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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替罪羊 ...

  •   第六集歪打正着(上)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慵懒地洒在静海市第一中学的教学楼走廊上。高三(7)班的教室里,此刻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王紫珂一个人。她伏在课桌上,眉头紧锁,笔下的字迹略显潦草,正争分夺秒地补着昨天的语文作业。清晨的寂静被教室门推开的声音打破。
      任腾飞和刘依娜并肩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自从班上发现那个神秘的抗精神病药盒以来,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就笼罩了整个班级,往日课间的喧闹被小心翼翼的沉默取代,同学之间的交流也少了许多。刘依娜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变化,心中忧虑,却也不知如何化解。
      刘依娜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目光掠过王紫珂的桌面。她无意窥探,但那摊开的练习册页码实在太显眼了。出于班长的责任感和一丝善意,刘依娜停下了脚步,轻声提醒道:“王紫珂,昨天语文作业是写73页到75页的阅读题,你好像写错页数了。”她的语气温和,带着纯粹的提醒意味。
      王紫珂猛地抬起头,眼睛像淬了冰的刀片,狠狠地剜向刘依娜。她昨晚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作业,此刻正心烦气躁,刘依娜的提醒在她听来,无疑是居高临下的嘲讽和干涉。“需要你管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不耐烦,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依娜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噎住了。她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委屈,嘴唇翕动了一下:“不是,我就是好心提醒一下你啊……”后半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受伤的无助。她没想到自己一句善意的提醒会换来如此激烈的反应。
      正在放书包的任腾飞闻声立刻抬起头。他看到了刘依娜委屈的神情和王紫珂那张写满戾气的脸。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他几步就跨到王紫珂座位旁边,动作带着明显的保护欲。他毫不客气地伸手翻开王紫珂摊在桌上的作业本,目光快速地扫视着页码,又翻回练习册封面确认,然后“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语气冷硬地对着王紫珂开口:“班长那是好心提醒你!而且你自己看看,昨天作业确实就是写73到75页!你冲她吼什么?”任腾飞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王紫珂被任腾飞的动作和质问彻底激怒了。她霍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仰起下巴,用那种带着浓烈杀意的、几乎要将人洞穿的眼神死死瞪着任腾飞,语气尖刻而挑衅:“那你帮我写啊?你这么能耐,替我把错的都写了?”
      任腾飞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毫不退缩地回怼过去:“呵呵,写个全错你乐意?我怕你到时候又要骂我故意害你。”他太了解王紫珂的蛮不讲理了。
      “你有资格替我写作业吗?!”王紫珂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像玻璃刮过黑板,充满了羞辱性的质问。她感觉自己被当众冒犯了权威。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了的时刻,教室前门再次被推开。“圆桌会议”的重要成员吴凡烜背着书包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这场发生在教室后方的冲突:任腾飞和王紫珂针锋相对地站着,刘依娜站在任腾飞侧后方,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知所措。吴凡烜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但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了后方。
      任腾飞面对王紫珂的辱骂,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有。”说完,他果断地转过身,拉着还有些发愣的刘依娜的手臂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不想再和这个不可理喻的人纠缠下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王紫珂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谁也想不到,怒火攻心之下,她竟然扬手朝着任腾飞的侧脸狠狠地扇了过去!“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教室里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任腾飞只觉得左脸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扭回头,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打过耳光!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合着被点燃的暴怒,像汹涌的岩浆在他体内冲撞。他死死盯着王紫珂,眼神从震惊转为骇人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胆寒的寒意:“你……有资格扇我吗?!”他的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有!”王紫珂不仅毫无悔意,反而像是被任腾飞的反抗彻底激发了凶性。她尖叫着,紧跟着又是一记力道十足的拳头,狠狠地捶向任腾飞的胸口!“咚”的一声闷响,任腾飞猝不及防,被这拳打得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闷痛。
      “我不仅有资格打你!”王紫珂状若疯狂,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凶光,咆哮着再次挥拳砸向任腾飞的肩膀。
      “我还有资格揍你!”话音未落,她竟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任腾飞的小腿骨!这一连串毫无征兆、迅猛暴烈的肢体攻击,如同疾风骤雨,打得任腾飞措手不及。
      脸上的灼痛、胸口的闷痛、小腿钻心的痛苦……瞬间点燃了任腾飞所有积压的情绪和对这个充满敌意环境的愤怒。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裂了!积压在心底已久的委屈、被当成异类的恐惧、以及此刻当众被殴打的巨大耻辱,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他双眼瞬间充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吼,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积蓄了全身力量的一拳,带着破风声,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向了王紫珂的左侧脸颊!
      “嘭!”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
      王紫珂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被这含怒一击打得直接向后飞倒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课本和文具哗啦啦撒了一地。她捂着脸,头晕目眩,嘴角似乎有鲜血渗出,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任腾飞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看着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王紫珂,眼中燃烧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对方终于倒下而更加炽烈。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让她也尝尝这滋味!他跨前一步,再次高高扬起了拳头,准备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彻底宣泄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凉而颤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任腾飞扬起的胳膊!是刘依娜!她不知何时冲到了任腾飞身边,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前所未有的焦急。她用尽全身力气拖住任腾飞,声音带着哭腔,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任腾飞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别动手了!任腾飞!住手!再动手你就真的要被她害惨了!你就真的要被她‘定罪’了啊!”
      “定罪?!”任腾飞的拳头停在半空,猩红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茫然和不解,但动作确实被刘依娜的阻拦和话语暂时遏制了。他喘着粗气,低头看向刘依娜。
      刘依娜见他动作停滞,心中稍定,但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生怕他再次失控。她另一只手指着还在地上呻吟、眼神怨毒地瞪着他们的王紫珂,语速飞快,声音却异常坚定地解释道:“对!定罪!听我说!是她先动的手!大家都看到了!监控也肯定拍到了!她扇你耳光,揍你,踹你!你是被打急了才还手的!如果你现在停手,我们占理!也许…也许被‘定罪’的人就是她了!是她有暴力倾向!是她该负责任!”刘依娜的“定罪”二字咬得特别重,眼神里充满了暗示和坚决。
      这一切,都被坐在不远处、看似低头看书实则一直密切关注的吴凡烜,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他清晰地看到了王紫珂如何先动手施暴,看到了任腾飞如何被激怒反击,也看到了刘依娜最后的劝阻和那句关键的“定罪”。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课间休息的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吴凡烜迅速收拾好书包,不动声色地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他需要立刻召集他的“盟友”——圆桌会议的成员们。
      第七集歪打正着(中)
      午休结束后的教学楼略显嘈杂。吴凡烜早已利用午休时间,巧妙地将“圆桌会议”的几个核心成员——曹家豪、汪文轩以及其他几位平日对王紫珂敢怒不敢言的同学——聚集在了操场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远离教学区,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密的阴影,像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密室。
      “知道吗?我今天早晨来得特别早,”吴凡烜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氛围,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发现真相的兴奋,“我在你们还没来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一场……一场疑似精神病发作的行凶现场!”
      “怎么了怎么了?”曹家豪立刻来了精神,作为“圆桌会议”的发起人和核心,他对揪出“狼人”有着近乎偏执的热情,“快说!”
      “就是王紫珂!”吴凡烜斩钉截铁地说,并迅速将早晨在教室里目睹的一切复述了一遍,尤其是王紫珂如何毫无征兆地先动手殴打任腾飞的过程,描绘得绘声绘色,“当时班长好心提醒她作业写错了页码,她就跟疯了一样骂班长!数学课代表任腾飞过去讲道理,她二话不说,直接就一巴掌扇过去!接着又是拳头又是脚踹!那架势,简直就是要杀人!要不是刘依娜最后拼命拦着,任腾飞可能都要被她打残了!你们说,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失控!完全的失控!”吴凡烜刻意强调了“失控”和“精神病发作”这两个词。
      “对!王紫珂那人简直不可理喻!”汪文轩立刻激动地附和,仿佛找到了知音。他想起自己那次在值日时弯腰去翻找掉进垃圾桶的橡皮,正好被王紫珂路过看到,她当时就捏着鼻子,用极其刻薄尖酸的语气大声嘲讽:“哟,汪文轩,你这是从垃圾桶里蹦出来的吧?浑身都是垃圾味儿!离我远点!”那场景和话语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羞辱难当。“她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汪文轩愤愤地补充道。
      吴凡烜的描述和汪文轩的控诉瞬间点燃了小团体的同仇敌忾。大家压抑已久的不满顿时找到了宣泄口,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没错!她太欺负人了!上周二下午,我亲眼看见她把班长堵在楼梯拐角,硬逼着班长把写完的数学作业拿出来给她抄!班长不肯,她就威胁说要告诉老师班长早恋(其实是造谣)!班长气得眼圈都红了,最后还是把作业给了她!”
      “何止啊!就上学期期末考英语,你们还记得吧?英语课代表林晓考了142,比副课代表张薇的138高了4分。王紫珂自己才考了130多,结果呢?她不去嫉妒林晓,反而天天围着张薇阴阳怪气!说什么‘哟,张大学霸,平时不是总说自己英语有多牛吗?怎么连林晓都考不过啊?我看你就是嘴炮王者,实战弱鸡!’天天这么言语霸凌,搞得张薇那段时间看到她就躲,成绩都下滑了!”
      “真是太过分了!骂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手打人!而且完全是无缘无故的!这种人太危险了!就像个定时炸弹待在班里!说不定哪天又发疯呢?”
      “就是!谁知道那个药盒是不是她的?她这种表现,太符合了!”
      “没错没错!越想越觉得是她!”
      群情激愤中,曹家豪感觉时机成熟了。他猛地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脸上露出一种领袖般的决断神色:“兄弟们!情况已经很清楚了!王紫珂就是我们要找的‘狼人’!她的行为不仅恶劣,而且极具危险性!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了!为了班级的安宁,也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必须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容忍她的暴行!”他环视一圈,目光炯炯,“你们觉得,我们今天放学后,在没人的地方‘围堵’她一下,向她发出明确警告,让她彻底老实点,怎么样?”
      这个提议像一颗投入沸水的石子。“围堵”这个词带着一丝冒险和反抗的刺激感,立刻点燃了少年们压抑的反抗情绪。
      “赞成!”吴凡烜第一个举手响应,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早该这么干了!给她点颜色看看!”汪文轩摩拳擦掌。 “算我一个!” “我也去!不能让她再嚣张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种即将执行正义的使命感在他们心中升腾。
      曹家豪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地点就选在实验楼后面那条废弃的消防通道,那里平时鬼都不去一个,监控死角!时间就在今天晚饭后,大家动作都快点,吃完马上到那里集合!”他像个小指挥官一样部署着。
      “可……可是,”吴凡烜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担忧,“我们围堵她,万一被其他路过的同学看到,或者被哪个角落的监控拍到了怎么办?这要是传到老师耳朵里……”
      “笨蛋!”曹家豪毫不客气地抬手拍了一下吴凡烜的后脑勺,动作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训斥,“动动脑子!我们只是围堵她!围成一个圈,把她困在中间,让她跑不掉!我们又不是要动手打她!我们只是要当面、郑重地警告她!让她以后收敛点!别再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懂吗?这叫‘心理震慑’!这叫‘正义的审判’!给她施加压力,让她知道害怕!懂不懂?我们又不真动手,拍到了又能怎样?我们是在做好事,维护班级和平!”他刻意强调了“警告”、“震慑”、“不动手”几个词,给自己的行为披上了合理的外衣。
      吴凡烜摸着被拍疼的脑袋,恍然大悟,脸上那点担忧瞬间被兴奋取代:“噢!是这样啊!对对对,围而不打,就是警告!原来如此!明白了!”他和其他人都觉得曹家豪说得非常有道理,他们是在执行正义的“程序”。
      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橘色。晚饭时间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教学楼准备晚自习。任腾飞和刘依娜并肩走着,两人之间笼罩着一层沉沉的阴霾。四周的同学似乎都在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低声的议论和时不时飘来的窥探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们身上。
      “为什么……”任腾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倦和不解,“为什么自从那天以后,班里的气氛就变成这样了?大家看我都像看怪物……互相之间连话都很少说,生怕多说一句就会被传染上什么似的……”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感觉那影子也充满了孤立无援的沉重。
      刘依娜侧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明显的青黑,心中一阵揪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静:“啊,这样啊……你……你别想太多了。大家可能只是……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毕竟……”她停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毕竟目前大家都不知道那个……那个‘问题’到底是谁呢。等时间久了,事情过去了,慢慢就会好的。”她的安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任腾飞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橘红色的晚霞倒映在他空洞的眸子里,却驱不散其中的阴霾,“我现在每天都像个逃犯一样……走到哪里都觉得被人盯着,议论着。饭……根本吃不下,硬塞进去也觉得堵在胸口。晚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药盒被发现的样子,就是王紫珂打我的样子,就是所有人怀疑的目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想揉掉那些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压力。
      刘依娜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如刀绞。她沉默了几秒,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试探和无奈:“任腾飞……也许……也许暂时离开一阵子,休学一段时间……会是个好的选择?至少可以避开这些风言风语,让自己喘口气……”这是她思虑再三后能想到的唯一缓解方案。
      任腾飞猛地睁开眼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冷笑:“休学?”他摇摇头,语气低沉而清晰,“休学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它只是把矛盾暂时转移了,暂时藏起来了。等我回来了呢?问题还在那里,甚至可能因为我的离开,变得更加确定,更加根深蒂固。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心虚逃跑,是坐实了罪名。这根本就是逃避,是懦夫的行为。矛盾……它只是被延期了,并没有消失。”他望向教学楼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被困住的挣扎。
      两人沉默地继续向前走,沉重的脚步敲打着水泥路面。转过一个拐角,通往实验楼的僻静小路出现在眼前。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实验楼侧面那堵高墙与一排浓密冬青树形成的狭窄死角里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只见曹家豪、吴凡烜、汪文轩等七、八个“圆桌会议”的成员,正形成一个紧密的半包围圈,将一个人堵在了墙角。被堵在中间的,赫然正是王紫珂!夕阳的光线被高墙和树丛切割得支离破碎,斑驳地投射在每个人脸上,气氛显得异常紧张而压抑。
      曹家豪站在圈子最前方,双手叉腰,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眼神锐利地盯着略显慌乱但仍然强装镇定的王紫珂,声音刻意压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王紫珂!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们特意在这里‘请’你过来吗?”
      王紫珂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强压下心中的一丝恐慌,眼神扫过眼前一张张或愤怒、或兴奋、或紧张的脸,最后定格在曹家豪脸上。她扬起下巴,试图用惯常的嚣张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尖声反问道:“你们居然敢在这里围堵我?你们不怕死吗?这里可是有监控的!”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四处搜寻着摄像头。
      “哼!”旁边的汪文轩冷哼一声,抱着胳膊,故意用一种夸张的、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应道:“是啊,就在这里堵你!怎么了?监控?你怕了?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他刻意模仿着王紫珂平时说话的口吻。
      此时,站在稍远处的刘依娜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紧。虽然王紫珂早晨的行为极其恶劣,但这种被多人围堵的场景还是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妥。她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劝阻,脚步刚动,手臂却被任腾飞牢牢地抓住了。
      任腾飞对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前方对峙的双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刘依娜的耳朵:“先别着急。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种‘审判’场面,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而复杂的情绪。
      王紫珂见汪文轩挑衅,又没看到同学老师过来,胆子似乎又壮了一点。她努力挺直腰背,试图用她惯用的“告老师”威胁来吓退这些人:“你们不怕我告诉我表姐王雅静(班主任)?让她给你们每人一个严重警告处分?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她口中的“表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试图强调自己的特殊关系。
      “处分?”吴凡烜扶了扶眼镜,故作天真地摊开手,一脸无辜地反问,“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只是站在这里和你聊聊人生谈谈理想,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这也要被处分吗?王老师也不能不讲道理吧?”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个男生一阵带着嘲讽的哄笑。他们觉得吴凡烜的回应很巧妙。
      “我看你是一口井——横竖都是二!”王紫珂被吴凡烜的话噎得够呛,恼羞成怒,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充满恶意的、拐弯抹角的骂人话(意指对方“二”,即傻)。
      曹家豪没理会她的谩骂,往前逼近一步,身体几乎要贴上王紫珂,强大的压迫感让她不得不往后缩了缩。曹家豪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更加严厉,直奔核心:“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王紫珂,你跟我们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啊?那个被发现的抗精神病药盒子,是不是就是你扔的?你老实交代!”他问出了所有“审判者”心中最想确认的问题。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跟个二维码似的!不扫扫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王紫珂再次被戳到痛处,情绪瞬间失控,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进行人身攻击,试图激怒对方或掩饰自己的慌乱。
      “直面回答我的问题!”曹家豪不为所动,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王紫珂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到底有没有精神病?!那个药盒里的袋子,是不是你的?!说!”他几乎是在咆哮了。
      “不是!”王紫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我没有!不是我扔的!”她的否认激烈而迅速,反而透出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就在这时,刘依娜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她侧过头,凑近任腾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小音量说道,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恍然:“他们……他们把王紫珂当成那个‘狼人’了?当成那个真正的‘病人’了?”
      任腾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对上刘依娜的目光。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扯出了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苦涩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哼……”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声音同样压得极低,仿佛带着冰渣,“原来你说的‘定罪’……是这个意思啊?”他终于明白了早晨冲突结束时,刘依娜警告他停手时所说的“定罪”的真正所指。原来,在同学们眼中,需要被“定罪”、被揪出来的“狼人”身份,已经悄然发生了转移。而他本人,似乎暂时被排除在了嫌疑名单之外。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绝伦的讽刺。
      曹家豪得到了王紫珂激烈但在他看来毫无说服力的否认,再结合早晨吴凡烜描述的“行凶”场面,心中已然确信无疑。他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发白、眼神闪烁的王紫珂,用一种郑重其事、如同宣判般的严肃口吻说道:“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王紫珂,今天在这里,我们代表全班同学,给你一个最后的、郑重的警告!”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屏息凝神的“陪审团”成员们,增强自己话语的分量,“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攻击他人——不管是像疯狗一样随意辱骂、造谣诽谤,还是像早晨那样毫无征兆地动手打人——你最好给我夹起尾巴,老实点!彻底收敛!否则……”曹家豪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后果绝对不是你所能承担的!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听明白了吗?!”
      王紫珂被这充满威胁的警告和周围一道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刺得浑身发冷,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她第一次在这些平日里被她轻视甚至欺负的同学面前,感受到了真正的孤立和恐惧。
      曹家豪看着王紫珂惨白的脸色和被震慑住的表情,认为自己的威慑目的已经达到。他满意地一挥手,对着围成一圈的“会员们”宣布:“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散了吧!回教室准备晚自习!”
      包围圈应声而散。吴凡烜、汪文轩等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了重大使命的兴奋和轻松,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着刚才的“战绩”,簇拥着曹家豪,像一支凯旋的小分队,趾高气扬地朝着教学楼方向走去。
      原地的王紫珂,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屈辱、愤怒和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在心底蔓延。同学们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敌意,曹家豪那如同审判官般的严厉警告,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上。她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怨恨与一丝茫然交织。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分钟,直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尖锐地响起,她才猛地惊醒过来,却没有走向教学楼的方向,而是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方向——学校心理咨询室所在的办公楼跑去。她需要证明,她不是他们口中的“疯子”!她需要找人评理!
      心理咨询室位于办公楼一层最安静的角落里。走廊里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消毒水和旧书报混合的淡淡气味。王紫珂一口气跑到门口,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她伸出手去拧门把手——拧不动?门锁着?一股被全世界拒之门外的委屈感瞬间涌了上来。她有些慌乱地抬手,“咚咚咚”地用力敲了几下门。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一个温和而清晰的女声:“请进!”
      王紫珂这才意识到门可能是从里面反锁了,或者只是卡住了。她定了定神,握住门把手,这次用了更大的力气向里推去。“咔哒”一声,门终于被打开了。一股混合着薰衣草精油和书本纸张的、令人心神微宁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
      房间布置得简洁而温馨,米色的墙壁,浅绿色的窗帘,几盆绿植生机盎然。办公桌后,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得体、面容温和、戴着细边框眼镜的女老师抬起头,露出一个职业化的柔和微笑。她就是学校的心理老师,于芳苓。
      “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于芳苓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平和力量。
      王紫珂站在门口,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嘴唇动了动,刚才在路上积攒的勇气好像突然泄掉了一大半。她看着于老师温和的眼睛,那句盘桓在嘴边的话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急切:“老师……你这里……可以诊断精神病吗?”问完这句话,她的脸颊微微发烫,眼神躲闪了一下,仿佛说出“精神病”这三个字本身就让她感到了莫大的羞耻。
      于芳苓脸上的微笑不变,眼神却变得更为专注和温和。她轻轻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不行哦,同学。这里是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我们没有诊断精神疾病的资质和权限。我们能做的,是进行一些心理健康状况的初步评估,了解一些倾向性的问题。正式的诊断,必须要去正规的医院精神科,由专业的医生来做才行。”她的话语清晰而专业,既解答了问题,又避免了给来访者带来不必要的恐慌或误解。
      “那……”王紫珂一时语塞,手指绞得更紧了。她低下头,盯着自己脏了一点的球鞋鞋尖,似乎在组织语言。
      “没关系,坐下来慢慢说。”于芳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王紫珂面前,语气更加柔和,“你是有什么困扰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她引导着,示意王紫珂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于芳苓的温和态度让王紫珂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的同学……他们……他们怀疑我有精神病!今天放学还把我堵在实验楼后面警告我!我想证明我没有!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的话语急促,充满了急于为自己辩白的急切。
      “这样啊……”于芳苓了然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校园欺凌、群体排斥、被污名化的恐惧……这些情况在青春期并不罕见。她没有急于追问细节,而是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过一张打印好的表格,递给王紫珂。“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要了解情况,我们需要先做一些基本的登记。来,先把这张个人信息表填一下,这是我们咨询流程的要求,需要备案的,你放心,所有信息绝对保密。”她指了指表格,“不知道的或者不想填的可以不填,没关系的。”
      王紫珂接过表格和于芳苓递来的笔,走到旁边的小圆桌旁坐下。她飞快地在表格上填写了姓名(王紫珂)、班级(高三7班)、性别等基本信息。在“既往病史”、“家庭情况”、“咨询主要诉求”等栏目,她犹豫了一下,或是觉得难以启齿,或是觉得无关紧要,最终都选择了空着。她只想快点进入正题,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到三分钟,她就将表格递还给了于芳苓。
      于芳苓接过表格,扫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填得真快。”
      “那是因为很多都没填。”王紫珂有些生硬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和不耐烦。
      于芳苓宽容地笑了笑:“哈哈,没关系,无伤大雅。重要的信息填了就好。来,跟我到这个房间来吧。”她指向旁边一个挂着“咨询室”门牌的小房间。
      王紫珂跟着于芳苓走进咨询室。这个房间更加私密,光线也更柔和,只有两扇磨砂玻璃窗透进朦胧的光。布置很简单,两张舒适的布艺沙发呈90度角摆放,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圆形茶几,上面放着一盒纸巾和一盆小小的绿萝。角落里有一个小书架,放着一些心理书籍和简单的沙盘玩具。于芳苓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示意王紫珂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好了,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你可以完全放松。”于芳苓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加专注和开放,“你好,我姓于,你可以叫我于老师。刚才表格上看到你叫王紫珂,对吧?”她再次确认名字,拉近距离。
      王紫珂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沙发布料。
      “那么,王紫珂同学,”于芳苓的声音温和而稳定,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能跟我详细说说,今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同学是怎么‘怀疑’你的?又是怎么‘警告’你的?把当时的情况和你的感受,都跟我说说,好吗?”她没有直接质疑王紫珂的诉求,而是引导她还原事件本身。
      王紫珂在于芳苓温和而专业的引导下,断断续续地将今天早晨与任腾飞、刘依娜的冲突(她自然隐去了自己先动手的细节,着重描述了对方的“多管闲事”和任腾飞后来的“威胁”),以及傍晚被曹家豪一伙人围堵、质问、威胁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她的叙述充满了委屈和愤怒,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被无故针对、遭受霸凌的无辜者。
      于芳苓全程安静地倾听,眼神专注,时而点头表示理解,时而通过简单的重复和开放式提问(“你当时感觉怎么样?”、“然后呢?”、“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做?”)来帮助王紫珂梳理情绪和事件脉络。她没有评判,只是温和地接纳着王紫珂的情绪宣泄。渐渐地,于芳玲心中对事件的轮廓有了清晰的把握:一个在人际关系中表现出强烈攻击性、缺乏共情能力、且自身也感受到被群体排斥和敌视(尽管这种敌视可能源于她自身的行为触发)的学生。
      经过近四十分钟的谈话梳理,于芳苓对王紫珂的情绪状态和行为模式有了初步评估。她站起身,从旁边的文件柜里取出三份量表,递给王紫珂:“好的,王紫珂同学,今天我们先到这里。为了更好地了解你目前的一些状态倾向,需要请你独立完成这三份量表。”她指着量表一一介绍,“这份是《青少年自评行为量表(ASRSA)》,这份是《中国中学生心理健康量表(MSSMHS)》,这份是《青少年人格特质问卷(JEPQ)》。都是选择题,按照你最近一个月的真实感受和情况来选择就好。不用紧张,没有标准答案。做完之后拿给我,我帮你初步估个分,看看大致情况。”
      王紫珂接过厚厚一叠问卷和一支铅笔,在于芳苓的示意下,坐到靠窗的书桌前,开始埋头填写。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空调微弱的送风声。王紫珂时而皱眉,时而停顿,于芳苓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整理之前的谈话记录,不去打扰她。
      大约半小时后,王紫珂将填好的三份量表交给了于芳苓。于芳苓立刻拿出计分卡和笔,开始快速地对照、计算。她的神情专注而严肃,铅笔在计分卡上飞快地移动、画圈、计算总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紫珂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指节泛白,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眼睛紧紧盯着于芳苓手中的铅笔和在量表上不断划下的标记。
      终于,于芳苓放下了笔,抬起头看向王紫珂,脸上的表情带着职业性的温和,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一份凝重和关切。她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但非常清晰地说道:“王紫珂同学,量表结果我已经初步看完了。”
      王紫珂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于芳苓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根据你填写的这些量表,结合刚才我们谈话了解的情况,结果显示你在‘攻击性行为’和‘情感冷漠/疏离’这两个维度上,得分偏高,显示出一定的倾向性。这与你描述的容易与同学发生激烈冲突、以及可能不太能理解和感受他人情绪的状态,是比较吻合的。”
      王紫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于芳苓立刻补充道,试图缓和气氛,“量表只是一个初步筛查工具,并不能代替专业医院的诊断。但它确实提示我们需要更加关注这方面的问题。”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本着对你负责、也对其他同学负责的态度,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班的班主任王雅静老师。我会建议你的家长尽快带你去本市正规的精神卫生中心或者三级甲等医院的精神科,做一个全面、专业的检查和评估。这样才能得到最准确的诊断和最合适的建议。”
      听到“通知班主任”、“叫家长”、“去医院精神科”这几个词,王紫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于芳苓后面那些关于“接受正规治疗”、“病情能得到改善”的安慰话语,她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书包,怎么在于芳苓略带怜悯的目光注视下,失魂落魄地走出咨询室的。走廊的灯光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扭曲。
      第八集歪打正着(下)
      心理咨询室的门在王紫珂身后轻轻关上。于芳苓看着那扇门,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走回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高三(7)班班主任王雅静的电话。
      “喂,王老师好!”于芳苓的声音恢复了专业性的温和。
      “诶诶,听到了!于老师啊,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王雅静略显急促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学生在吵闹。显然,班主任的晚自习管理并不轻松。
      “是这样的,”于芳苓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先说重点,“就是你们班一个同学,叫王紫珂,刚才到我心理咨询室这边来了。”
      “王紫珂?她怎么了?”王雅静的语气透着一丝惊讶和警惕。她对王紫珂这个亲戚孩子的“难搞”程度是深有体会的。
      “她来做咨询,反映了一个情况,”于芳苓斟酌着措辞,“她说今天傍晚放学后,被班里的几个男同学……嗯,在实验楼后面一个角落里‘围堵’了。”
      “围堵?!”王雅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显然这个词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严重吗?动手了没有?没发生肢体接触吧?!哎呀,这帮孩子!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学生之间有点小摩擦也正常,我这刚开学事情一大堆,班里还有个头疼的(指任腾飞药盒事件)……我这也不太方便深管啊!批评教育一下得了!”她的语气充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推诿和大事化小的敷衍。在她看来,只要没真打起来,没闹到校领导那里,就不算大事。
      于芳苓听出了王雅静的态度,心中了然,也不再多做强调,顺着她的话说:“嗯,目前了解的情况是,暂时没有发生直接的肢体冲突,主要是言语上的警告和质问。所以,王老师,麻烦你就这个事情,简单教育一下相关同学就好。重点是让他们明白,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聚众围堵、言语威胁同学的行为都是不对的,以后绝不能再发生。”她知道,在班主任是这个态度下,多说无益。
      “行行行,我知道了!没什么其他事我先挂了啊?晚自习班里还一堆事儿呢,好吧?”王雅静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在咨询室里单调地回响着。于芳苓握着话筒,听着那“嘟…嘟…”声,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王雅静那句“小孩子打打闹闹有什么好管的?”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知道,对于王紫珂描述的“围堵”,班主任恐怕只会轻描淡写地在班会上提一句“同学间要团结友爱”,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深究。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教学楼的喧嚣。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教室门,奔向校门外的自由世界。
      曹家豪、吴凡烜、汪文轩以及另外几个参与了傍晚“正义行动”的“圆桌会议”核心成员,兴奋地挤在一起,簇拥着曹家豪,像一支刚刚打了胜仗凯旋的小分队。晚风带着一丝凉爽,却吹不散他们脸上洋溢的激动和成就感的红晕。
      “兄弟们!怎么样?爽不爽?”曹家豪意气风发地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引来了不少路过的同学侧目,“我就说吧!咱们成立调查队这才第二天!就成功揪出了潜伏在班级里的‘狼人’!这叫什么?这叫天助我也!这叫旗开得胜!这运气,简直逆天了!”他激动地拍着吴凡烜和汪文轩的肩膀。
      吴凡烜立刻挺直了腰板,扶了扶眼镜,脸上写满了“首功非我莫属”的得意洋洋:“那是!那必须是关键一手啊!要不是我今天来得早,火眼金睛,亲眼目睹了‘狼人’行凶的全过程,咱们能锁定目标?能这么精准打击?这叫啥?这叫关键线索!奠基之功!”他唾沫横飞,仿佛自己化身成了福尔摩斯。
      旁边的汪文轩也不甘示弱,立刻抢白道:“切!你那算什么?我这才是真功夫!大海捞针!深入虎穴!没有我勇猛地翻垃圾桶,在臭气熏天、苍蝇乱飞的环境里,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挖掘出了那个决定性的证据——抗精神病药盒!你们拿啥去指证她?空口白牙吗?我这才叫真·贡献!”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仿佛自己刚完成了一项艰巨的考古发掘。
      “行了行了!都闭嘴吧!”曹家豪没好气地打断他们俩的争功,脸上带着一种“你们都是弟弟”的优越感,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力图盖过周围的喧嚣,“没有我的英明领导和周密策划,你们俩再能耐也是白搭!是我,组建了调查队!是我,制定了行动计划!是我,在关键时刻带领大家执行了完美的‘围堵’和‘心理震慑’!让‘狼人’王紫珂在正义的力量面前瑟瑟发抖,彻底暴露!懂不懂?这才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双手叉腰,下巴微扬,俨然是整个行动的灵魂人物和最大功臣。
      吴凡烜和汪文轩互相撇了撇嘴,但在曹家豪的“领袖气场”面前,还是选择偃旗息鼓。吴凡烜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敷衍的恭维附和道:“对对对,豪哥牛逼!都是你厉害,行了吧?”汪文轩也小声嘀咕着:“对对,你最牛。”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甘心,却也承认了曹家豪在这次行动中的主导地位。一行人在曹家豪的带领下,继续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刚才的“壮举”和王紫珂被震慑住的“惨状”,嘻嘻哈哈地走向校门。
      第二天放学的校门口,任腾飞和刘依娜正默默地走着。任腾飞低着头,书包带勒在肩膀上,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周围的喧嚣似乎与他无关,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刘依娜安静地走在他旁边,几次偷偷瞄着他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侧脸,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当前的困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任腾飞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那里通常放着他随身携带的几瓶药。他的动作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了。他又急切地仔细摸索了一遍口袋,甚至把口袋翻出来检查,空空如也!一种强烈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糟了!”任腾飞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慌乱,“口袋里的药……怎么少了一瓶?!”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药对他至关重要,绝不能丢!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猛地转身,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身后刚刚走过的路——昏黄的路灯下,人影憧憧,地面反射着模糊的光晕,哪里看得清一个小药瓶的踪影?
      “什么药?很重要吗?”刘依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看到他脸上真实的惊慌,心也跟着揪紧了。
      “嗯!”任腾飞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很重要!我沿着来的路回去找找看,可能掉在路上了!你先回去?”他一边说,一边已经焦急地往回迈开了步子。
      “我帮你一起找吧!”刘依娜毫不犹豫地跟上,语气坚定,“两个人找快一点!是什么样子的瓶子?”她说着,目光也开始仔细地扫视地面。
      而此时,教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值日生曹家豪正慢悠悠地拎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面。他打算随便扫两下就锁门走人。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一排排桌椅下方。
      忽然,在靠近后门的地面上,一个透明塑料小药瓶吸引了他的注意。
      “咦?谁掉的糖?”曹家豪嘀咕了一声,弯腰捡了起来。他秉持着捡到就是赚到”的占便宜心态,曹家豪拧开了小巧的瓶盖。一股淡淡的水果甜香混合着一点药材特有的微苦气息飘了出来。“咦?水果味的?”曹家豪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他平时就喜欢吃甜食和零嘴。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粒小小的黄绿色含片在掌心,观察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嘴里。
      含片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的水果味(像是混合了菠萝和草莓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掩盖了那一点点微弱的草药味,口感居然相当不错!
      “哇!真好吃!酸酸甜甜的,像水果糖!”曹家豪惊喜地赞叹出声,感觉捡到宝了。他咂巴着嘴,对这种免费得来的“糖果”味道非常满意。
      看着瓶子里还有不少,曹家豪毫不犹豫地再次拧开瓶盖,这次干脆仰起头,把瓶口对准嘴巴,“哗啦啦”地一下子倒了十几片出来,像吃豆子一样,“咕咚咕咚”地嚼了起来。清甜的水果味在口腔里爆开,让他心情大好,一边嚼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嗯嗯,好吃好吃!真不错!归我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值日,也忘了这东西原本属于谁,只觉得今天真是幸运日,不仅“揪出了狼人”,还意外收获了一瓶美味的“水果糖”。他三两下把剩下的含片一股脑倒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把空瓶子随手塞进了自己裤兜。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校园被路灯和教室透出的灯光分割成明暗交替的块面。喧嚣渐渐远去,放学的高峰已经过去。
      王紫珂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脚步沉重地走在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她的脸色比早晨更加苍白,眼圈红肿,眼神空洞麻木,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医生那平静却如同判决般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王紫珂同学,根据你的病史陈述、行为表现以及我们做的各项专业评估(包括心理量表、脑电图、必要的生理检查排除器质性问题),结合DSM-5诊断标准,我们诊断你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这是一种以漠视和侵犯他人权利为核心特征的人格障碍,表现为持续性的欺骗、攻击性、冲动、不负责任、缺乏悔意等……目前,对于ASPD本身,国际上尚未开发出单独的特效药物。治疗主要以长期的心理干预和社会功能训练为主,目标是帮助你更好地认识和管理自己的行为、情绪,减少反社会行为的发生频率和强度……鉴于你目前的学习状态和人际关系面临极大挑战,医生强烈建议你暂时休学,接受一段时间的系统心理治疗和家庭支持……”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休学”……这几个冰冷的词像烙印一样刻在王紫珂的心上。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贴上标签、即将被社会驱逐的怪物。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全身发冷,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和无望感吞噬着她。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些知道她“秘密”的人。
      当她回到高三(7)班教室门口时,里面亮着灯,只有曹家豪一个人在慢悠悠地扫地。王紫珂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低着头开始默默地收拾书包里的课本、文具。她只想快点收拾完,尽快离开。
      曹家豪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王紫珂,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笑意。他拖着扫把,大摇大摆地踱到了王紫珂座位旁边,靠在旁边的桌子上,用一种幸灾乐祸、阴阳怪气的腔调开口道:“哟哟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王紫珂同学吗?怎么,被班主任‘请’回来了?老班不是罚你值日一周吗?你怎么还不拿扫把?等着我伺候你呢?”他刻意把“尊贵”两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恶意。
      王紫珂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略带疲惫地反问了一句:“不是罚扔药盒的那个人值日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曹家豪一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哈!装!接着装!那个抗精神病药药盒里的袋子,敢说不是你扔的?在垃圾桶里被我抓个正着!人赃并获!现在还想抵赖?”他往前凑近一步,试图逼迫王紫珂承认。
      王紫珂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曹家豪,眼神里充满了被反复污蔑的愤怒和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她几乎是吼了出来:“不是啊!我说了不是!那东西跟我没关系!” 吼完之后,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看着曹家豪那副“信你才怪”的嘴脸,王紫珂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强烈的想要摆脱这一切的冲动涌了上来。她不想再纠缠了!她受够了!她只想结束这一切!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却又带着一种奇怪解脱感的语气,抛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我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医生刚确诊的!听清了没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医生说了,目前根本就没有专门治疗这个病的特效药!那个药盒里的药,根本就不是我的!懂了吗?!”
      “啊?!”曹家豪脸上的嘲讽和得意瞬间凝固了,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宕机了一般。“反……反社会型……人格障碍?那……那个药盒不是你的?”他下意识地重复着,逻辑彻底混乱了,“那……那……那抗精神病药……合着……合着还有一个精神病啊?!”这个惊人的反转信息完全超出了他精心构建的“狼人”剧本,巨大的冲击让他完全反应不过来,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就在曹家豪大脑宕机的这几秒钟,王紫珂看准时机,迅速拉上书包拉链,将沉甸甸的书包用力甩到背上。她不再看僵在原地的曹家豪一眼,低着头,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冲出教室门,冲进了走廊昏暗的光线里,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她只想逃离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曹家豪一个人还保持着那个呆愣的姿势,仿佛一尊滑稽的雕像。晚风吹动着敞开的教室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嘲笑他精心策划的“正义行动”最终却成了一个巨大的乌龙和笑话。那句“合着还有一个精神病啊?”的喃喃自语,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此刻,在校门外不远处的路灯下,任腾飞和刘依娜正弯着腰,焦急地在人行道砖缝里、路边的绿化带边缘仔细搜寻着。路灯的光线不够明亮,给搜寻带来了不小困难。
      任腾飞的心跳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丢的是什么药?为什么如此重要?刘依娜不敢深问,但从他那不同寻常的焦虑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只能更加仔细地搜寻着每一寸地面。
      “会不会掉在教室里了?”刘依娜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看向教学楼的方向,“我们最后停留的地方就是教室,而且你起身走动时,口袋里的东西最容易滑出来。”
      任腾飞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对!很可能!快!回去看看!”他顾不上多说,立刻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跑去。刘依娜也连忙跟上。
      两人跑回教学楼,踏上寂静的楼梯。走廊里空无一人,大部分教室的灯已经熄灭。只有高三(7)班教室的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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