,看着台下亮晶晶的目光,他突然觉得拒绝实在扫兴。毕竟在这样肆意张扬的青春里,何必让女孩子难堪?这么想着,他轻轻一笑,声音清亮:“当然可以。”
裴屹兴奋得直搓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快上去快上去!”眨眼间,岑昭野已经站到了鹿遥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
温霜凝猛地僵在原地,方才看着鹿遥起身,她还在心底赞叹这份勇气,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要邀请的人会是岑昭野。
聚光灯下,两人凑在音响前低声讨论,时不时翻看着歌单。
裴屹突然扯着嗓子喊起来:“岑昭野,挑拿手的啊!鹿遥,这小子总哼黄家驹的歌,选他们的准没错!”
鹿遥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应下。岑昭野哭笑不得地摇头,侧头问她:“别听他瞎起哄,你有没有特别想唱的?”
“当然是你来定!我好不容易把你‘骗’上来,歌单自然交给大主唱过目。”鹿遥狡黠一笑,歪着脑袋盯着他。两人推让了好一阵,最终岑昭野指尖落在《海阔天空》的歌名上,熟悉的前奏响起时,夜风里仿佛都染上了热血的味道。
操场上,岑昭野和鹿遥并肩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前奏悠悠响起,一阵夜风拂过,撩动着两人的衣角和发丝。
温霜凝坐在人群里,身旁的白栀兴奋地戳了戳她的胳膊,一脸八卦:“瞧见没,鹿遥可太勇了!你说,他俩站一块儿,是不是还挺登对的?”
温霜凝喉咙发紧,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她死死盯着舞台中央,看着岑昭野率先开嗓,低沉醇厚的嗓音像磁石般吸引着全场目光。周围男生的口哨声、呼喊声震得她耳膜生疼,而更疼的,是胸口那股酸胀得快要炸开的情绪。
激昂的旋律奏响,将气氛推向高潮,岑昭野和鹿遥相视一笑,默契地一同放声合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 no!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晚风呼啸着掠过耳畔,鹿遥飞扬的发丝扫过岑昭野的肩膀,台下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像潮水般涌来。
“哇,他俩气场好合,真的好般配!”
“是啊,一个唱歌好听,一个台风超棒,太亮眼了!”
温霜凝突然觉得眼前模糊起来,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手背,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她慌乱地低下头,用校服袖子狠狠擦脸,却怎么也擦不干不断涌出的泪水。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把呜咽声咽回喉咙。她想起白天在医务室门口,岑昭野那句轻飘飘的“希望她大胆点”,此刻却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心脏。原来自己拼命想要成为的“大胆”,在真正勇敢的人面前,不过是可笑的奢望。
白栀兴奋得直跺脚,手掌拍得通红,终于注意到身旁的异常:“霜凝,你怎么……”话没说完,就被顾青年的大喊打断。
“教官,我想和白栀一起唱首歌!”顾青年突然从人群里窜出来。白栀急得脸都红了,马上站起来摆手:“我才不要!”可她的话根本没人听,周围的同学连拉带拽,硬是把她推到了前面。
顾青年选了首白栀平时总爱听的歌,一开口就跑调,扯着嗓子“啊啊啊”地唱,逗得大家笑个不停。温霜凝趁机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强装出笑容,可眼睛还是不受控地望向舞台下的岑昭野。
他正挨着鹿遥坐着,月光洒在两人相谈甚欢的侧脸上。鹿遥仰头大笑时,发梢扫过岑昭野的手背,而他低头听着,嘴角始终挂着温霜凝从未见过的柔和弧度。
温霜凝悄悄往人群里缩了缩,夜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比眼泪更灼人。她终于明白,原来暗恋是一场无声的海啸,表面风平浪静,心底早已千疮百孔。
军训结束了。
蝉鸣声渐渐取代了军哨声,温霜凝原以为生活能恢复平静,却没想到一场饭局悄然改变了她的日常。
周六清晨六点,温霜凝的闹钟还未响起,她已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梅看见女儿正将课本摞成整齐的方垛,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发顶,晕染出细小的绒毛。 “霜凝,你叔叔订好了饭店,中午一起吃饭。”
周梅笑着将牛奶放在桌边,瞥见女儿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又补了句,“就我们仨,不用紧张。” 温霜凝指尖摩挲着书脊,喉咙发紧地点头。三个人的饭局,总比家族聚会上那些“怎么这么内向”“成绩得抓紧”的唠叨轻松得多。
周梅轻轻关上门,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饭了。
确定房门已被关上,她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不久前写下的话。她拿起笔,在后面添了几句:他特别喜欢听黄家驹的《海阔天空》,每次听到这首歌,他的眼睛里就好像有光,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
笔尖在纸上沙沙滑动,可写着写着,那晚岑昭野和鹿遥并肩而立的画面突然刺痛了她的眼睛。温霜凝猛地攥紧笔杆,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她将笔帽重重扣上,把本子塞回柜子最深处。
快到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周梅带着温霜凝到了一家挺有名的饭店。两人推开包厢门,就看见陈晓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们了。
饭桌上气氛有点沉闷,陈晓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温霜凝一直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实在不知道该说啥。
直到陈晓聊到她的学习,气氛才稍微活络了些。“我看过霜凝的成绩单,作文写得挺好,但还有进步空间。”陈晓一边跟周梅念叨,一边从靠墙放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摞打印纸,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纸面,“这是我教的几个学生写得不错的作文,拿回去看看,参考参考别人的思路。”温霜凝慌忙放下筷子,双手接了过来。
纸上全是作文,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随意翻了几张,目光突然定在第三张纸上——“岑昭野”三个字像烫金的烙印,在她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光。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睫毛,生怕旁人看出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陈晓注意到她突然发呆,伸头看了眼,笑着说:“这是咱们学校中考状元,记得不?他文笔是好,可有时候写着写着容易跑题。我看你的作文,话都说得实在,就是有时候没把中心意思点明,下次写作文可得注意啊。”
一听陈晓提起岑昭野,温霜凝的耳垂瞬间泛起薄红,连指尖都微微发烫。她强装镇定地点头,以前要是被指出学习上的毛病,她肯定臊得慌,今天却只觉得心口发烫。
吃饭的时候,她专门把岑昭野写的作文挑出来看。听着陈晓讲岑昭野的事,那晚舞台上暖黄的灯光、飞扬的衣角,又在她眼前一一浮现。想到这些,温霜凝忍不住抿着嘴笑,连耳尖都染上了蜜色。
之后陈晓说了些什么,她压根没听进去。
“霜凝成绩一直挺好,但上了高中也不能放松。我有个朋友在市里开补习班,要是平时上课没时间,寒暑假去补补课也行。霜凝,你有没有想考的大学?”
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温霜凝猛地一颤,慌忙摇头说:“还没想过。”
周梅的筷子在碗边顿了顿,挤出笑来:“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孩子才刚上高中没多久。”
陈晓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关切:“一点都不早!高一的知识是打基础,最关键了。听我的,寒假我带霜凝去补补课,肯定有用。”
陈晓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在教育孩子这事上确实有一套。周梅不太懂这些门道,孩子爸爸又早早离世,作为亲叔叔,他总想着多替侄女的未来打算。
瞧着陈晓一脸郑重,周梅实在不好再拒绝,只好点头应下。温霜凝琢磨着去补习班能多学些知识,应对高中紧凑的课程也能更从容,便没什么异议。
准备离开时,陈晓弯腰从地上拿起个盒子,递给温霜凝:“霜凝都上高中了,叔叔给你买了部手机。揣在身上方便,要是有急事能随时联系,省得你妈总悬着心。”
温霜凝顿时僵在原地,慌忙推辞:“叔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周梅也跟着连连摆手:“使不得!你平日里开销也大,这手机我们说什么都不能要。”
“哎,我特意给霜凝买的,嫂子,孩子出门在外没个手机哪行……”两人推让半天,直到陈晓无奈地说“都拆封了退不了”,周梅才不再坚持,赶忙拉着女儿道谢。
“谢谢叔叔,我一定好好用。”温霜凝抱着手机盒,掌心沁出薄汗。和陈晓道别后,她跟着周梅一起回家。一路上,周梅反复叮嘱温霜凝,说叔叔这些年没少关照她,这手机不能总拿来玩游戏,在外面遇到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
到家后,温霜凝等着周梅买来手机卡,拆开新手机,按照步骤把卡装好。手机卡槽“咔嗒”归位的瞬间,温霜凝忽然想起白栀勾着她肩膀的笑:“等你有手机,第一个号码必须存我这儿!”还有鹿遥递来纸条时,指甲上没干的粉色指甲油蹭在边缘。她对着通讯录空白栏发呆,最终只输入了白栀的号码。
删除键在“鹿遥”二字上悬停,温霜凝忽然想起那晚舞台上交叠的身影。
原来有些名字,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刺耳起来,她将手机倒扣在桌垫上——那上面印着的篮球少年12号,衣角正被想象中的风吹得鼓起。
周末转眼就过去了,军训结束后,日子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上学时光。
这几天上课,温霜凝被化学折腾得够呛。看着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红叉,她算是明白了,高中知识和初中完全不是一回事,难太多了。
化学老师抱着试卷直摇头:“你们考得太差劲了,错得五花八门的。先下课吧,有不懂的就来办公室找我,在三楼最里头那间。”老师无奈地敲了敲讲台,抱着教案走了。
老师刚一出门,教室里就炸开了锅,抱怨声此起彼伏。
温霜凝蔫头耷脑趴在桌子上,心里直犯愁——现在的日子,除了喜欢的人让人捉摸不透,最难搞的就是这些做不出来的题目了。
因为全班化学考得实在太烂,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都一窝蜂往三楼办公室跑。
温霜凝可不敢去,她平时和老师说话都紧张得磕巴。但顾青年硬拽着她胳膊:"走走走,你自己不去我拉你去,再不问题下次考试更惨!"
化学老师办公室在走廊最里头,从他们班往前走到底,再上一层楼就到。
可温霜凝非要拉着顾青年走另一头的楼梯。
"我说霜凝,你咋专挑远路走啊?"一路上顾青年直抱怨。
最近他和白栀越走越近,白栀觉得他人实在,就拜托他多照应温霜凝。顾青年对白栀的话向来上心,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不管班里有啥事,顾青年都非要拉着温霜凝一起。一路上他嘟囔着嫌绕路麻烦,温霜凝只是垂眸浅笑,任由蝉鸣淹没心跳声。
他们走的这条楼梯,上去会经过好几个班级。最挨着楼梯口的就是高一(1)班。路过时,温霜凝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在上课的教室,一眼就看到坐在中间第四排的岑昭野。
他没精打采地撑着头,一边听课一边写作业。温霜凝偷偷用眼角瞄了他一秒,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像是偷尝了一口烈酒,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等走到办公室,里头早挤满了来问问题的同学。
温霜凝就混在人群里,听化学老师讲题。办公室其他老师看见了,都夸:"你们班学生真认真!"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还不是因为错题太多,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问的。
有时候只有她和顾青年去办公室,大多是顾青年开口问问题,她就在旁边默默听着。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两个星期。
后来,化学题都弄明白了,可温霜凝还是养成了个习惯。每到课间十分钟,她就抱着化学书往楼上走。
走廊的风总带着他后桌男生偷带的薄荷糖味道,她数着地砖缝隙,盼着转角能撞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总往三楼跑,时间久了,连岑昭野他们班的课表都摸熟了,哪天有什么课、他什么时候去打篮球,她心里都门儿清。
九月的风裹着蝉鸣涌进走廊,每天大课间,她都会死死盯着教室的钟,在九点十分准时抱着英语书冲出门。
楼梯转角飘来淡淡的薄荷味——是岑昭野后桌男生总嚼的口香糖,也是她每天最熟悉的“暗号”。
她常对着窗户反光整理碎发,紧张得嘴唇抿出白印,在心里反复演练见面时的场景。手里捧着英语书,假装在背单词,眼睛却时不时往楼梯方向瞟。
九点十分到十五分之间,岑昭野准会抱着篮球,和一群男生从二楼楼梯经过。
有时他笑着和同伴比划出扣篮动作,她只能佯装专注,余光却死死黏在那个深蓝色身影上;等他走远,才敢扶着栏杆,望着12号球衣消失在转角,任由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她知道这样的“偶遇”愚蠢又可笑,像飞蛾扑火般徒劳。可当岑昭野抱着篮球晃来晃去,时不时突然跳起来耍帅时,她又忍不住想:原来青春里最盛大的狂欢,不过是他转身时衣角带起的风,轻轻擦过她发烫的脸颊。
等他往楼上走了,温霜凝才敢扶着楼梯栏杆,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看。那个穿着深蓝色12号球衣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就总往有岑昭野的地方跑。不管是操场、走廊还是楼梯间,只要有岑昭野在,总能看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