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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夜阑珊笑谈天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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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卿突然不省人事,镜辞蓁慌忙托住他。正当镜辞蓁欲施法脱了身上的纸糊,带艾卿离开时,前方晨雾笼罩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颂钵声。
随即,尼才和尚敲着自己的铁饭碗行来,对镜辞蓁施以佛礼后,便俯身去瞧他怀里的艾卿。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忧心,姑娘只是沾染些许尸气,发寒而已,不过……”尼才觑了眼镜辞蓁手里的红枝,“这花枝不是祥物,贫僧将这钵留给施主,再将此枝放入其中,可抑其邪气。”
镜辞蓁也不客气,接过和尚手里的黑色铁钵,稍稍寒暄几句,就抱起艾卿离开。
尼才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庙门,接着,拿出他的招魂幡,继续游走在镇子中。
艾卿发烧的毫无征兆,整个人昏昏沉沉,时不时嘟哝一句呓语,不是喊他蓁叔就是骂大骗子。好在镜辞蓁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大骗子是谁,只不渝地守在他身边,一直到日落星归。
许是艾卿去月旨庙供奉灵树的缘故,今夜没有疾风,也不见血尸鬼怪,皎白的月华铺在院中,晚花轻漾飘落后,唯留满院的余香。
艾卿醒来时,还有点迷糊,他呆愣地盯着红色帘帐,须臾,才看到那双为他含着光的明眸。
小说中写的不错,艾卿暗暗称赞,镜辞蓁的眉眼当真好看,这双融化着桃花的眸子,仅仅一眨,就好似沁心的桃花酿从银河水中浸出,里面有荡漾的星辰,还有十里的桃花。
或忠或慕,或敬或畏,敢问世间,有谁不会为之痴狂。
镜辞蓁见艾卿木讷地睁着眼睛,也不说话,慌忙把额头抵在他额间,发觉他已烧退后,才舒了口气。
“蓁叔……”艾卿低语喃喃,“在梦里,有好多的鬼怪追我,我一直喊你,却找不到你……蓁叔,有一天,你会不会像梦里一样……不要我……”
“殿下做噩梦呢,我怎么可能会弃了你,虽说你我伴修一年,但一年之后,殿下若想继续随我修行,我又怎会拒你。”
镜辞蓁说着为艾卿倒了一杯水,然后把他扶起,坐在他身后,让他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继续说道:“以后每一年,殿下若想来人间游玩,我都陪着。”
“每一年?”艾卿一惊,“蓁叔每一年都会带我来人界?是每一年?”
镜辞蓁温柔地擦过他唇角的水渍,浅浅笑道:“对呀,是每一年,只要地不老,天不荒,每一年,我们都来人间逛逛,好不好?”
艾卿听到这番话,心中大喜,觉得自己的鬼寿正在无限延长,只要镜辞蓁肯护着他,撑到剧终就不成问题。
“蓁叔,我可病着呢,你可不许骗我!”艾卿说罢,还不忘咳嗽几声,壮壮声势。
镜辞蓁搂紧他:“不骗你。”
艾卿听他说得诚挚,傻呵呵笑笑:“蓁叔,那我们以后能不能去一些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还有好看的,唔,对喽,我还要带着画纸,我要把见到的美景好物都画在纸上,等回到鬼界,无聊的时候,就可以看看。”
“好,依你。”镜辞蓁贴在他耳畔温声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来日方长。”
耳边酥麻感袭来,艾卿身子微微一颤,他听不出镜辞蓁话里的意思,但又有种不可言说的野心和魅惑,让他不由地发怵,接着又咳嗽了几声。
镜辞蓁见他还难受,蹙眉道:“明早不必去庙里,反正灵物已经取回,那些所谓的神灵已经知道我们的诚心,等过两天,白未济差人打理好,我们直接成亲即可。”
艾卿一听,忙道:“不行啊!我……我觉得还是依着这里的规矩,比较好……蓁叔放心,我明早一定不赖床。”
镜辞蓁扶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被角,笑道:“我不是担心你赖床,我是怕你魂体吃不消,那和尚说你沾染了尸气,才发热的,月旨庙不是好地方,冒一次险就足够了。”
“可是我……”艾卿着急地思量须臾,央求道,“我还……还想取回披风,我还有头饰落在里面,我还想去看看,那棵枯树上会不会长出新的东西,说不定能帮到蓁叔呢?”
镜辞蓁挑眉,嘴角噙笑,语调中夹着一丝调侃:“这么想帮我?”
艾卿捣蒜似的点着下巴,违心道:“嗯嗯嗯,想!”
鬼才想呢,要不是庙里还有个大活人等着我普渡,我才不去呢!
镜辞蓁展颜一笑:“殿下答应我,明天进庙之后,快些出来。”
“好!”艾卿笑涡轻漩,往里面挪了挪身子,撩起被角,“蓁叔,不睡觉吗?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呢。”
镜辞蓁眉眼溢满笑意,钻进艾卿暖好的床被中,习惯性地侧身看着旁边的人。
艾卿弯着唇,把自己裹好,闭着眼睛道了句:“蓁叔晚安。”
镜辞蓁静静凝望着他,许久,浅浅问:“殿下冷吗?”
艾卿打了个哈欠,往被里缩了缩,闭着眼睛懒声道:“还好,有点冷……”
镜辞蓁微微一笑,然后揽过他,轻柔抱着。突然被镜辞蓁拢在怀里,艾卿触到一面温实的胸膛后,蓦地睁开眼睛,不住的眨眼。
“这样呢?好点吗?”镜辞蓁抵在他头顶,问。
艾卿怔愣须臾,脸颊不由地发烫,他呐呐“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只是心里嘀咕,镜辞蓁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抱他,难道仅仅因为他一副女子相,帝君寂寞难耐,拿他滥竽充数?
充数的小殿下很快睡死在帝君的温柔乡中,以至于眉心被偷偷轻啄了下也没有感觉。
翌日清晨,艾卿忙碌的准备吃食、衣物还有被褥,镜辞蓁坐在一旁,不解地盯着他。
艾卿对上他狐疑的目光,忙解释道:“蓁叔,这些都是供品,衣食住行都准备些,才能让神灵看出我们的诚意……唔……虽然没有神灵,但是也不妨碍我们表诚心,蓁叔说是不是?”
“嗯。”镜辞蓁单手支颐,淡然道,“只要小殿下不是要住庙里,怎么都行。”
“我当然不会住庙里……”艾卿说着,提起食盒,拿好包袱,又把被褥塞镜辞蓁怀里,“走吧蓁叔!”
刚走出几步,艾卿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蓁叔,你有没有什么辟邪的法宝,可以用来防鬼怪的?我能揣着进庙吗?”
“殿下,有骨傀儡护着,倒是不必用什么驱邪的物什。”镜辞蓁虽这样说着,但还是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银铃,递给艾卿。
艾卿握着银铃,欢喜问:“这个能护凡人吗?”
镜辞蓁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护凡人世代,足够了。”
“真是好东西……”艾卿揣起来,拉着镜辞蓁往外走,“快走呀蓁叔!”
出门时,正巧碰到在外办事回来的白未济,他瞧着帝君和小殿下手里的大小东西,扁着嘴抱怨:“帝君,你们搬家都不告诉我吗?”
镜辞蓁不耐烦地剜了他一眼:“搬什么家,看不出这是供品吗?交代你的事抓紧去做,少在我面前说废话。”
供品?!白未济咧嘴……还真看不出,不过,帝君说是供品就是供品吧,毕竟祸从口出,凡事还是少问,免得帝君一不高兴,凡物皆可成供品,到时候,拿看着不顺眼的鬼做供品都不足为奇。
艾卿这次,果然很快就离开了庙宇,他揉着微微发烫的左手,只告诉镜辞蓁,庙里平静如初,枯树没有异动,神台也没有字显现。
镜辞蓁许是已经料到,没有再问月旨庙的事,只牵着艾卿去街市上吃东西,等近晌午时,两人才回古宅。
刚过拐巷,艾卿就听到宅中传出的吵嚷声,待走到门前,便看到一群布置喜宅的人,还有来回颠簸的白管家。
只看这些人脖颈围着的布巾,艾卿已然猜出,这些都是镇上的“人”。
他跟在镜辞蓁身边,进了古宅,等回到房间,才惶然问道:“蓁叔,那些……人怎么会来帮我们收拾房子?”
“因为钱啊!”镜辞蓁狡黠笑笑,“他们规规矩矩地演戏,但我们也在戏台上,难道他们不能配合我们,演好一出嫁娶的戏吗?”
艾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着反正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大可不必操心,再忍两天,也就离开这里了。
之后第二日,艾卿还是让镜辞蓁随他来到月旨庙,他孤身进入庙里后,庙门兀自自行关闭。
青羽听到声音,小心瞧了瞧,才敢从神台后面出来,虽用衣袖遮着半张脸,但是却掩不住悦色:“姐姐,你来了!”
艾卿看她的样子,假嗔浅责:“怎么又遮住脸,这个习惯可不好。”
青羽放下手臂,羞赧地垂下头:“我害怕……吓着姐姐……”
艾卿把带来的吃食,还有一些照明的火烛递给她,笑道:“你又不是鬼怪,也不害人,怎么可能吓到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遮住脸,你知道吗,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最……”
艾卿绞尽脑汁想了想,接着道:“……最不嫌弃我的……所以呀,你也别嫌弃自己,对喽,我明天要成亲,可能不能来庙里,我多带了一些吃的,等过了明天,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青羽一惊:“姐姐明天要成亲?”
“嗯,是呀,”艾卿轻描淡写道,“就是随便成个亲,我当新娘子,新郎……你不认识。”
青羽:“……”成亲真的好随便……
“青羽,我给你的银铃,你可一定要带在身上,一刻都不要丢,可护平安的。”
青羽指了指腰间:“我一直带着。”
艾卿扫视着庙里,心神不宁地点点头,然后握着左手手腕,面露难色:“那我先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待在庙里没事,可是我……”
青羽忧心问:“姐姐怎么了?”
艾卿也不知该如何说,他只要在庙里待的时间久了,自左手手指开始,却如火灼般疼痛,但不知道这庙里有何东西,是他一个鬼受不了的。
“没事。”艾卿淡然一笑,“我先走了,你等我,我一定会来的。”
青羽目送他离开庙宇,而此时,她身后的枯树树干上正慢慢显露一张人脸,一张和她一样,布满浅红突起疤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