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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为自己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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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颀还记得,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踏足非法酒吧,也是他与路婷婷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
  酒吧内,光影交错,节奏律动,人们纵情声色,肆意寻欢。
  那个他熟悉不过的女人,已经摒弃了从前“乖乖女”的着装,绚烂靡丽的灯光下,她穿着玫瑰色的束胸背心与热裤,妖娆的舞姿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柔软的柳腰若隐若现地露于人前。
  他知道,她是一个骨子里有傲气的女人。她从小聪慧,成绩优异,加上容貌美丽,自然不甘于活在社会底层。
  那是他能够想到的,与“背叛”沾边的理由。
  他向店家的管事表明,要那个女人“伺候”。
  路婷婷下了舞池,听说有指名的“大客户”,脸上掩不住高兴,立即动身来到吧台。
  当她来到吧台前,看到凌颀那一张冷酷得如坚冰一样的脸时,眼里的失望十分明显。
  “凌颀,我不想和你纠缠,你妨碍我做生意了。”她站在他面前,冷淡地拒绝了他,眼里的不屑没有半分虚假。
  如果她爱过他,一定不会,再相见时说出这种话。
  他好恨!
  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傻子。
  凌颀的脸色难看了三分,幽冷的目光里是一种极致的痛恨。“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
  那种轻佻的语气隐约带着残酷的意味。
  一切已经扭曲。
  路婷婷还没有同意,凌颀已经将她拽到了高脚椅上,粗暴的动作没有一点怜惜。
  他将威士忌酒杯“啪”一下搁到她面前。“能喝多少,我给你多少,美金!”他知道她一定会上钩,一定会。
  她的母亲还等着钱做手术。
  “说话算话。”路婷婷从不服输,一双水灵的眼眸闪烁着渴望掌控一切的光芒。
  看着她一杯又一杯威士忌下肚,他已然明白她心里从未有过他。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普通得只要有钱,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他多希望她能说一句“凌颀,不要闹了,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冷漠,让他更加愤怒。
  愤怒到了极点。
  酒吧里的客人,皆对女伴上下其手,可他不屑碰她,这种“得到”,比与她保持距离要悲哀一百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还在积极地喝,他才深刻地明白,这个女人对金钱有多深的渴望。
  眼看她喝醉了,吐了,难堪了,丑陋了,他仍觉得不解恨。
  一段感情,凭什么只有他痛苦?
  他还要羞辱她。
  不愿放过。
  他粗鲁地将她拽出了酒吧,扔到了酒吧外的小巷里。
  黑暗的小巷中,异味浓郁,满地的针头与薄套,令人触目惊心。
  醉得站不稳的路婷婷扶着墙,一脸“我懂”的揶揄。“你不就是不甘心没跟我做过吗?来,我成全你。”
  她想要脱下背心,被凌颀的大掌扭住了手腕,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贱人,我对你肮脏的身体没兴趣。跪下来,求我,求我原谅你!”凌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带着地狱来的恨意,没有半分情色。
  他几乎将她扭到了地上。
  路婷婷高贵地仰起头,始终不肯跪下。
  “凌颀,你还是这么幼稚。”面对这一张愤怒的脸,路婷婷笑出了声音,那种蔑视,那种鄙夷,像尖锐的刀子直穿他的心。“如果我求你,你还要我吗?你不会,你受不了,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一瞬间,凌颀想了很多,如果她求他,拼命地哀求,他会不会还给她一个机会?
  看着她那双自以为是的眼睛,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是你,凌颀,我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你觉得我没了你过不了活吗?别傻了。对,我是选错了,赌输了,但我不后悔。第一次见你爸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是真的想要凌颀这个‘傻子’,还是想要这种公主般的生活?我明白他的意思,你的一切是他给的,连你的生命也是!既然要找一个靠山,我为什么不直接找手里掌握一切的人,而要找你?是你自己傻,和我上过床的男人多了去了,你却以为我只爱你。”她不该耻笑他,让他的怒意去到了最盛的境地。
  凌颀愤恨地掐着她的脖子,疯狂的,愚蠢的,可笑的……只要他稍稍用力,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狗屁的美好回忆,原来什么也不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那股偏执的狠劲已经被情绪彻底吞噬,他不介意和她死在一起,连同这段感情一起走向毁灭。
  而她,却在生死存亡之际出言讽刺,没有半分恐惧之意。
  她太了解他了。
  “来,咳咳……下手再重一点……咳咳,你做不到像他那样狠心,就注定什么也得不到!”
  凌颀如梦初醒。
  像凌孔一样……狠心吗?那样对待自己的妻儿,只为了一己私欲?
  是,他做不到,正因为不想像他那样,他才努力地成为如今的凌颀。
  他不能选择出身,但他可以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代价就是……一无所有吗?
  还有最后一丝力气,他突然想用来疼自己。
  他在她接近断气之时松开了手。
  路婷婷像被弃掉的垃圾一样,顺着墙壁滑落下去。
  “你,不配弄脏我的手。”这是凌颀留给她最后的话。
  这个被伤透的男人,整理着笔挺的西装,迈开修长的腿,踏着沉重的步调,走出了她的世界。
  从此,再无交集。
  车上,阮沂默默地聆听着凌颀细说那段不堪的往事,心里没有一丝醋意。
  他眼里的波澜,如同海上可见的一角浮冰,她只看得到他微红的眼眶,凝重的表情,见不着暗涌浮动之下,那一大座不可撼动的坚冰。
  她怜爱地将他的头扶到自己的肩膀上。她允许他难过,允许他悲伤,允许他脆弱。他在她面前,可以不做别人,只做凌颀,只做他想做的自己。
  “我知道,她后来找了一个有点小钱的男朋友,那个男人对她非打即骂,可她离不开他,为了她妈妈的医药费,她过了好几年那样的日子。其实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帮她,但我恨她,我要她在地狱里面忏悔,为什么宁可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求我原谅!”激动之处,凌颀敛了声,在寂静中酝酿了许久,才把结局补上。
  “过了几年,再听到她的消息,她已经染了毒,据说是被她那个‘瘾君子’男朋友逼的。如果我当时及时出手,她还不至于走上绝路,但我没有。我明知道她会死,我还是没有选择帮她一把!我要她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是她的命,也是她咎由自取的!”凌颀激动得喘着大气,袒露着最“恶毒”的心意。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可怕?明明可以救她,我却要她去死……”他埋在阮沂微温的颈项中,颤抖的长睫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如果不是无良媒体把路婷婷的死归咎于阮沂,他不会坦白这段往事。
  是的,他害怕。
  害怕他的坦诚没能换来妻子的谅解,害怕她又会像从前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的世界。
  现在,他已经不能没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他比四年前更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女人也在诸多的经历中逐渐成长起来。她怀疑过,误解过,痛恨过……然后总算参透了一些人生道理。
  没有人是不犯错的。
  她的一叶障目,曾经给丈夫和儿子带来多大的痛苦。
  时光已逝,她弥补不了。
  但她不愿错过更多。
  “怎么能怪你呢?那是她自己选的路。”阮沂温柔地抚着他的发,将脸轻轻地靠在他头上,懒洋洋地依偎着他。“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成不了城堡里的公主,她心里一定很痛苦,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阮沂的宽慰,没包含什么大道理,却似乎有一种魔力,在一点点地消解他的罪恶感,让他心上埋藏的希望的种子,慢慢地生根、发芽,嫩绿得美丽。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相信,它早晚能长成参天大树。
  凌颀从她的颈项蹭到了她的唇边,没有任何不纯的欲念。他只想靠近她,更靠近她,呼吸她身上的味道,感受她带来的温暖。
  想与一个人同偕白首,大概……就是这种滋味。
  “你真的……不觉得我对她残忍吗?”他的指尖摩挲在她的脸上,有种别样的轻柔与小心,“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属于我的东西,我宁可毁掉,也不会给别人,对你也一样。你,不害怕吗?”
  听了他们之间的故事,她大概,找到了他“妖魔化”自己的理由。
  路婷婷从来没有爱过他。在那段感情里,他一直在唱独角戏。于是,他一直在不甘地寻找他们之间的联系,哪怕是她的死,他也要揽下一部分罪责,来成全那一段支离破碎的爱情。
  阮沂没有急着回答,在他唇上小啄了一口,如同在纸上盖下了一个印章。“我怕什么?她图的是优渥的生活,崇高的地位,卓越的人生,而我只图一个‘傻子’。”
  绵绵情话,不经意撩拨了他的心。
  她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里,荡漾着一种真切的深情,轻轻地浮动着他的影子,让他快溺死在这种宠爱里。
  “要图,就图一辈子。”他刹时吻住了她,柔得轻吮,醉得痴缠。
  是不是前半生的霉都倒完了,他才能交上这样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