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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齿轮初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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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辰州府的深冬，寒气刺骨。沅江呜咽着穿过群山，江面上笼着一层薄雾。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楼，在灰白天光下显得愈发古旧沉寂。唯有药市方向传来的喧嚣人声，才给这片山水增添了几分活气。
“济世堂”后堂的密室，却弥漫着与外间药香截然不同的阴冷气息。辰州知府的小舅子、济世堂的幕后东家钱有禄，正烦躁地踱步。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保养得宜，此刻却眉头紧锁，眼中布满血丝。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将手中一个青瓷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让你们小心行事！小心行事！那老梯玛的回魂散里掺砒霜的事，怎么会被粘杆处的鹰爪盯上？！还有那批硫磺熏过的霉变三七！谁走漏的风声？！”
跪在地上的济世堂掌柜和几个心腹伙计抖如筛糠。掌柜哭丧着脸：“东家息怒，小的们真的不知啊，那粘杆处的人神出鬼没，装成收山货的、卖苦力的，防不胜防啊！老梯玛那边...更邪门，听说他前两日做法事时，祭坛上的兽骨突然无火自燃，烧成了灰，寨子里都在传...是神灵降罚，嫌他心不诚了！”
“神灵降罚？”钱有禄嗤笑一声，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狗屁！定是有人搞鬼！”他猛地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狠厉：“那个‘鬼面傩师’...最近在哪个寨子活动？”
掌柜一个机灵：“回东家，在...在酉水上游的黑虎寨，听说前几日刚为寨主家驱过邪祟！”
钱有禄眼中凶光一闪：“去!派人...不，你亲自去，带上重金，告诉那位傩师，辰州府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指粘杆处），扰了山神清净！请他...务必在年关前的大傩祭上，好好驱一驱邪！要做得...天衣无缝！”
【钱有禄内心（阴毒）：粘杆处？哼！再厉害也是外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湘西的鬼神之事，还得用湘西的法子！老梯玛那套装神弄鬼不行了，就让真正懂傩的人来！鬼面出手，不死也要脱层皮，看你们还敢不敢在辰州地界撒野】
怡亲王府水云轩内，气氛却是热火朝天，与辰州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苏琳彻底化身机械狂魔，她蓬头垢面（在芸香眼中），眼窝深陷却目光灼灼，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厚桑皮纸上，用烧黑的细树枝（自制炭笔）疯狂勾勒着线条。纸上是一个结构复杂、充满各种圆形、方形、带齿状边缘部件的组合图--《天工开物》灵感加持版“大蒜高效处理流水线”初稿。
“这里！杠杆原理！脚踏板驱动！”她指着图纸上一个类似跷跷板的装置，“人踩下去，通过这根连杆，带动这个...嗯，就叫它‘凸轮’吧！凸轮转动，推动这个带齿条的滑块...滑块带动这个...呃，压榨滚筒!对！滚筒表面要刻上凹槽，增大摩擦力！”她一边画，一边嘴里噼里啪啦地蹦着现代术语，听得旁边的小顺子和芸香云里雾里。
【小顺子内心（懵圈）：姑娘画的这...是打铁的？还是做水车的？】
【芸香内心（担忧）：姑娘已经两天没好好梳头了...这图比灶王爷的符还难懂...】
“最关键的！”苏琳猛地一拍图纸，震得炭灰飞扬，“分离，榨出的蒜汁混着渣滓，怎么高效分离出汁液？离心力！《天工开物》里那个水转筒车给了我灵感！”她兴奋地在图纸角落画了一个类似纺车的竖立圆轮，轮缘固定着几个小竹筒。
“看！人力驱动这个轮子高速旋转，把混合液倒进竹筒里，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就是甩出去的劲儿，会把重的渣甩到筒壁，轻的汁液留在中间，转完后，倒出上层清液，搞定。”
她得意地叉腰，仿佛已经看到这台“人力离心机”在疯狂输出蒜汁。
【苏琳内心（得意洋洋）：哈哈哈，天才，我真是个天才！脚踏式杠杆榨汁机配人力离心分离器，虽效率可能比不上现代机械，但绝对秒杀纯手工，四爷，我的产能要起飞啦】
兴奋过后是巨大的工程量。她需要木匠，需要铁匠，需要懂《天工开物》里那些基础机械原理的工匠，更重要的是，需要胤禛的批准和资源支持。
她纠结地咬着炭笔头，目光扫过桌上内务府送来的几瓶上等蜂蜜（调和蒜油减轻刺激）。突然，一个曲线救国的电子冒了出来。
她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谄媚与悲壮的复杂表情，开始“上奏”：
“奴才苏琳谨奏：
为提升蒜素精华油产出效率，以应圣命，泽被苍生，奴才殚精竭虑，苦思冥想，幸得蒙皇上天恩，赐阅《天工开物》神书，茅塞顿开，奴才不揣冒昧，参详其中机巧，草绘‘人力助动式大蒜精粹提纯装置’图谱一副（附后）。此装置若成，剥、捣、榨、滤诸工序，效率可提升数倍乃至十数倍，则蒜油产量大增，皇上所命试药诸贵人，亦可得及时救治，实乃利国利民之善举，然奴才手无缚鸡之力，更无鲁班之能。伏乞皇上圣裁，恩准奴才调用内务府精干木、铁匠各两名，并所需物料若干（清单附后），试制此机。若成，则科学之光，必如皓月当空，普惠万民，奴才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写到最后，她还特意在“效率可提升数倍乃至十数倍！”和“利国利民之善举！”下面，用笔尖重重地点了两点，以示强调。
【苏琳内心（自我唾弃）：啊，我这谄媚的嘴脸，我这浮夸的文风，都是为了经费啊，四爷，真不是为了偷懒，是为了更好地为您剥蒜啊】
养心殿
胤禛正批阅着来自辰州和景德镇的最新密报。
辰州密报：“鬼面傩师”已现身黑虎寨，正筹备年关“大傩祭”，其行踪诡秘，手段莫测。钱有禄似有异动，与黑虎寨往来密切。粘杆处暗桩已混入寨中，严密监视。
景德镇密报：“铁锈斑”根源查明！系练泥用水中混入上游矿场排出的含铁锈废水，矿场主与御窑厂某采买小吏勾结，以次等水源冒充山泉，中饱私囊。主犯已锁拿，督陶官唐英请旨严办。
胤禛的目光冰冷。辰州巫傩勾结，妄图以邪术对抗王法；景德镇蠹虫为利，竟敢损毁供瓷，他提起朱笔，正要批下雷霆处置的旨意，高无庸躬身呈上了水云轩的“奏折”和那份画得密密麻麻、充满奇异符号的图纸。
胤禛的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展开“奏折”。那谄媚浮夸的辞藻让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当目光扫过“效率可提升数倍乃至十数倍！”和“利国利民之善举！”时，他的视线在那两个重重的墨点上停留了一瞬。
【胤禛内心（冷嗤）：油嘴滑舌】
他放下“奏折”，拿起那份图纸。桑皮纸上，炭笔勾勒的线条略显潦草，但结构清晰。脚踏杠杆、连杆、凸轮、齿条、压榨滚筒...还有那个画在角落、带着竹筒的旋转轮。虽然名词怪异（“离心力”？），但以胤禛的务实和敏锐，结合《天工开物》的印象，竟大致看懂了其运作原理--以人力驱动，模仿自然之力（如水力），实现更高效的压榨和分离。
【胤禛内心（微澜）：此图...虽粗陋，却别出心裁，暗合《天工开物》增力省工之要旨。若真能成，提升数倍效率...倒非虚言。】
他想起了那份痛并快乐着的用药报告，想起了堆积如山的大蒜和可怜的产量，想起了泉州正在追寻的机巧图册...眼前这张粗陋却充满奇思的图纸，似乎打开了一条新的路径。
胤禛放下图纸，指节在御案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提笔，在那份浮夸的“奏折”末尾，批下三个言简意赅、却足以让苏琳跳起来的朱红大字：
“准，着办。”
笔锋刚落，高无庸又呈上一份粘杆处泉州急报！胤禛展开，目光骤然一凝
“急报！泰西传教士保罗于城南旧天主堂遭不明身份者袭击，其所携书册（含画有人体骨骼脏腑之书）尽数被劫，保罗身中一刀，性命垂危，袭击者身手利落，疑为江湖人士，踪迹已遁入市舶司衙门后巷消失，金鸡纳树皮线索（粤商林某）亦于同日失踪，红毛夷商馆加强戒备，机巧图册恐难入手！”
【胤禛内心（寒冰炸裂）：好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劫人夺书，市舶司后巷？！泉州的水，果然深得很】
他猛地将急报拍在桌上，殿内空气瞬间将至冰点，辰州的傩影，景德镇的铁锈，泉州的血案...暗处的敌人，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而水云轩那张刚刚活得“准”字的机械图纸，此刻看来，更像是在与时间赛跑的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