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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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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婆家度过几天近乎与世隔绝的时光后，我拖着略显疲惫却奇异地平静了许多的身心，踏上了返程的列车。窗外的景色从连绵的青山逐渐变为平坦的田野，再到熟悉的城市轮廓。离家的距离越近，那份被外婆的慈祥暂时安抚下去的焦虑，又如同潮水般悄然回涌。母亲，你到底在哪里？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和饭菜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出胸腔。客厅里亮着灯，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正在播放一部节奏缓慢的家庭剧。而沙发上，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让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母亲回来了。
她就坐在她常坐的那个单人沙发里，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蓝色家居服，头发似乎新剪过，短了些，更显利落，也似乎……更添了几缕不易察觉的银丝。她并没有看电视，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已然漆黑的夜色，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只磨得发亮的桃木梳。
听到开门声，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回头。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安静，只有电视里演员轻微的对话声，像背景音一样存在。
“妈……”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
她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几天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眼下的阴影更重了，但眼神却不再是离家前那种混合着愤怒和绝望的激烈，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疲惫的平静。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预想中的责备，也没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只是像扫描仪一样，静静地从我沾满尘土的鞋，看到我怀里依旧抱着的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最后，停在我脸上。
那目光复杂极了，有审视，有疲惫，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悲伤，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认命般的释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吃饭了吗？”她问，声音沙哑，语调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个普通的访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这过于正常的问候，反而让我不知所措。“……还没。”我机械地回答，心脏依旧在狂跳，大脑一片混乱。她回来了，她平安无事。这个认知让我紧绷了数日的弦猛地松开，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和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为什么不提之前的争吵？为什么……如此沉默？
“厨房电饭煲里还有点中午的剩饭，应该还热着。你自己热一下菜。”她说完，便转回头，重新望向窗外，不再看我。那只桃木梳依旧在她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结。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目光扫过客厅，才发现靠近她卧室门边的地上，放着她出门时常背的那个帆布旅行包，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里面揉皱的衣物一角，仿佛她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或者……随时可能再次离开。这个发现让我的心又揪紧了。
我默默地换好鞋，将那个沉重的铁皮盒子轻轻放在茶几一角，然后像完成某种仪式一样，走向厨房。电饭煲的保温灯果然亮着，打开盖子，米饭还带着温软的热气。灶台上放着两盘用保鲜膜封好的菜，一荤一素，都是我以前爱吃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和她离家前别无二致，仿佛中间那几天的失踪和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这种刻意的、近乎冷漠的“正常”，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人窒息。它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之间。她不再试图闯入我的世界，指责我的“病症”，而是用沉默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屏障，将我远远地隔开。
我热了菜，坐在餐桌旁，食不知味地吃着。客厅里，母亲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我们之间相隔不过数米，却仿佛隔着一片冰封的荒原。只有电视里虚假的欢声笑语，徒劳地填充着这令人难堪的寂静。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了碗筷，洗干净，放回原处。整个过程，母亲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朝厨房看一眼。我鼓起勇气，走到客厅，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试图打破这僵局。
“妈……我去了外婆家。”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捏着梳子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有追问，没有惊讶，仿佛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外婆……她很好，让我跟你说，别担心。”我继续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希望这能唤起她一点反应。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坐车累了吧？早点洗洗休息。”说完，她站起身，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那扇门合拢的声音并不响，却像最终判决的槌音，清晰地告诉我：谈话结束了。
我独自坐在突然变得空旷起来的客厅里，电视里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别人的故事。我看着茶几上那个从老家带回来的铁皮盒子，看着母亲卧室紧闭的房门，看着地上那个仿佛随时准备出发的旅行包。
母亲回来了，身体回来了。但她的心，似乎还停留在某个我无法触及的远方。她用沉默代替了争吵，用疏离代替了控制。这种变化，让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我可能真的……快要失去她了。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情感上的彻底隔绝。
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深的恐慌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了刚从外婆家带回的那点微暖的平静。和解的道路，似乎比寻找更加漫长和艰难。而第一步，或许就是学会如何穿透这层她亲手筑起的、冰冷的沉默之墙。夜色，在窗外浓得化不开。
我走到阳台，发现从前丢掉的药都被人整整齐齐地摆在纸上。
恐慌席卷脑门。母亲会说些什么呢。
“吃药了，温闵。”她什么都没说，仿佛没看见那些药只是拿着刚倒出来的药递到我嘴边。
我心中很是抗拒，但不得不吃下药，胡乱的喝了一口水。
没什么好吵的，吵来吵去不是我包容你就是你迁就我，两个人都累，有些东西就是解释不清，那就没必要继续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