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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镜 ...


  •   回南天碰上清明前后的暮春雨,从来没变的是那股漫长的潮湿。因此记忆里的每一帧,仿佛也总是湿漉漉的。

      水洼里有张泡皱的英语周报,被不知名同学一脚踩下去,泥点从四面八方溅开。

      “哎那人是新来的转学生,还是凌老师的亲戚?”
      “应该是来借读的学生,我刚还在校长办公室那边看见他出来。虽然没家长带着,但估计又是个关系户,毕竟那铁公鸡校长对着他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不过对着那张脸,要我我也笑啊哈哈哈哈……雪呈这学期转来的帅哥美女还真多。”

      放学铃刚响,教学楼外来来往往的都是赶着回家的通宿生,楼梯口都有些堵上了。

      但也有拉伙伴聚集,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

      话题中心的男生戴着黑色冷帽,身穿高领薄毛衣和牛仔裤,随意又松散地杵在老师面前。

      面无表情,却也不像是在认真听教。

      他短发漆黑利落,眉弓高,有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皮肤很白。模样生得如此扎眼,自然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薄唇弧度似笑非笑的,显得身上那股气质都放纵桀骜。

      “席决同学,你的基本情况我都了解过。既然转学来到我的班上,那就得洗心革面,重新来过……明天早上等教务处开门,你就去那领新书。”

      说话的是凌嵘。

      高二(8)班的班主任,今年三十五岁,这也是她在雪呈高中当班主任的第一年。

      虽然这所学校的名字沾着“雪”字,但江城这座城市从没下过大雪。上一次郊外飘雪甚至是在4年前,降温的春冬之季也只有湿冷空气常伴。

      雪呈中学,只是取自谐音“学业有成”。

      凌嵘给他指了指身后这栋教学楼:“高二部就在这,我们班在二楼左拐的第二间,别走错了。”

      席决懒洋洋地背靠走廊下的立柱,眼皮半耷拉。

      明明都在同一个市,但从中心湖区到这边的老城区,得坐俩小时的车,路上还堵了半个钟。
      他傍晚到这办完入学手续,这会儿是真有点困了。

      “明儿来报道,把你这耳钉摘了。”凌嵘还在交代入学事宜,往他身上指了一圈,“还有这些,在学校都别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来的爱豆练习生呢。”

      席决低眼,碎发垂遮着眉宇,笑了声:“谢谢,您客气。”

      饶是见过形形色色这么多学生,凌嵘还是被他这脸皮弄得语塞:“……没在夸你。”

      这位尽职尽责的班主任前脚刚离开,绵绵细雨就骤然变大,铺着烂报纸的水洼被蓄满。

      教学楼没有屋檐,走廊下逐渐挤满了人。

      席决没带伞,也不急着现在走,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颗糖剥开,视线散漫地落在离他几米远的付乌聆身上。

      少女的身形藏在宽松校服里,被风一吹掐出清瘦腰身。

      她的长相不是白开水般的秀气,而是极有辨识度的漂亮。但没什么精神,眼睑下的乌黑眼圈和泛白的脸都像是缺血色,透出点破碎感。

      明艳,却不张扬,像一副过度氧化的褪色油画。

      看她,倒也不是因为她好看。
      而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快磨蹭一分钟了。

      她在开伞。

      手上那把碎花伞大概是许久没打开过,收缩伞骨被锈住了。
      本该是有些狼狈的反复推伞动作,但付乌聆面无表情,虎口因施力过度被磨得通红,像是跟这把伞较起了劲。

      纤细骨架里多了几分执拗孤傲的倔,就完全看不出有多柔弱。

      席决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把这伞给推坏时,她终于推开。

      正要走,身后一道尖细女声喊住:“乌聆,付乌聆!和我共一下伞呗,我爸的车在校门外进不来。”

      程茉大大咧咧地揽住她肩膀,躲到她伞下,笑嘻嘻地看她。

      付乌聆把她手拿开,往后退一步:“不共,这伞很小。”

      程茉手挡在刘海前,耍赖地躲回她伞下:“两个人挤一下嘛!又没多远,我俩加起来都没200斤。”

      付乌聆:“10块,要吗?”

      “什么10块?”

      “这把伞10块。只卖,不共。”

      “你还真是……”程茉见她不是在开玩笑,撇嘴,“那我买走你的伞,你怎么办?”

      她不想浪费时间聊别的:“要不要?”

      抱怨的话在这句催促下吞回肚子里,程茉认栽地从口袋里找出钱包:“好吧,给你。”

      付乌聆一手收下钞票,将伞柄递过去,给出温馨提示:“可能会有点难收,你使出吃奶的劲就行。”
      “……”

      没等女生回答,她已经干脆从伞下出来,把书包顶在头顶上小跑进雨幕里。
      只不过在磅礴大雨下,付乌聆跑得并不快。

      甚至像在拖着脚步一样,很费劲。

      席决单手抄兜,看着她那吃力又奇怪的跑姿。耳边是几个女生越走越远的闲言碎语——

      “茉茉,我刚借到两把伞了。诶,你这伞哪来的?”
      “是那个怪咖的吧!刚看见她给你,你怎么还给她钱?”
      “你们别这样说她,多亏她把伞卖给我,这破雨也下得太大了!”
      “谁让她这么不合群,这么旧的伞还卖给你?估计他们说她家出的事儿都是真的……”

      -

      十三路荔林巷2栋405。

      席决看着租房中介发来的地址,在下车前就猜到自己被坑了。

      他没来过这一块,在那年还不发达的线上租房软件里看了房源图片,直接签了电子合同。

      找了个同城快送,将打包好的行李包裹送到门口。

      真找到那栋楼时,发现这老小区的楼房都挨得很紧。杂乱无章的电线在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狭窄巷子里胡乱停着几辆自行车。
      废弃盆栽里都长出了野花草,斑驳墙上攀着的三角梅被雨打得东倒西歪。公告栏贴着花花绿绿的纸,重叠的边角都湿得打卷:二室一厅出租、疏通管道、办.证。

      因为离学校只有六、七个公交站的距离,好歹也算学区房,几条街外就是这座一线城市的高楼大厦。

      但谁知道,这老破小居然还是楼梯房。

      阴雨天的傍晚黑得快,楼道里的感应灯昏黄暗沉。

      这些天总在下雨,墙面里沁出黏腻的霉味和旧木头的潮气。不知道谁在二楼拐角处晾着没拧干的拖把,水痕暗色从楼上蜿蜒到底楼。

      席决活了十七年,是第一次住这种房子。他抱着新鲜感往楼上走,快到三楼时就听到“框框”砸门声。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相也凶神恶煞,都不像什么正经人。花臂、光头和纹身,聚在一起就像讨债的。

      他们气急败坏地又连踹了几下门,才放弃地下楼。毫不顾忌他人眼光,和席决擦肩而过。

      “操,这死丫头放学不回家跑哪儿去了?”
      “躲躲躲,有本事和她那老子一样躲一辈子!”
      “行了下次再找机会来,赶紧先走,别又碰上那多事的条子。”

      席决看了眼他们踹的那间房:305号。

      挺巧,就在他租房的楼下。

      比起305房门口的空旷,405门口还堆着几个快一米高的纸箱,都是他的东西。
      送货上门的工人搬运时淋了雨,一个放杂物的纸箱被淋湿大半,封口的胶带脱落,能看见里面的黑胶唱片和游戏光盘。

      席决走近一步,才看见几个纸箱子后面躲着一个人。

      隐约是件蓝白色的校服外套,还背着书包,那双白色帆布鞋的鞋带散了,暴露在箱子外面。

      他饶有趣味地咳了声,客客气气地问:“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拽出来?”

      那团身影动了动,慢慢站起来的是一张二十分钟前才见过的脸。
      付乌聆手里紧握着一把自保的剪刀,嘴角压得平直。被淋湿的头发微微凌乱地搭在脸边,还在滴水,眼睛戒备警惕地望着他。

      她太瘦,和他体力、身高都相差太大。

      这副躲藏恐惧的样子,也显然让他联想到也许和刚离开的那一伙人有关。

      席决并不把她的利器放在眼里,事不关己地哂笑出声:“同学,你在发抖啊。”
      “……”
      “还有。”他偏头,示意道,“那把剪刀,是我拆包裹用的。”

      付乌聆还在观察他,见他自顾自从花盆底下拿出房门钥匙,才半信半疑地把剪刀放回纸箱上。

      她抿了抿唇,看着开了的纸箱之一,解释一句:“我没有动你其他东西。”

      “嗯,楼下那帮人是来找你寻仇的?”他边开门,边理解地笑了声,“是得躲,奥特曼落在那种人手里也得挨上两拳。”
      “……”

      付乌聆没搭他这插科打诨的腔,蹲下来把鞋带系好后就往楼下走。

      席决探出头看她高高低低的背影,这回算确认了。

      哟,好一个冷漠的瘸子。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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