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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次日的小测中,克雷薇在战斗中受了伤。
      伤口从肩膀一直划到胸口,鲜血淋漓。

      诊疗室。

      给克雷薇送午餐的佩露薇利坐在她的病床前:“不疼吗?”

      “还好啦,只是看着有点可怕,其实伤口不深的。”
      如果不是身上扎了绷带,完全看不出克雷薇受了伤。也许对她来说,受伤和家常便饭没什么区别。
      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半点也不挑食。

      “你故意的?”佩露薇利顿了顿,“这不是你会犯的错误。”

      “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我以为我瞒得很好。”克雷薇幽幽叹了一口气,“母亲肯定也看出来了。”

      “为什么要受伤?”

      “因为这是‘证据’呀!”
      克雷薇抿唇笑笑,
      “只要给他们看我受伤的证据,哪怕不相信我说的全部内容,肯定也会怀疑这里的。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把我带去枫丹廷看病呢!
      你放心,如果我去了枫丹廷,我一定会把你、把其他人都救出来的。”

      “他们真有那么好?”佩露薇利问。

      “当然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大人们都说有困难就找警卫队。
      而且枫丹的神可是正义之神,她和她的审判官会审判一切罪恶,不会容忍任何不公。
      啊,我们这里也算是不公吧?”

      佩露薇利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公。
      在这里待久了,天都变得狭窄,任何事都会变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想要活着,就要手染鲜血。

      只是佩露薇利不会对任何外力抱有期待,包括洗涤一切罪恶的正义之神。
      如果她真的正义,为什么会眷顾库嘉维娜,给予她神明一样的力量?

      第二天清晨,库嘉维娜就召集所有的孩子,告知他们今天会有外人到来,务必乖巧听话,配合大人的行动。
      受伤的孩子被留在医务室修养,禁止外出。包括克雷薇。

      枫丹廷的人下午才到,来的不仅有官员,还有记者。
      这里的孩子似乎是天生的演员,井然有序的跟着老师上课、玩耍,让人无法提起任何疑心。

      只是看众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佩露薇利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没等她想明白奇怪的地方,这些人便离开了。
      又过了不久,克雷薇越过扎满铁荆棘的墙垣,追着那些枫丹人离去。

      佩露薇利一如从前练习,吃饭,观察身边色彩斑驳的逝者的影子。

      夜深时分,孩子们入睡前,在窗户边等候的佩露薇利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黑夜中出现。

      库嘉维娜罕见的抱着她的女儿。
      她温柔的将她的女儿从漆黑的夜里带回家,对女儿的顽劣毫无责备,甚至亲自为她处理伤口,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谁都没说话。
      胜负分明。

      等所有人都睡去后,佩露薇利摸黑起来,来到老地方,便看见克雷薇坐在窗台边,静静地看着月亮。
      满月垂挂,就像要落在地上。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全都是坏人。”

      ……

      自那以后,克雷薇再也没提起过正义之神和审判官,再也没提起过像天堂一样的枫丹廷。
      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克雷薇沉寂了很久,虽然每天都和从前一样训练和战斗,也会阳光的鼓励别人,但佩露薇利能看出来她变了很多,她的灵魂仿佛已经沉寂。
      无法逃离,无法求援,最终的结果也许只有放弃。
      佩露薇利这样想。

      直到有一天,佩露薇利在休息时间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克雷薇,于是一直跟她到了围墙边。

      围墙又加高一层,上层的铁荆棘多得让人无法落脚,墙角周围干干净净,一棵草都没能长出来。
      都是为了避免某人越过围墙。

      看着克雷薇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小刀,佩露薇利从暗处出来:“你在干什么?”

      “想办法逃出去啊!”克雷薇头也没回,似乎毫不意外。

      “你知道我在跟踪你?”

      “唉,你不要总是小看我啊!我也会成长的。”

      她来到某处墙角,小心翼翼的用刀片撬开墙壁,取下一块长得像石板状的木板。
      木板后面黑漆漆的,是一个不小的洞,看样子不是昨天才开始的。

      “你怎么做到的?”佩露薇利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从建材里偷点平整的木板,拼接成刚好合适的样子,然后染成和墙壁一样的颜色,废了我不少劲呢。”
      此时的克雷薇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充满着向上的生命力和光明,
      “我大概推算了一下,这段时间都不会有雨。千万别下雨,不然我就完蛋了。”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会得到神的眷顾呢?
      她的愿望不够强烈吗?

      佩露薇利又问:“你不怕被巡逻的人发现?每周都有人来检查墙壁周围。”

      “大概不会的。”
      克雷薇指了指不远处并不平整的地方,
      “还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养了一只兔子,兔子从那边的洞钻出去逃走了。
      后来有人来补墙,但修补得比较敷衍,砌的砖很松散,所以那里才是巡逻的人最关注的地方。”

      注意力基本都被集中在旁边,所以这里很容易被忽略。
      佩露薇利不得不再次佩服克雷薇缜密的心思。
      想想也是,如果不够缜密,怎么能在库嘉维娜手里存活下来呢?

      “想好要逃走了吗?要去哪里?”

      克雷薇拿着刀,在洞里一点点的刮下砖石的碎片,断断续续的回答:“东西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先出去再说…我小时候听说外面还有个很大的势力,叫盗宝团…加入的门槛很低,而且到处都是…他们的评价很不好,但我偷听到说盗宝团总部在挪德卡莱,他们都很强……”

      “他们会帮助你?”

      “不会,我只知道他们都是坏人,像小偷一样的坏人。”

      “你要成为坏人?”

      “如果外面的人都是坏人,那我要成为最坏的坏人。”
      克雷薇咬紧了牙,用力的铲着墙壁,
      “我以后一定要比愚人众更坏,这样才能不被欺负,这样才能成为最自由的人。”

      “克雷薇。”
      “嗯?”
      “我们刺杀库嘉维娜吧。”

      克雷薇的动作停顿一瞬,然后恢复如常,抓紧每一秒的凿洞。
      “光是用武器战斗,我在母亲手上走不过三招。
      而且她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拥有至冬女皇赐予的特殊力量,还拥有水系神之眼……就连你也对她没办法吧。
      所以佩佩,我想不到该怎么胜过她。
      对不起。”

      “不需要正面对抗,刺杀,下毒,只要能置之于死地,你会获得自由。”

      “……那太难了,我做不到。”

      佩露薇利不再劝说。
      刺杀赫赫有名的愚人众执行官,本来就是天方夜谭,别说是克雷薇,就算是她,面对库嘉维娜也像是面对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
      更何况……
      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她能感觉到克雷薇对库嘉维娜依然抱着女儿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佩露薇利看着努力忙活一阵后又小心翼翼的把木板重新镶嵌在墙上,清理现场后把墙壁碎屑带到灌木中埋好。
      最后在附近的水池边将手洗干净。

      佩露薇利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克雷薇用手帕把手擦干净,细致到每个指甲缝都不留一丝痕迹:“如果这次成功了,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

      “嗯。”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母亲一定会非常生气,佩佩你要小心一点。”

      “嗯。”

      “哎呀,话说回来,我还从来没见过母亲生气的样子呢,她好像完全没有‘愤怒’这种情绪……难怪她会成为执行官。”

      这一次佩露薇利没有回复,她仿佛在沉思什么。

      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一清早便阴云密布,像是在昭告什么。

      “如果被发现……”佩露薇利垂眸擦拭着自己的剑,“我就说是我和你一起做的。”

      克雷薇心不在焉的擦拭长枪,即使枪身被擦得锃亮:“这是我自己事,我自己承担,我也不想把你扯进来。”

      当天下午,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傍晚时,克雷薇就被单独叫了出去。
      等她再回来,又是遍体鳞伤。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克雷薇也不会辩解或抱怨什么。
      只是当夜晚过去,清晨再度到来时,照顾他们起居的梅妮安夫人没来。

      中午快要下课时,终于有个孩子举手询问:“母亲,梅妮安夫人去哪里了?她病了吗?”

      库嘉维娜只是慈爱的看着孩子,回答:“她违反了家的规矩,被我处理掉了。”

      “砰”
      桌子被掀翻在地。
      恐惧和死寂在一瞬间充斥在这狭小的教室内。

      身上缠着绷带的克雷薇浑身颤抖:“她没有错,是我欺骗了她,她没有错!”

      “但是从结果来看,你的所有道具都由她提供。”
      库嘉维娜双手环胸,慈悲又傲慢,
      “任何语言都可能是谎言,唯独证据不会骗人。”

      “你故意的,对不对?”

      库嘉维娜无奈敛眸:“你这样说真的很伤母亲的心。克雷薇,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做一件事之前,需要提前想好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明明…明明梅妮安夫人是对你最忠诚的人,只是为了惩罚我,你就杀了她……”
      克雷薇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眼泪顺着眼睑处滴落。
      她也想像母亲一样从容的微笑,像母亲一样不为情绪所困,但无论如何努力,只能颤抖着勉强牵动唇角,神情哀恸。
      “你总说我让你伤心,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伤心难过,但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真的上当,我真的会难过。
      小的时候,大人们总说母亲会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我现在才明白,真正无条件,是孩子对母亲的爱。
      妈妈,我对你好失望。我讨厌你。”

      说完,克雷薇就像一只兔子,拖着自己受伤的腿,迅速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佩露薇利本想追过去,却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库嘉维娜。
      库嘉维娜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
      仿佛是恐怖之物即将露出真面目的空洞。

      午休时间,佩露薇利带着小蛋糕找到坐在树下的克雷薇。
      克雷薇的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像一只粉色的兔子。

      “吃点。”佩露薇利将盒子递给克雷薇,“吃饱了才有力气迎接未来。”

      “还记得吗?这里。”克雷薇抚摸着旁边的青草地,手上带血的绷带在微弱的阳光下有些刺眼,“九年前,你把斑比埋在了这里。”

      “你还记得它的名字。”

      “是啊,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埋葬一只蜘蛛。”
      克雷薇浅笑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个很温暖的人,一点都不冷漠。”

      佩露薇利歪了歪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胡话。

      克雷薇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我死了的话,不要给我留坟塚,不要留下我的任何物品,也不要牵挂我。活着被困住,死了就让我随风吧。”

      “你……”佩露薇利迟疑许久,最终哑声问,“你要放弃了?”

      “也许吧。”
      克雷薇伸出手,迎着树叶后的乌云,乌云后的太阳,
      “以前,我一直以为母亲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只要努力越过去,就能看到山后面的太阳。
      可是我搞错了,佩佩,母亲不是很高很高的山,而是完全摸不到的月亮。
      只要月亮还在,太阳永远都不会出来。
      可是,我这么弱,怎么可能战胜月亮?
      我累了,我好累。”

      不知怎么的,佩露薇利感觉心里有点发堵。
      明明都劝过她很多次放弃,可当真的听到她说放弃后,佩露薇利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应该有更好的结局,拥有更自由的世界,而不是像笼中鸟一样受困一生,早早夭折。

      ……

      克雷薇十六岁的前夕,偌大的庄园终于只剩下她和佩露薇利两个孩子。
      实验只差最后一步,也是既定的结局。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库嘉维娜捧着精致的礼盒,递给克雷薇,
      “这是我为你定制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克雷薇接过礼盒,甜甜的笑:“谢谢母亲。”

      画面一如普通相处的母女那样温馨。正是如此,亲母女哪有不吵架的呢?吵架了总会和好的。
      礼物是克雷薇指定的白裙,由库嘉维娜挑选。

      她向来爱美,由爱白色,却一直穿着漆黑的制服,错过了很多个爱美的年岁。
      她等这条美丽的白裙子,等了太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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