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共生，无畏” ...
-
父亲的来访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流，虽然过去，但余威尚存。那几天，我变得异常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心惊。江谨禾推掉了所有应酬，尽可能在家办公，他的存在像一道温暖的壁垒，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
回顾展的筹备工作成了我最好的避风港。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共生”主题的构思中。不再仅仅是展示画作，而是试图通过作品的排列、空间的营造，讲述一个完整的、关于挣扎与救赎、破碎与重生的故事。我选入了早期那些色彩癫狂、笔触撕裂的作品，也纳入了近期笔触沉稳、色调温暖的新作，甚至包括了一些从未示人的、记录情绪碎片的速写。
策展人看到方案时，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江先生，这很勇敢。这不仅仅是艺术展，更像是一次赤裸的灵魂剖白。”
“是的。”我平静地回答，“这就是我想要的。”
展览开幕前一周，我收到一个厚厚的快递，寄件人匿名。打开一看，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画册，里面全是铅笔素描，画的是同一个年轻男孩在不同场景下的样子——睡觉、看书、微笑、皱眉……笔触稚嫩却充满感情。画册的最后一页，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谢谢你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用痛苦画出星星。
没有落款。我捧着那本画册，在画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江谨禾找到我时，看到我脸上的泪痕，什么也没问，只是走过来，默默将我揽入怀中。
“你看，”我把画册给他看，“这就是意义，对不对？”
他翻看着，眼神柔和下来，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嗯。”
父亲的反对，世俗的目光，在这些真实的连接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回顾展当天，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喧嚣的闪光灯，没有浮躁的寒暄，来看展的人似乎都带着一种更沉静的心态。我的画作被按照情绪脉络和主题分类陈列，从早期《困兽》的压抑绝望，到《雨窗》的迷茫挣扎，再到湖边系列的光影交融，以及最新“共生”系列的温暖坚定。观众们在画作前驻足、沉思，我看到有人红了眼眶，有人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
江谨禾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严肃的西装，而是一身简约的深色便装，更显得肩宽腿长，气质沉静。他不需要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握着我的手，就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周时逸和他的未婚妻也来了，他仔细看了每一幅画，最后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说了一句：“好样的。”
让我意外的是，展览进行到一半时，父亲竟然出现了。他独自一人，穿着深色大衣，站在人群外围，远远地看着墙上的画，表情复杂难辨。他没有走近我们，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只是静静地看完了整个展览，然后在无人注意时，悄然离去。
他离开后，江谨禾的手机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来自父亲：「画展不错。」
只有四个字，没有任何情感色彩，但对我们而言，这已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的妥协。江谨禾把手机递给我看，我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微光。
展览的巨大成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艺术评论家们不再仅仅关注我的病情，而是开始深入探讨我作品中的哲学思辨和美学价值。“共生”的概念引发了广泛的讨论，我似乎真的用自己的方式，在坚硬的现实壁垒上，撬开了一道缝隙。
生活仿佛进入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我和江谨禾继续着我们的日常，养孩子的计划在谨慎而充满希望地推进，我们咨询了更多专家，开始接触相关的福利机构。
一个寻常的周末夜晚，我们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核桃占据着另一张沙发，睡得四仰八叉。电影的情节很平淡，看到一半，我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江谨禾轻轻碰了碰我：“谨语。”
“嗯？”我迷迷糊糊地应道。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放在我掌心。
我的睡意瞬间消散，心脏猛地一跳。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而温柔的眼眸。房间里只开着落地灯，暖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眼神专注得让人心颤。
“打开看看。”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手指微微发颤，打开了盒子。里面并不是戒指，而是两枚款式相同的铂金素圈手环，内壁似乎刻着字。手环设计极其简洁，却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这是……”我拿起其中一枚，触手温凉。
“不是婚戒。”江谨禾拿起另一枚，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郑重而温柔，“婚戒太普通，也太容易被定义。我想送你点别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枚，刻着‘共生’。另一枚，刻着‘无畏’。”
他拿起刻着“无畏”的那一枚，戴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尺寸刚刚好。然后，他把刻着“共生”的那一枚递给我，伸出自己的右手。
“谨语，我不需要世俗的仪式来证明什么。但我需要这个，”他指了指我们手腕上的手环，“需要这两个词，时刻提醒我们，也向彼此承诺。”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份深沉如海、坚定不移的爱意，眼眶瞬间湿润。我拿起那枚刻着“共生”的手环，小心翼翼地，戴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
铂金的微凉很快被体温焐热。两个素圈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某种无声的盟约。
“共生，无畏。”我喃喃念着这两个词，抬头看他，泪水终于滑落，“好。”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然后俯身，吻住我。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不带情欲，只有无尽的珍视和承诺。
电影还在继续，但我们已经无人关注。我们靠在一起，手腕上的铂金手环偶尔轻轻相碰，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像我们心跳的共鸣。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我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轻声问。
“不会。”江谨禾回答得很干脆，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手指摩挲着我手腕上的“无畏”，“生活会变，我们也会变。可能会有风雨，可能会有新的挑战，你的情绪可能还会有波动……”
他收紧手臂，将我搂得更紧，声音低沉而笃定：“但‘共生’和‘无畏’不会变。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面对一切。这就是我们的永远。”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手腕上那圈金属的实在触感。是的，这就是我们的永远。不是在鲜花和誓言中，而是在日常的相守、在共同的战斗、在手腕上这两个沉甸甸的词语里。
我们的爱，早已超越了爱情本身。它是信念，是救赎，是两个不完美的灵魂，在混沌的世界里，为彼此点亮的、永不熄灭的微光。
而前路漫长，光暗交织，我们已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共生，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