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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捡垃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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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所有频道无一例外播放着同样的内容。
广播女声在军区、居民区、甚至无主混乱带扩散开，形成由近及远的此起彼伏的声浪：
“今天上午8点02分，我军白昼号驾驶员不幸在交火中牺牲。年仅23岁。军方对此表示沉重哀悼……”
这声音穿过所有人上方，穿过交织纵横的电缆，最终飘在了位于副星的锈带上空。却显然没传进一个正叼着烟在废场刨垃圾的男人耳里。
在庞大的废场上，叫做昂利的男人像一簇渺小的、缓慢移动的灰烬。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滞。
那是一个梭形培养仓，材质异常光滑，与周围锈迹斑斑的环境格格不入。核心部分还算完整。
“实验室落出来的？”昂利皱起眉。正在前两天，民间星际武装“灰域”违规爆破了位于附近的地下生物实验室，说违规都算轻了，那根本是场毫无底线的劫掠。不过这也正是他来这儿淘金的原因。
他咬住烟，空出手握着刀，找到培养仓的接缝处，那里因为撞击而变形卡死，砍了几次无果。
“妈的……”昂利干脆将刀尖狠狠嵌入，全身重量压了上去，利用蛮力强行撬掰！
啪——！
伴随着破裂声，低温雾气涌出，带着一股不自然的腥甜。
这味道……？雾气稍散，他眯眼向内看去。
里面不是什么仪器。
是一个人。
蜷缩着，苍白，赤身，约莫十八九岁。银发湿漉漉贴在脸颊，面容带着近乎锋利的漂亮，像上帝最负意气时亲手雕刻的作品。由于长久不见日光，他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身体线条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显现出未完全分化的柔韧。
天上不太可能掉金子，但是非常可能掉怪物。昂利的第一反应是惊艳，第二反应是掏腰包拔枪。
枪口对准的一瞬间，那双闭合的眼睛似有所觉，猛然睁开！
少年弹跳起身，挥臂挡开枪管侧身一翻，合扣手肘形成一个漂亮的绞杀式，抵住了昂利的咽喉！
昂利压根没想到一个刚从培养仓被扒拉出来的家伙能有如此可怕的爆发力，他后仰卸力，却被少年狠狠扼住脖颈掼在地面，撞进地上那堆琐碎零件，疼得叫了一声，手里的枪摔在一边。
随后感到有微凉的触感靠近耳朵，是这小子凑近的呼吸，饱含困惑：
“……你是谁？”
昂利：“……”
这人虽然钳制着他，但显然没打算弄死他。昂利闷笑一声，起了极大的兴味，“你又是谁？不明来由的小鬼刚睁开眼就急着盘问人了？”
我是谁。
这个问题在少年的脑子里晃了晃，夹带着无数带着硝烟的、飞掠的碎片，最终定格在最后爆裂开的火场。他依稀察觉到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像是部分记忆被强行锁死。但有一个名字他确信无疑。
它曾经被人或恐惧或敬重或浸满恨意地念出，在耳边无数次回响。发音简洁，斩钉截铁：
艾狄。
“我叫艾狄——”
“等会儿。”昂利肌肉一紧，低头就着被摁地上的姿势在他后颈嗅了嗅。
错不了，虽然混着培养液的味道，但作为一个alpha，他被这种味道本能地吸引，这不是alpha或者beta该有的气息，这是……
“你是omgea？”昂利难以置信地低吼出声。
艾狄愣住。omega？
潜意识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
只见对面挑眉，“一个像你这样的omega在锈带活不过一天。不，只要一小时。就会被外头那些饥渴了大半辈子的alpha活生生撕碎，渣子都不剩。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实验室的产物？”
艾狄僵硬地摇摇头：“我不记得。”
“那你他妈还不松手！你身子光着！”
昂利叹口气。麻烦，天大的麻烦。一个脑子显然有点毛病的麻烦。
他其实动过一秒钟把这小子打昏卖给黑市中间人的念头。
毕竟一个来历不明、容貌顶尖的omega够他逍遥好一阵子。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妈的，他是烂人，是雇佣兵，是捡垃圾的，但还没烂到要靠一个脑子坏了的小鬼过活。真这么干，昂利自己得先朝自己吐唾沫。
他掰开艾狄的手指站起身，顺手脱下外套扔给艾狄，“叫艾狄是吧，挺好的名。先把衣服穿上，alpha的外套能勉强遮遮你身上的味儿，然后你爱待哪待哪去。我可没想害你啊，纯纯捡垃圾路过。”
艾狄沉默套上过大的外套。强行调动刚苏醒不久的身体对他是极大的负荷，疲惫后知后觉地显现。但他愣是冷着脸，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
“我没有去处。”
“那不关我的事，小鬼，其实我特别恶贯满盈知道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没把你吃了算好的。趁我还有点良心赶紧跑，随你想坑谁，反正别是我这种没钱的雇佣兵……”
昂利说完差点被自己感动个够呛，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圣徒，是这破地方一等一的老实人。上头要是有所耳闻早该给自己发个牌匾，上联坐怀不乱真君子，下联清廉自律大好人，横批：乃真alpha也。
他咬着快燃尽的烟头，俯身去捡枪。却听见身后传来固执的、拖沓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见这小鬼跟在身后，赤脚踩在钢筋裸露的地面，没有痛觉似的，一步步鲜血淋漓。
昂利气笑，“你赖上我了是不是？”
艾狄不为所动，“你看上去对这里很熟。”且姑且没坏到趁火打劫。
“何况……”艾狄目光如刀，直愣愣地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弯起唇角，“你刚刚说你是雇佣兵？那么，我会对你有用处的。”
这姑且可以算做一个笑容。只是太突兀、太冷淡，又诡异地带了点孩子气，浮现在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撞进了昂利的眼。
“虽然我忘了很多事，但有些东西刻在本能里不会改变。我的近身格斗应该还算合格，枪械方面你大可以试试考验我。我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在这里活下去。”
艾狄打量着昂利，捕捉他的每一分表情。同时心里计算着：他现在情况糟糕，对所谓的锈带一概不知，常识也忘了个干净，只剩骨子里的战斗本能驱使。利用好眼前这个没表露出恶意的倒霉alpha是效益最大化的选择。
只是少年显然还没学会如何把算盘藏在心底，他的神态被昂利尽收眼中。昂利看着艾狄泰然自若的脸，不知怎么地被烟灰烫了手指。
“操，”昂利终于掐了烟。“我凭什么相信……”
他呼吸一滞，眼睁睁看着艾狄藏在身后的手举起了他的枪。这人什么时候捡的？
然而艾狄已经扣动扳机——子弹穿梭而过，响起清脆的什么东西被打飞的声音。并不是对准他，而是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耳垂，昂利猛地回头，发现不远处一个塑料瓶摇摇晃晃，盖子飞起，被一枚子弹钉在墙上。
极其迅速、极其精准，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分析好了风向，直中目标，瓶身毫发无损。
这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呈现的结果，这需要十数年如一日的练习，需要埋藏在骨子里的战斗反应，这不像个人，这更像个杀人兵器。
他浑身的血液因这一枪静止了。耳朵火辣辣地烫。
“……身为军部最年轻的少校，他在多次战斗中揽获荣誉，精神力等级足以单枪匹马驾驶白昼级战斗舰艇，在网络上的悬赏金额曾高达九千二百万信用点，此数字以分秒为单位不断滚动刷新，在今日凌晨首次终止。敌人恐惧地称呼其为…‘太空手术刀’。
如今，这把尖刀却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离我们远去。
愿英灵得到安息，愿白昼终将重现……”
温柔的广播女声仍在上空回荡。地面是对峙的两人。昂利却只听得见自己心脏疯狂搏动的声音。
艾狄收回手，手掌摊开，声音无辜，“枪，你还要吗？”
他捡了枪，却没有借此伤害对方，这本身就是一个直白的合作信号…或者说威胁的信号。遑论那见了鬼的枪法。
昂利接住艾狄扔过来的武器，低低地笑了一声。这可真是……他活了这些年，从没见过这样式的omega。
简直是——
辣得要命。
他抹把脸，笑得露出口洁白的牙：“行啊，小子。我让你赖着。”
随后昂利长臂一伸，形成一个半圆形，朝艾狄示意了一下：“上来。”
艾狄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碎石划得溃烂的脚底，倒也没扭捏，抬手撑上昂利的胳膊，借力坐上他的臂弯。
离得近了，昂利能嗅到怀里的人身上没散尽的培养液气味，掺着淡淡的信息素，挺好闻。
Omega抱起来居然是这种感觉。不算轻，但对他来说也不算个事，跟肩上扛了个机架似的。
那点属于alpha的劣根性又偷偷冒了尖儿，挠得昂利犬齿发痒。他抬起头目不斜视，靴子稳稳踩在地面，不着痕迹地屏住呼吸。
北方，军区总部，军工厂。
加兰德将军垂手肃立。
在他上方，无数机械臂围绕一颗淡蓝色的核心运作。这是白昼的核心，是记载了一艘战舰各种设计参数、工作日志、性能表现的数据库。
后勤工作人员小心翼翼从那艘烧焦的残骸中切割出了它的心脏，又通过太空运输舰紧急跃迁，最终带回军部。
“只要有了核心，在技术层面重建白昼相当容易。但是鉴于白昼原本就是概念原型机，对驾驶员的要求过高，所以将军：我建议可以适当削弱它的载弹量和速度，以提升驾驶员的安全系数……”
设计师拿着终端，客观汇报着。
“不，”加兰德将军干脆地否决，“像这种杀手舰，削弱战斗能力毫无意义。保持原状，不要做任何降低性能的修改。”
“可是将军，再找到与之适配的驾驶员很难。那位少校是让人意外的个例。”
将军终于偏过目光看着他：“你认为艾狄只会有一个，是么？”
“我的意思是……”
“联盟军校每年输送高达万次的战斗人才，白昼的驾驶员不会只有一代，能承受它g力的也不会只有一人。你不能为了庸才而在设计极限上让步，同样的，当天才出现时，如果我们的工厂不能准备好与之匹配的战舰，那就根本无需存在。”
他声音冷酷。设计师的头皮微微发紧，叹了口气：“明白了，上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