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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休沐 ...

  •   江砚白那句“送你回府”,直到方嘉钰躺在府中柔软的锦榻上,还在不断的想着。

      他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傍晚时分的情景。霞光中江砚白沉静的侧脸,那声低沉的“走吧”,以及并肩同行时,衣袖偶尔相触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微痒。这一切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好得不真实。

      他猛地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又想起那枚被江砚白贴身戴着的羊脂玉扣。一股混杂着甜蜜、羞窘和巨大欢喜的热流在四肢百骸窜动,让他根本无法安睡。

      “他……他是不是也……”一个大胆的、让他心跳失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揣测。

      江砚白那些沉默的关怀,那些不动声色的体贴,还有今日主动提出送他回府……这一切,难道真的仅仅源于“同科之谊”吗?

      方嘉钰觉得自己像个发现了藏宝图线索的孩童,既兴奋又忐忑,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又害怕最终只是一场空欢喜。

      这种焦灼的期待,一直持续到次日踏入翰林院。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观察着江砚白的一举一动。对方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晨间相见时,也只是如常般微微颔首,便埋首公务,仿佛昨夜那短暂的同行只是方嘉钰的一场旖旎幻梦。

      方嘉钰心里那簇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不由得摇曳了一下。难道……真是他自己想多了?

      一上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属。直到午时将近,江砚白整理完案头文书,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抬眸,目光越过书案,落在了正对着窗外发呆的方嘉钰身上。

      “方兄。”他开口,声音平稳。

      方嘉钰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应道:“啊?何事?”

      江砚白看着他眼中尚未褪去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语气依旧平淡:“明日休沐,方兄可有安排?”

      休沐?安排?

      方嘉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强自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雀跃:“还……还未有安排。江状元有何指教?”他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

      江砚白似乎并未在意他的称呼,只淡淡道:“听闻西郊翠微山竹林清幽,暑气不侵,若方兄得闲,可愿同往一游?”

      他……他在邀请他?同游翠微山?!

      方嘉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脑中炸开,炸得他头晕目眩,几乎要找不到北。他张了张嘴,想立刻大声答应,可残存的理智和那点可怜的矜持让他硬生生刹住了车。

      他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扬,努力摆出平日里那副骄纵探花郎的派头,语气刻意带上了几分随意:“翠微山?嗯……听着尚可。既然江状元盛情相邀,本公子明日恰好无事,便……便勉为其难,与你同去看看吧。”

      他说完,便紧紧盯着江砚白,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勉强或后悔。

      江砚白闻言,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快得如同蜻蜓点水。他微微颔首:“如此,明日辰时,西城门见。”

      “辰时?那么早?”方嘉钰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他平日休沐,不睡到日上三竿是决计不起的。

      “山中晨间景致最佳,清气也最足。”江砚白解释道,语气不容置疑。

      “……好吧好吧,辰时就辰时。”方嘉钰嘴上抱怨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明日该穿哪件衣裳,带什么点心了。

      约定既成,江砚白便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编修厅。

      方嘉钰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再翘起,最终绽放出一个傻气又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猛地趴倒在书案上,将滚烫的脸颊埋在微凉的纸张间,肩膀因为压抑不住的欢喜而轻轻耸动。

      他邀我了!他真的邀我了!

      这不是梦!

      ……

      这一整日,方嘉钰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又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午处理公务时,他连续写错了三个字,惹得周学士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翠微山、竹林、还有江砚白青衫执伞的身影。

      散值回到府中,他更是将“兴师动众”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观墨!把我那件新做的月白云纹直裰找出来!”

      “还有那柄紫竹骨泥金面折扇!”

      “去问问厨房,有什么方便携带又不易腐坏的精巧点心?要甜的!”

      “再备上一壶上好的云雾茶,用那个荷叶纹的玉壶春瓶装着!”

      他如同一只忙碌的蝴蝶,在房间里穿梭,指挥着观墨和丫鬟们团团转。

      衣箱被翻得底朝天,首饰匣子开了又关,连多年不用的熏香球都被找了出来,非要挑一种既清雅又不失格调的香料。

      “公子,您这是要去赴琼林宴吗?”观墨抱着好几件衣裳,累得气喘吁吁,忍不住问道。

      方嘉钰动作一顿,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多嘴!本公子明日要去……要去踏青!自然要收拾得齐整些!”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这般郑重其事,仅仅是因为江砚白的一个邀请。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方嘉钰躺在榻上,依旧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心里像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挠。

      翠微山……竹林……

      就他们两个人……

      该说些什么好?

      他会不会觉得我话太多?

      万一路上遇到蛇虫怎么办?

      天气会不会不好?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交织着期待、紧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涩。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甜意的呻吟。

      完了。

      方嘉钰。

      你彻底没救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江砚白,早已超出了“对手”或“同僚”的范畴。那种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看到他因自己而流露不同情绪的渴望,已经说明了一起。

      而明日之约,像是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入口,既让他心驰神往,又让他患得患失。

      就在这辗转反侧间,窗外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

      方嘉钰猛地坐起身。

      不行,得睡了!

      明日绝不能顶着黑眼圈去见那人!

      他重新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数着羊,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思绪。然而,数着数着,那青衫执伞的身影,便又不请自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沉静而温柔的笑意。

      方嘉钰认命地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悄悄地、甜蜜地,弯起了嘴角。

      而此刻,榆林巷那间简陋的租屋内,江砚白亦未入睡。

      他坐在窗前,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仔细地擦拭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竹骨伞。伞面是普通的桐油纸,却保存得极好。

      桌上,放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囊,里面装着几样简单的伤药、驱虫散,还有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方嘉钰似乎提过一句想尝尝的梅子糖。

      他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那平日里沉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映着跳动的火焰,闪烁着某种名为“期待”的微光。

      明日,辰时。

      西城门。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指尖拂过竹伞光滑的伞骨,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清浅的、却足以让夜色失色的弧度。

      网已撒下,曙光将至。

      他的蝴蝶,正翩然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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