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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剧烈的颠簸和引擎过载的尖锐嘶鸣如同持续不断的酷刑。“坚冰号”一头扎进那个不稳定跳跃点产生的空间漩涡时,整个舰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地揉捏、拉扯。金属扭曲的呻吟无处不在,灯光忽明忽灭,线路短路爆出的火花像垂死的萤火。

      凯尔用安全带将自己和昏迷的丽拉死死固定在副驾驶座上,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为她抵挡冲击。每一次剧烈的震荡都让他腹部的伤口崩裂渗出新的鲜血,但他咬紧牙关,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那个冰冷脆弱的身体上。

      埃林多如同焊死在了主控位,面无表情地操控着这艘随时可能散架的老旧舰船,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艰难地寻找着一丝平衡。他的每一个操作都精准而疯狂,压榨着这艘船最后一点潜力。

      米拉和其他幸存者则只能死死抓住舱壁上任何固定的物体,在黑暗中忍受着呕吐和眩晕,祈祷这噩梦般的旅程尽快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把人五脏六腑都震碎的剧烈颠簸终于渐渐平息。舰船仿佛从一场狂暴的飓风中被抛了出来,陷入一种诡异的、漂浮的平静。

      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一片陌生的、缺乏亮星的墨黑天幕,只有远处一些稀疏黯淡的星云,像朦胧的污迹。

      他们暂时甩掉了追兵,但也彻底迷失在了未知的空域。

      “跃迁引擎彻底烧毁了……我们……我们好像成功了?”托里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他瘫在座位上,双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舰桥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和低泣。活下来了。暂时活下来了。

      凯尔小心翼翼地解开安全带,第一时间查看丽拉的情况。她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但平稳,脸色白得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水晶雕像。他轻轻擦去她嘴角残留的血迹,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紧绷的心脏才稍稍回落。

      他需要带她去更安静的地方休息,需要找点水,或许舰上还有残留的医疗用品。

      他艰难地抱起丽拉,尽量不牵扯到自己的伤口,踉跄着走向舰桥后方一个用于临时休息的小隔间。那里有一张简陋的固定床铺。

      没有人帮忙。幸存者们还沉浸在各自的恐惧和虚弱中。只有埃林多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冰冷而警惕,直到隔间的门滑开又关上。

      小隔间里异常安静,只有舰体内部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凯尔将丽拉轻轻放在床铺上,拉过一条薄薄的隔热毯盖在她身上。他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驱散那刺骨的冰凉。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睡颜,想起她为他燃烧银焰、推开他时的决绝,一种混合着滔天怒火和无力感的剧痛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索维林……帝国……他一定要……

      隔间的门滑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凯尔没有回头,以为是埃林多或者托里克。但进来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他转过头。

      是米拉。

      她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她手上端着一杯水,还有一小盒找到的基础医疗凝胶。

      “她怎么样?”米拉的声音有些干涩,听不出情绪。

      “昏过去了。”凯尔的声音疲惫沙哑,“需要休息。”

      米拉慢慢走进来,将水和医疗凝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她的目光落在丽拉苍白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厌恶,又像是一丝怜悯,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然后,她看向凯尔,看向他腹部那片早已被鲜血浸透又干涸发硬的衣料。

      “你的伤,需要处理。”她说,声音里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像是一种陈述。

      凯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和发热。他确实需要处理一下,否则感染或失血都会要了他的命。

      他沉默地点点头,伸手去拿那盒医疗凝胶。

      米拉却先他一步拿了起来。

      “我来吧。”她说,语气不容拒绝,“你看不见位置,不方便。”

      凯尔愣了一下,看着米拉。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想起通道里她砸碎法里克头颅的疯狂,想起舷梯上那个落在脸颊的、冰冷的吻,和之后她眼中彻底熄灭的光焰。

      他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和不适,但身体的虚弱和当下的处境让他无法强硬拒绝。他最终只是微微侧过身,撩起了破烂的衣襟,露出腰侧那道狰狞外翻的伤口。

      米拉蹲下身,打开医疗凝胶。她的手指很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两人似乎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仔细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将清凉的凝胶一点点涂抹上去。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很专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凝胶涂抹时细微的黏腻声响。气氛尴尬而紧绷。

      “我们成功了,暂时。”米拉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凯尔听,“虽然只剩下一艘破船,迷了路,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追兵。”

      凯尔“嗯”了一声,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以后怎么办?”米拉抬起头,看向凯尔。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井,“带着她?一个西兰公主?一个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所有人灰飞烟灭的存在?一个……随时可能被她的族人定位追踪的……信号源?”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向凯尔最深的隐忧。

      凯尔的眉头皱了起来:“米拉,没有她,我们早就死了。”

      “是吗?”米拉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讥诮,“如果没有她,你根本不会被索维林盯上,不会被判决回收,我们根本不需要造反,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亡命天涯!法里克不会背叛,那些人不会死!”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怨毒,涂抹凝胶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得凯尔的伤口一阵刺痛。

      凯尔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他的眼神沉了下来:“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没有她,我们永远只是等待被屠宰的牲畜!是我们选择了反抗!”

      “是你选择了她!”米拉猛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胸膛因激动而起伏。她俯视着依旧坐在床边的凯尔,眼中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从始至终!你的眼睛就只看着她!她为你疯了一次,你就觉得那是爱了?那是她大小姐一时兴起的叛逆!等她醒了,等她发现要永远活在逃亡里,活在肮脏和恐惧里,你看她会不会后悔!看她会不会恨你拖累了她!”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凯尔!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她几乎是哀求着,又像是命令着,“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我们一起在囚笼里长大!我们一起挣扎求生!我才是那个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她不行!她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她猛地扑上前,双手捧住凯尔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忘了她!凯尔!我们能活下去!就我们两个!就像以前一样……”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滚烫地滴落在凯尔的脸颊上,“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说着,她闭上眼,将自己颤抖的、带着泪水和苦涩温度的嘴唇,再一次,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印上了凯尔的嘴唇!

      这一次,不再是舷梯上那孤注一掷的、祈求般的触碰。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绝望和疯狂掠夺的吻,像是要借此抹去另一个女人的所有痕迹,证明自己的存在。

      凯尔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米拉滚烫的眼泪,她嘴唇上那混合着血锈和苦涩的味道,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气息,像一张网,将他牢牢缠住。

      就在这死寂的一秒——

      隔间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丽拉醒了。

      或许是被他们的争执吵醒,或许只是刚好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意识。

      她虚弱地半睁着眼,冰蓝色的眼眸尚且涣散,却精准地、清晰地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米拉捧着凯尔的脸,正疯狂地吻着他。而凯尔……没有立刻推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丽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空白。仿佛灵魂刚刚挣扎着回到身体,就看到了一件彻底摧毁她认知的事情。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无声无息。

      然后,那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吸一口气,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刚刚凝聚起来的光彩和生机,缓缓地、缓缓地,再次闭合。

      仿佛从未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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