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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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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越端起酒坛,先给驭玄的碗里倒满了酒,接着就把酒坛放下了,全然没理会一旁吵嚷的谈轻。
“赤曜侯,鄙人方才所提之事,您…意下如何?”
驭玄想了想,说:“北川相较蛮河,离苍沙之地更近,何不求求苍沙部的王?”
“这……鄙人并非无缘无故叨扰侯爷您,只是……苍沙部的王一听鄙人是来寻您的,便大发脾气,将鄙人赶了出去。”
“哦?为何?”谈轻来了兴致。
“呵。”驭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他可还好吗?”
“看样子还不错。鄙人去的时候,他正领着部民站在草垛上跳舞呢。”
“还是老样子……”驭玄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来求我,就算是看得起我,我帮你这个忙,但能不能找到那个人,我不知道。”
闻言,曲清越欣喜若狂,他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弓着腰低着头,一板一眼的给驭玄行了个抱拳礼。
“得赤曜侯相助,鄙人感激不尽!”
驭玄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过了一会,曲清越坐了回来,他喝了一口烈酒,抬头时正对上谈轻那双冒着金光的眼睛。
“干什么?”他不耐烦的问。
“别这么凶嘛,在下只是有些好奇,苍沙部的王究竟是什么性子?”谈轻撇了一眼驭玄,脸上的笑意更甚,“听赤曜侯所言,难不成此人与您有什么过节不成?”
“陛下派你来,究竟意欲何为?赤曜侯万金之躯,往来密事,岂是你一个区区典史能够打听的?”曲清越蹙了蹙眉,满脸怒气。
“吵吵吵,烦死了!”驭玄一下子把耳朵堵上了,然后对两人哼了一声。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和荒临本是草原上一同长大的兄弟,因别部来犯,我与他便失了联络,一别多年,当我赶回蛮河部的时候,他已是蛮河部的王。”
“然后呢?”
“陛下下旨,由我统领蛮河部。荒临就这样领着几千部民去了别处,也就是现在的苍沙。”
曲清越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也不能怪苍沙王,我听说他当年带着蛮河部的人与歧野部的人交战,死守了将近四月左右,寒雪连天,冰冻三尺,他就拿着一把锈了的铁刀,说什么也不肯走。”
“后来,歧野部的人不战而退,说是啃不下他这块硬骨头,之后,不管是歧野部,还是天夷的其他七个部落,都没有再进犯过蛮河一步。”
谈轻听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冷冷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作为一个臣子,难道敢不听陛下的旨意?”
“不……”驭玄摇了摇头。
曲清越和谈轻扭头看向他。
“陛下下旨的那日,他完全没有抵抗,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
“当年他游走在荒山,食不果腹,东躲西藏的时候,我在哪里?”
驭玄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摩挲碗沿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的确,我享受到了锦衣玉食,还有陛下的照料,而他……却连一块热的烙饼都吃不上。”
想到这,驭玄撑着额头,似乎是不愿回想。
“这…………”曲清越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谈轻则轻蔑的眨了眨眼,面色平静。
“呵,这也能怪到您的身上?要我说,世上难解的事情多了去了,有些事情能怪得了旁人,有些事可未必,好比此事,您不过是比他多些运气罢了。”
“不……”驭玄摇了摇头。
他垂下眼帘,端起酒碗,一股烦闷萦绕在他心头,接着,他将烈酒饮了个干净,手里的酒碗也被他重重的放了下去。
“我该将蛮河部还给他的,可他不要,他说什么都不要,他说但凡是我的地盘,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去一步。”
“听起来,他恨你?”
“恨?什么是恨?”驭玄看向曲清越。
曲清越垂头,沉声说:“恨,就是你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人,却也永远无法和那个人握手言和,你还记得他,却恨不得自己能忘了他。”
“如果你恨到无法忘记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在那个人心中,他将那些美好的过去如数家珍一般,藏在心底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生怕弄脏了它,他将这些回忆视若珍宝,修葺了一座最华美的宫殿为它添彩,可谁也看不见它,谁也找不到它。”
“它就这样静静的呆在那,等待那个人推开华丽的宫门,再细心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可他不敢进去,他只站在那扇华丽的宫门前,低着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
曲清越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等他抬起头时,才发觉驭玄正用迷惑的眼神看着他。
自然,谈轻也是,只不过曲清越甚少去注意他。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驭玄问。
“没什么,我说太多了,还望侯爷不要见怪,我这人一开口,就收不住,若不是在您面前,我说不定会更絮叨。”
“这么说来,你们应该成为至交好友。”
驭玄看了看曲清越和谈轻。
“额…………”
“呵…………”
谈轻翻了个白眼,摊开手,带着些许傲气,说:“我向来不与人结交,尤其是跟我看不上的人结交,光是听他们说话,就觉得吃不下饭。”
“既然如此,不如我去你家门前当个门徒?你最好天天吃不下饭,不到半月就饿死在路上,我定好好为你送行,站在你的棺前痛哭流涕。”曲清越笑着回击。
谈轻拖着下巴,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酒,“你以为我会和你继续争辩下去?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再说,你可不是我看不上的那类,而是我不放在眼里的那类。你去我家门前站着也好,跪着也好,对我来说,你跟我随手拂去的尘土一样,既渺小又可笑,不管你怎么做,都惊不起丝毫波澜,明白了?”
“那要怎么做,才能入你的眼?”曲清越话锋一转,让谈轻也不由得一愣。
“你说什么?”
“我说,那要我怎么做,才能稍稍入你的眼?”
谈轻别开头,一脸嫌弃的说:“像你这样的粗人,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曲清越没有回应,而是站了起来,大约是他的神情有些严肃,谈轻往后一退,大声嚷着:“你干什么?!难不成你打算对我动粗?我可是朝廷官员,就算是一个不入流的闲官,也是由朝廷管的,你动不了我,我的命是陛下的!!!”
曲清越停下脚步,回头瞧了谈轻一眼。
“那你可得小心点,我最近头脑不太清醒。”
说罢,他就下了楼。
“天啊!侯爷,您听到了吗?这可是京城啊,他竟敢在您面前威胁一个朝廷官员?简直视您如杂草,您不打算惩治他一番吗?”
谈轻抱着头,嘟囔着看向驭玄,一脸的谄媚相。
“你们的事,不归我管,况且,以我的角度看,你们俩很般配,如果你们生个孩子,最好送他去茶楼。”
“为何?”
“你们太和的茶楼,不是都有许多文人雅客吗?张缭说过,文人都会在里面吵架,吵赢了就能得钱,对于爱说话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
“…………”
谈轻想了想那个画面,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
此时,曲清越上来了,听到他的脚步声,谈轻往后看,发现他端了几盘小菜,其中有不少都是太和特色菜。
“你吃得惯吗?”
“吃不惯。”
曲清越将菜放下,坐了下来,“虽然吃不惯,可我知道什么是待客之道,如果我是个毫无礼数的人,我大可以塞一把土送到你的嘴里,把你那张只会招人不快的嘴像糊墙一样牢牢糊住。”
“你——”谈轻抱着手臂,怒火中烧,两个鼻孔不住的往外呼气。
“对了,如果我们真的有个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带到北川,你永远也别想见到他,以免沾染上你那副傲慢无礼的嘴脸。”曲清越说。
“………………”谈轻少见的没有反驳,而是捂着嘴巴,他耷拉着眼皮,脸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你不喜欢喝酒?还是…压根不会喝?”
曲清越瞧着谈轻的面容,发觉他除了那张嘴不饶人,长相却很是柔美,甚至,他不禁在心里想着,如果谈轻不开口,也不是不能和他当一当至交好友。
“我会喝,但是今天看见你,突然不想喝了,很难理解吗?”
“不难。”
曲清越没再理会他的刻薄,而是突兀的伸出手,把他面前的酒碗端了起来。在谈轻诧异的目光中,他将碗里的筷子拿走,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以及顺着唇角落下了一抹酒痕,谈轻的面色多了些许变化,他看了一会,又移开了目光,望着楼下的人群出神。
“侯爷,此乃家弟的画像。”
曲清越将袖中的画像递给驭玄。
驭玄接过,并未立即打开,他早就厌了两人的争吵,巴不得立马离开。
忽然,他低下头,手指拂过画卷上的那几根细绳。
“既如此,还是早些将此物送到蛮河部那里比较好,我先走了。”
驭玄起身,见两人也想跟上来,他站定脚步,回头对谈轻说:“你留在这里,帮我招待一下北川的人,我跟他们的王有些交情。”
说完,他匆匆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谈轻和一脸想笑的曲清越,两人相对无言,相视生厌,只好守着那张桌子,谁也不看谁。
转眼,杏花飘落,水汀之旁,伫立着一位男子,他正瞧着岸边的兰草,渐渐的,兰草旁飞来一只蝴蝶,他的视线便落在了那明黄色的蝴蝶上,顺着这只飞舞的蝴蝶,望见了跑着赶回的驭玄。
他就像是一只仓惶逃窜的烈马,不受控制的院子里打转。
男子回身,眉眼弯弯,身上的锦袍向下垂落,宽大的袖子上绣着银色的龙纹。
此时,驭玄突然撞到了石头上,他捂着头,咬着牙齿,“嘶”了一声。
男子走了过去,将他的身子转过来,俯身查看他头上的伤口。
“这是怎么了?如此心急。”
驭玄愣在原地,直到那股温热的触感传入脑门,他的心一颤一颤的,想推开眼前之人,却在他身上闻到了好闻的花香,因此留连不舍。
“你…你来做什么?折子批完了?臣子训完了?终于想清楚了,要彻彻底底当个闲游四海的昏君了?”
“多话。”萧敬略带调侃的说。
“若不是想见你,我何必在此等候两个时辰?你说我是昏君,那你是什么?”
“我哪知道………你是…在怪我?”
萧敬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是赴约去了,玩的还尽兴吗?”
“就那样,我受不了那两个人。”
“两个?”
驭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你不知道,我们刚进酒楼,就遇到了个从北川过来的人,说什么让我帮他找他的家弟,诺,还塞给我一张画像。”
“北川,为何不就近相求呢?”萧敬问。
驭玄擦了擦头上的汗,无可奈何的说:“你明知故问,他倒是找了荒临,哪知荒临一听我的名字,说什么也不肯帮他,四处打听,得知我来了太和,又千里迢迢跑到太和,你说他都这么辛苦了,我总不能不帮他吧,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好歹也是我们天夷的人。”
萧敬垂下眼帘,未曾开口,他走了几步,来到驭玄住的屋子外,瞧着屋檐上青翠的竹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