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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111章 惩罚与威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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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匪的存在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此之前,他们曾也是依水镇的镇民。
刚开始,这里只有个依水镇,但人多了难免会产生各种矛盾和问题:偷窃、争执、斗殴、流氓行为……那时候镇民们对惩处罪犯的事还不太敏感,却也知道生命来之不易,要行人道主义风气。
故而遇到这种人,只要TA没有犯了十恶不赦的大忌,关一关也就过了。
镇民们普遍才开始接受文化,对于去哪里练习功课的事儿正发愁,正好当时碰上个偷窃财物的累犯,有人灵机一动,决定去牢里看望犯人,对着他讲习。
这种办法竟然卓有成效,知识更深刻了不说,学习效率也直线上升,引得大家纷纷效仿。
见更多眼冒精光的“学生”要来讲习,还互相评点,被关押者们不乐意了。
累犯关押的时间会比上次更久一些,在牢里无聊是一种,听课听得耳朵发茧,还被其他犯人嫌弃排挤是另一种。
天天听着知识,中间还偶尔夹杂几句向善的劝告,一批接着一批,那叫一个头晕目眩、心如死灰。
大部分人都懊悔不已,想着下次再不会来了。
这股奇葩的清流就这么流进了他们心里,也暂时压制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人。
一段时间内,整个依水镇都清净、平和了许多。
然而这种惹了事,只要磨一磨耳皮子就能出来的待遇,激起了某些角落生物的阴暗面——
那群呆子捧着书就叫人向善,说什么“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如果面对更大的恶,这些人还会坚持心中的善小吗?
反正代价又不大,就像书上说的:何乐而不为?
后来,欺骗、抢夺、陷害、背叛等作奸犯科的行径层出不穷。
依水镇容不下他们,却也关不住这么多人,于是将部分不太好处置的犯事者流放到外,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些人,或鬼迷心窍,或善于伪装,总之在亲朋好友之间还算得上个“好人”。所以,当他们偷偷划着船回来求助时,左邻右舍会接济些吃食,提供点生活用品。
“他们不怕被发现吗?”连连捧着脸问,“还是说其实大家已经原谅他们了?”底下一众小孩儿齐齐向林叔看去。
应该是心软了吧,池婠猜测,如果换做是她,她大概也会这么做。
但想归想,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心里还是挺好奇的。
林叔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时间太久远,这一幕也太过短暂,在他的印象里只停留了个模糊的轮廓,如今回忆起来还有点陌生,浅浅感叹:“也许吧。”
“原谅个屁!”
某位老太十分彪悍地:“没有做贼心虚,见到我跑什么,做错了事还敢回来,撞见一次我骂一次!”
眼看老太将要破口大骂,边上的另一位老太连忙劝她要积口德,把蒲扇塞到她手中,接过了话茬:“流放嘛,镇上总有河外边没有的东西,本来给点帮助是好心,所以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
……
傍水镇。
池正延带着人将打扫过的房间都巡视了一遍,边走边说,大夏天说得都口渴了,那水匪头子却没应过一声,直到介绍完了,才得了句“先去大堂喝杯茶”。
经过沸滚的水一冲,淡而持久的蕊香便扑鼻而来,瞧得出是本人也不舍得多喝的好茶,可头戴羽冠的三位,却对此摇了摇头。
主座就两个位子,一个被那个女人坐了,其他两人抢着坐另一个,也不在意自己动作大而露什么不雅。
池正延另拿了茶料回来,当场目瞪口呆。
女人递来个眼神,两人焉了吧唧地退下,最后让匪头坐了。
“……”换过新茶,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站在旁边微垂着头,暗暗打量他们几人。
似是对新茶有怀疑,三人盯着黑乎乎的茶料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迟迟没有下嘴,匪头磕磕绊绊地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
观察他们的相处,匪头好像很怕这几个野人,也不知道消失的这些年,这群水匪去了哪里,还找了野人当靠山。
池正延努力当个背景板,二哥忽然从外面回来,大跨步冲到大堂,万分焦急的样子:“外面还有好多人可怎么……”
没想到这边墨迹了半天,还正好撞个正着。
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急急换了口风:“可怎么安排房间呀?!”说完,立马向大家赔笑,小步而迅速地溜到三弟身边,然后动也不敢动了。
匪头倒很淡定地回应:“我的兄弟们近乡情怯,等会儿办完事,打发他们回船上睡就行,至于剩下几个,是吃苦耐劳的,你们看着办吧。”
鬼才信劳什子的近乡情怯,来吃吃喝喝顺点东西就走得了,还非要杵在这儿办什么事?
难道……是那件事?
二哥点头道“是”,心中吐槽匪头的语言艺术,虽说吃苦耐劳,可真要安排人家去住大通铺,他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池正延陪同了许久,倒也不知道他们要办什么事,刚想仔细问问,却听一声茶盏轻磕的声音,众人皆望去。
女人微微皱眉,字正腔圆开口道:“这是什么茶?”
……
今日温度略降低了点,大家于十人粗壮的参天大树下,倒也觉得适宜。
说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然提供了漂泊的船只、过渡流浪生活的接济用品,罪人聚集在外,罪恶也就滋生得更快。
他们开始打家劫舍的报复性行为,从小打小闹的普通抢劫,后发展成了走绑架勒索、破财消灾的水匪路子。
“然后呢?”白嫩的小年轻问。
大约是缅怀过去,现场产生了片刻的沉默,老人们脸上的悲痛神情出奇一致,池婠转头,小伙伴们是似懂非懂,不过身处这种氛围,不懂的东西好像也懂了一点,于是默契地,谁都没有出声。
往事伤神,老太太不愿再说太过细节的东西,停顿了会儿,才继续道:“然后有人站出来,说,这是不对的。”
林叔挥手招来一个刚才吹奏的年轻人,附耳交代了几句,年轻人得话,快步向外头跑去了。
小年轻恍了神,没注意到老太太的神情,点点头:“这当然是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老太太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她抬眼,深陷的眼眶充满了力道,“这话是对我们说的。”
惊讶、疑惑、不解……种种情绪交织,码头拥挤的场面在脑海中闪过,池婠刹那间若有所悟。
一直以来的疑惑仿佛都想通了,为什么排屋里会有大量尸骨,为什么依水镇突然被下了战帖,为什么池正延愿意帮忙又故意敷衍,还不痛不痒地提出了所谓的条件,以及,码头的那艘海盗船。
那是因为从依水镇出去的罪人成了水匪,他们想要回来复仇,镇子内部意见不合,所以分裂出了傍水镇。
以两镇对待水匪的态度,依水镇始终在对抗水匪,傍水镇却凭着划清界限,还有上供为由,成功与水匪交好。
后来大概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因素,水匪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镇子忙于休养生息,加上对投靠水匪的那些人很敌对,所以两镇之间不怎么来往,大人对从前发生的事缄口不谈,年轻一辈的人也就无从所知了。
“他们嚷嚷着要分立出来,声称之前是我们过于严苛,才让人把事情做绝了。”林叔说。
先前那位要开骂的老太冷哼了声:“甚至他们人都还没走呢,就放话出去,愿意定期‘交费’,求一个握手言和的机会,丢脸!”
“依我看,他们就是又害怕那群匪子绑了自己,还怕我们不肯放人走,所以故意这么做的。”
这个“他们”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
池正延反应过来,解释道:“桂皮茶。”
想了想,只说三个字好像不太妥当,他继续道:“是用肉桂的干皮为材料,经过一些加工做成的,有活血舒筋,通脉止痛功效。”
对方点了点头,夸赞:“好茶。”随后问:“送点过来?”
池正延刚张开口打算应下,结果其中一个男人直接走了过来,把他手上的茶袋子拿走,还向上抛了抛。
二哥被他们大胆肆意的行事作风所震撼,在旁边看得欲言又止,男人一个挑衅的眼神扫过来,最终他还是屈服于淫威之下,当作没看见了。
领头女得了茶袋,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匪头看了眼兄弟二人,随口喊了句:“把人带进来。”
首先从门外进来的,是在船上拥护匪头的几个水匪,他们刚刚清洗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是由于皮肤太黑了,新衣服穿在身上,有种不伦不类的好笑,威严都少了几分。
紧接着,他们的手下拖进来几个人,双腿无力地垂在地面,裤子上隐隐带了血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腿断了。
池正延一把拉住二哥颤抖的手,往边上走几步,将空地让出来。
二哥眼睛发直,身子都僵住了,只机械地跟着三弟走,原因无他——刚才来的时候,他见到这几个人被看守着,那时候腿还是好好的,现在腿断了,他们却没听到一声叫喊……
匪头在他们面前站定,打量得差不多了,转身回到座位前,却不坐下,只是淡淡颔首:“动手吧。”
许是之前就交代过,场面别闹得太血腥,所以几个手下手起刀落,十分利落地切下了他们的食指。
当场,惨叫声一片。
这下谁也不敢质疑他们的威严了。