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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冷灯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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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司修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和一种危险的侵略性。叶醉泽能清晰地看到他桃花眼里翻涌的暗流,那不再是平日玩世不恭的调笑,而是某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东西。
“你……”叶醉泽喉咙发紧,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脊背却紧紧抵住了冰冷的车门,无处可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陈司修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他靠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目光像带着钩子,死死锁住叶醉泽惊惶的眸子。
“我什么?”陈司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说,我会心疼。”他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用力,像锤子砸在叶醉泽心上。“看见你为他失控,为你自己弄成这样,我这里——”
他抬手,用食指重重地点了点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会他妈的很难受,懂吗?”
叶醉泽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冷却。他猛地抬手,想推开陈司修,手腕却被对方精准地攥住,力道大得他动弹不得。
“陈司修!”叶醉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喝多了还是疯了?!放开!”
“我没喝多,”陈司修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刀,“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海风从车窗灌入,吹不散车厢内陡然升高的温度。远处城市的霓虹像一片虚幻的光海,将他们隔绝在这个寂静的角落。
叶醉泽挣扎了一下,手腕被攥得更紧,陈司修的指节甚至有些发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陈司修,褪去了所有玩笑和伪装,露出底下强势甚至有些偏执的内里。这种陌生感让他心惊。
“你心疼?”叶醉泽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试图用惯常的刺猬姿态保护自己,“修哥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对每个兄弟都这么……关怀备至?”
陈司修也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桃花眼里却毫无笑意。“兄弟?”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叶醉泽,你看着我,你他妈觉得我现在是在跟你讲兄弟情义吗?”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叶醉泽惊愕的眼睛,缓缓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最后定格在那张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那目光太过赤裸,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让叶醉泽浑身发毛。
“你……”叶醉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怎么了?”陈司修逼问,他又靠近了一分,气息交融,“我把你当兄弟,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一个安全的树洞?一个随叫随到的情绪垃圾桶?”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看着你为别人要死要活,还要他妈的笑嘻嘻地陪你演戏,听你说你有多‘心疼’他……”
叶醉泽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陈司修的话像一把钝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假象。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原来早就被眼前这人看了个通透。
“你闭嘴……”他声音发颤。
“我闭不了!”陈司修几乎是低吼出来,他猛地松开叶醉泽的手腕,却转而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指尖深深陷入布料之下,“叶醉泽,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陈司修!不是那个永远看不到你的温苏言!”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叶醉泽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一震,眼底掠过一丝狼狈和痛楚,随即被一股蛮横的怒气取代。
“对!你不是他!你永远也不可能是他!”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伤人也自伤的残忍。
话音落下的瞬间,叶醉泽就后悔了。他看到陈司修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汹涌的暗流瞬间冻结,变成一片冰冷的荒原。
车厢内陷入死寂。
只有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陈司修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力道一点点松开,最后无力地垂落。他缓缓靠回驾驶座,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抬手抹了把脸,再放下时,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叶醉泽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显得空洞而疲惫。
“呵……”他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自嘲,“你说得对,我确实疯了。”
他重新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送你回去。”陈司修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惯常的懒散,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从未存在过。
跑车再次汇入车流,速度比来时更快,却带着一种仓皇而逃的意味。
叶醉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脏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伤到他了。
用最愚蠢、最尖锐的方式,击碎了对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捧出的真心。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那句话,像脱缰的野马,收不回来了。
陈司修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侧脸线条冷硬,不再看他一眼。
那盏曾经试图靠近的灯,似乎被他亲手泼熄了。
只剩下冰冷的灯座,和弥漫在车厢里,无声的硝烟与悔意。
燎原的火还未燃起,便已遭遇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